不知不覺,已是快要過去一個時辰,卻仍然沒有誰把九宮月辭完整的寫出來。就連博學多才的杜幽月,都還差那麼幾句才能寫好。
而原本最有希望的絮饒,則垂頭隨意翻看詩詞,不再繼續往下寫。
季景黎也是注意到了這點,奇怪她爲什麼遲遲不再動筆。靜觀良久,終於忍不住起身走了過來,裝作不經意般停在了絮饒身邊,看她寫到了哪裡。然後……
站着不走了。
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絮饒又拿起筆慢吞吞的敷衍上幾句,心裡期盼着季景黎能從她身邊挪開。卻事與願違……
實在不願去爭那盆蘭花,但這心思表露得太明顯的話,多少會讓魏王臉上不好看,且她本意也非如此,只是希望在她還未試着去接受的時候,某些傳言不要愈來愈高漲,生硬打亂她的步調而已。
想到這裡,絮饒身子一軟,手中的筆尖不受控制的抖動幾下,濃黑的墨汁在紙上暈染,模糊掉先前寫好的少許詩句。
“怎麼了?”留意到她的不對勁,季景黎俯首關心道。
近在咫尺的溫潤聲音,讓絮饒不敢與他對視。心虛的紅着臉伏在了桌案上,有氣無力道:“身子不大舒服。”
季景黎俯的更低,柔聲道:“可要去看郎中?”
他溫熱的氣息沾染在絮饒耳根,讓她添上幾分心慌。起身把頭垂的低低的,輕聲道:“悶的難受,想出去透透氣。”
“好。”
絮饒朝外面走去,季景黎也隨她一起走了出去。在一棵柳樹下站定。他再次關心道:“看你臉色很紅,可是發燒了?”
“謝師郎關心,好多了。”
“哦?那…………”季景黎指尖輕挑絮饒下巴,眸光意味深長,“可否回去寫了呢?”
不得已的對視中,絮饒總感覺他似是已察覺到她的欺騙。但她也是個倔脾氣的,既然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所以聰明的閉上眼,輕咬下脣,低喃道:“肚子疼的厲害……”
在絮饒閉上眼的那刻,季景黎眸中突然閃過晦色,鬆開她,朝屋內返去。只留下一句:“半個時辰,希望你能好。”
回屋後,杜幽月拿了寫好的九宮月辭交由他查看。九九八十一句詩,每一句都沒有差錯。所以按着先前說的擺好了棋盤。
下棋的過程中,杜幽月步步謹慎,生怕先前努力付之東流。而季景黎則用了一副懶散的模樣,每個棋子都似下得漫不經心,仿若真如棋子本身那般圓滑。
直至第二十步,像是終於厭倦了所有的敷衍僞裝,隨着棋子的落定,顯露出先前被人忽略的鋒利尖刺,給人致命一擊。
勝負分出,杜幽月臉上白了幾分,起身強自扯了個笑容,道:“師郎棋術高超,幽月佩服。”
季景黎笑而不語。
蘇錦平日裡喜歡寫九宮辭,之前寫過月辭,所以憑藉記憶也算是勉強把月辭寫好。在杜幽月返回自個位置後,換她與季景黎對弈。
從絮饒出去到此刻,已是半個時辰有餘。季景黎擡眸遠遠看向樹下正若無其事、悠閒看天的某人,突然就收不住情緒,失了所有興致。
並沒有與蘇錦對弈,而是起身折下開得美豔的火花蘭,負手朝外走去。
“可惜,可惜。過了時辰,本王便不再奉陪。”
且當他目不斜視的經過樹下時,心裡有氣,卻沒有回頭,亦沒有說話。只把手中的蘭花瓣捏緊了,挨個兒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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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饒去往掛有紅結的房間時,裴靖堯已等在裡面。只見他皺眉斜倚在臥榻上,而跟前的桌案上擺放有兩碗冒着熱氣的湯藥。
聽到動靜,他起身看向絮饒,臉色微微凝重,沉聲道:“那香料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絮饒心中一動,急道:“可是查出什麼了?”
勾起了絮饒的心思,裴靖堯反倒不急了,單手在桌案上輕叩:“先把藥喝了。”
“……”
認出哪碗藥是她的,絮饒依舊端起來毫不猶豫的喝完。然後看向裴靖堯,示意該是他表露誠意的時候了。
裴靖堯卻是以手支頭,看着剩下的那碗藥,意有所指道:“爺的藥還沒喝。”
懶得與他慪氣,絮饒端起那碗藥,如昨日那般拿了湯匙喂他。而裴靖堯滿意於她的乖順,在她盛藥的間隙,挑了她一縷頭髮繞在手中把玩,開口道:“日後不論是何種香料,你都莫要沾染分毫。”
絮饒把手中的藥送與他口中,淡淡道:“嗯。”
“還有,”回味方纔的藥味,似是嚐到一股奇怪的酸臭。嫌棄的吐氣,以致語調中也帶上濃厚酸味,“那什麼水仙、杜鵑啊……海棠?湊一起的味道說不準也無甚益處,最好別養在屋內,通通扔掉的好。”
“……”
不是隻讓他查的香料什麼的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如何聽來的?
