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亭讓白蘞到天宮來相見,可不是爲了一起去聽天帝那心機深沉的招撫。
天宮有一處露臺景色很美,站在雲端的最高處,腳下雲濤滾滾,隱隱能夠聽見山頂松柏被風沖刷的聲音。
白蘞有些不安地問道:“我們不去凌霄殿真的可以嗎?”
殷寒亭裝作不經意地去牽他的手,然後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道:“嗯,跟我來。”
不遠處,尹南語剛剛踏上雲階,卻只能看到兩人相攜離去,他擡手揉了揉額角,露出落寞的眼神,身後重傷初愈的麒麟見狀道:“你要去追嗎?”
尹南語搖了搖頭,“不去了,追不上了。”
“隨你,今天白澤不來,你猜帝君會和我們說什麼?”
“無聊。”
殷寒亭和白蘞抓緊着時間在天宮見了一面,磨磨蹭蹭,方纔各回自己的領地。
在此前,白蘞和殷寒亭說了白虎要舉行酒宴的事情,殷寒亭聽罷微微蹙了一下眉道:“是加冠禮吧……你應下了?”
白蘞點點頭,疑惑道:“怎麼了?不可以去嗎?那裡雖然是窮奇的地盤,但總不會讓小虎請來的朋友有危險吧?”
“危險倒沒什麼。”殷寒亭淡淡道,“不過他說想要朱雀和他一起辦酒宴不可能了,鳳錦和凰繡一個死在魔族手上,一個自殺,他不會去的,白澤肯定也不會去。”
白蘞沉沉嘆了口氣,“那你呢?”
殷寒亭面無表情道:“我沒收到邀請。”一邊這樣說着,他的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白蘞身上。
白蘞失笑,“你和我一起去吧。”
雖然小虎的酒宴辦的時間和地點確實有些欠妥,但考慮窮奇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沒有什麼可置喙的。倒是朱雀和白澤,十分讓人擔心。
白蘞和殷寒亭約定好酒宴的當天在鶴支山見,本來殷寒亭要繞路來接他,白蘞拒絕了,臨走輕輕在殷寒亭的下頜親了一下。
殷寒亭眼睜睜看着白蘞乘流雲離開天宮,半晌才難以置信地捂住下頜,這一天所有因爲天帝的多事而陰鬱的心情竟然出奇地開朗起來。
白蘞回青丘後給白虎、玄武、朱雀各自備了一份禮,既然朱雀不會去鶴支山,他就差人將禮品送到朱雀住的地方,算是一點心意。
不過距離酒宴還有幾日,他想先去看一看白澤,於是提前把族裡的事情交代完就出了青丘,結果誰曾想,他前腳剛踏出門,後腳就有鶴支山的魔使送來急信,告知白虎仙君的酒宴將會延後,日期不定。
可這會兒白蘞已經出門了,他不知道。
崑崙的雪覆蓋在山崖上,入目皆是純粹的白色,像極了白澤的性格,容不得任何污穢。在天帝和魔主共同頒下協定之後,崑崙山依舊是魔族禁止踏足的區域,對此天帝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白澤如今雖然不抵抗,但也完全不再響應他的詔令。
白蘞到達山頂的時候天空還飄着小雪,沒有人來接引,他憑着記憶找到白澤的酒窖,沒有白澤的帶領他進不去,只好站在洞門前大叫道:“白澤上仙!白澤上仙……白……唔!!!”
白蘞還未喊完第三聲,滿身酒氣的白澤就風似的衝了出來,驚慌地捂住他的嘴道:“小草別……別喊!要雪崩啦!”
像是在迴應白澤的“雪崩”二字,不遠處一座山上冰雪如滾浪轟隆轟隆翻涌而下。
白澤:“……”
白蘞:“……”
白蘞表情異常無辜地望着白澤,隨後可憐地低頭,“我好像喊得太大聲了……”
白澤扶額,強忍許久終於笑出聲來,微帶憔悴的面容也變得鮮活不少,他安慰地拍拍白蘞的肩膀道:“沒事,你是特地來陪我喝酒的嗎?”