看絮饒停了手中動作,不再給他喂藥。裴靖堯自覺的從她手中拿過藥碗,皺眉將剩下的湯藥一飲而盡,哼道:“這般苦的藥,不知給爺備點蜜糖也就罷了,倒還甩起臉色來。”
絮饒恍若未聞,神色淡然的翻看手中潔白的錦帕,似是要從空無一物的上面找出朵繡花來。
默了片刻,裴靖堯奪過她的帕子拭去嘴邊殘留的湯藥,無奈道:“好了,若不是因着爺的命根子藥引,誰無事留意你行蹤?”
雖說他這服軟服得很“強硬”,但絮饒也懶得與他計較了。只詢問道:“關乎香料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兩種配料,一種迷人心神,另一種致人不孕。”每說一個字,裴靖堯的語氣便陰冷一分,“真是出人意料的狠毒。”
聽他所言與當初盧媽媽去查探到的並無出入,絮饒繼續道:“可查到是何人配製?”
“那就要看你是從何處得來的了?”
絮饒定定的看他片刻,決心不對他隱瞞,坦然道:“齊國公府,我的院子內。”
“那可有趣了,”裴靖堯眸中露出孤狼發現獵物一般的犀利目光,意味深長道,“這香料的配製方法極爲詭異,據我查到的消息,如若沒有差錯,應是異族人所致,且是個部落已不復存在的異族人。”
聞言,絮饒驚訝的半天未反應過來。備受皇上恩寵的齊國公府,竟是出現神秘的異族人所制之物?!這…………
“如今歸附我夏朝的異族人也不在少數,依你所言,是這其中的人所制?”
“如若誠心歸附我朝,如此高妙的制香秘方怎會捂着不放?”
“……”絮饒啞然,那就是說這異族人有問題嗎?而異族人有問題的話,她齊國公府脫得了關係嗎?
看她神色緊張,裴靖堯指尖在她額頭的硃砂痣上輕點了一下,緩和語氣道:“猜測罷了,水落石出前不宜做定論。你且放寬心,信我就好。”
絮饒惆悵,眼下也就只有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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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花會就快到了,回去的路上,絮饒又收到幾盆漂亮的鮮花,皆帶回去擺放在了自個院中。
用過晚飯後,她只留了盧媽媽在屋內侍候,邊練字邊詢問道:“我白日不在的時候,府上可有什麼事發生?”
“不曾聽聞有何事情發生。”盧媽媽笑道,“夫人那邊也沒什麼動靜。倒是薛嬋表小姐來過幾次,看樣子應是想找小姐陪着玩的。”
絮饒聞言輕笑道:“嬋兒性子可愛,我打心眼兒裡喜歡,改日有空,定是要陪她。”
盧媽媽由衷點頭道:“的確是個討人歡喜的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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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去往女學後,絮饒隱約聽小姐們都在商量鬥花會那日才藝展演一事,不太瞭解,便回頭詢問裴靈道:“靈兒,你可知那鬥花會是個怎麼回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裴靈笑着道,“除卻寒花節,這鬥花會對京城裡的小姐來說,可也是件大事呢。”
“大事?”絮饒好奇道,“不就是女兒家聚在一處賞花爭豔,即興奏幾首曲子嗎?可還有什麼特殊之處?”
裴靈笑着打趣道:“饒姐姐不過兩日,便已收到京城內好多貴家公子送的花,又是出自我淑雅園,很有可能成爲今年的‘花主’呢。”
“花主?”她也只是有個模糊印象,不怎麼了解。
“就是傳說中被花神賦予福澤的女子,要去往廟裡給女兒家祈求好的姻緣呢。”裴靈羨慕道,“如若被選中,不僅受人傾慕,且府上其他女子都會跟着長臉呢。”
“那是怎麼個選法呢?”
“鬥花會那日雖說京城內的小姐都會發上簪花前往,但花主卻是從淑雅園中的小姐裡選。所以才藝展演也是淑雅園的小姐的事。小姐們自行結伴合演,花主卻只有一位。置於誰能有幸中彩頭,則由‘花後’等人來選定。而這‘花後’也是有聲望的夫人來擔當,每年都有換,且以防有什麼人走彎路,在鬥花會那日纔會知道是誰。”
絮饒恍然道:“這麼說,她們都是在商量合演一事了?”
“嗯,”裴靈點頭,“因爲花主是要給人祈求好姻緣的,所以爲討個吉利,會從合演人數是雙數的人中來選定。單數的話,不論多優秀,簪的花有多好看,都當作是棄權呢。”
“那……靈兒可結伴了?”
“我……”
提及此事,原本興致滿滿的裴靈忽然失望的低下頭,抿脣不知該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