“啊?”白蘞愣愣道:“我就來看看你。”
“那就是來陪我喝酒的嘛!”白澤肯定道,呼出一口酒氣,輕輕噴在白蘞鼻尖,“來吧,就兩杯,讓你嚐嚐我最近新釀的梨花白。”
白蘞想着難得讓白澤高興一下,喝點酒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兩人進了藏酒的洞穴。
這推杯換盞一晃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白蘞迷迷糊糊覺得好像應該離開了,他還得去鶴支山呢!
他離開崑崙的時候白澤也喝得兩頰酡紅,揮揮手就讓白蘞自己下山去了,完全沒有想起來自己原本打算多留小草一會兒,等他稍稍清醒親自送下去的。
結果白蘞醉得暈乎乎,光憑本能架着流雲根本不曉得往哪兒走,甚至最後落在一處山林間,靠在樹幹上就睡着了,等到一早上起來。
白蘞睜開眼,一條碗口粗的毒蛇正正懸掛在他的頭頂。
白蘞登時被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起開的時候毒蛇也被驚得不輕,嗖地就鑽林子裡跑了。
雖然再沒什麼能夠威脅到他的事物,但白蘞還是悲催地發現,他好像從崑崙山下來就走錯了路,現在到底該從哪兒去鶴支山,他找不到方向了……
白蘞拍拍身上的泥土,踩着一道流雲飛到空中,這一片樹林很廣,只有太陽升起的東邊有一座山,想了想,他就往有山的地方飄去。
這裡幾乎不見飛鳥走獸,滿地樹葉也泛着乾枯的暗黃。
直到踏步登上了山頂,白蘞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這一帶距離鶴支山應該不遠,很可能是魔族的地盤。這樣想着,他頓時有了一絲怯意。
然而還沒等他向東再走,一股魔氣就從山的另一面瀰漫開來。
黑暗迅速延伸,白蘞立即化作九尾妖狐往後退,只見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山頭上,竟然露出一雙如銅鈴般渾圓的猩紅眼睛。
當一顆碩大的狗頭現出形時,九尾狐當即毛就豎了,什麼……什麼東西!
只是還沒等它低聲嘶吼着攻上前去,黑氣卻忽然像是已然枯竭一般,狗頭很快縮了回去,剛纔可怖的對峙就彷彿完全沒有發生過。
山後面魔氣一會兒就散了,這是化成人形了?
九尾狐有點茫然,大着膽子踩上山巔看去,只見狗頭消失的地方因爲有茂密樹林的遮蓋而不太看得清人的身影,它仰着腦袋尖嘯了一聲。
結果就在它目之所及的一棵柏樹下,一個小孩飛快地穿過林子。
九尾狐緊跟着追了下去,它的身形巨大,不過三兩步跳躍就橫衝直撞地弄倒了好幾棵樹,順便把那一身獸皮的小孩攔了下來。
小孩身上纏繞着若有似無的魔氣,儘管被嚇得瑟瑟發抖,但目光卻是依舊亮得很。
九尾狐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周圍再沒有其他魔族的氣息了,白蘞化回人形有些遲疑地問道:“狗……狗頭怪?”
小孩小心翼翼地往後退,直到背抵着樹幹。
白蘞又問了一遍。
小孩這才炸毛,帶着三分哭腔罵道:“你纔是狗頭怪!我是……是禍鬥……不是狗頭嗚嗚嗚……孃親……”
小孩的哭聲猶如魔音穿耳,白蘞傻了眼,“禍鬥?”
“我要找孃親!”小孩看着白蘞的眼神彷彿他纔是可怕的魔物一般。
白蘞腳步噔噔噔往後退,“行行!那個你找你的……我只是路過……你慢慢哭,我先走了!”他說完就想跑,沒想到身後小孩哭得更大聲了。
他整個人頭大如牛,按理說他們族羣之間關係不佳,本不該有所交集,但是……
白蘞心比較軟,又轉了回來道:“如果你不哭,我可以順路帶你去找你孃親。”反正找到鶴支山,將人扔給窮奇,還怕娃兒他娘尋不上門嗎!
於是哭聲立止,小孩抽噎着道:“你會吃了我嗎?”目光充滿乞求。
白蘞壞心眼道:“……唔……大概吧。”
小孩差點沒暈過去,白蘞接着又道:“所以跟着我你老實一點兒,知道了嗎?”
與此同時,殷寒亭算好了時間想到青丘通往鶴支的半道上接白蘞,結果等了一天也沒見人路過,眼見着約定見面的時間也快到了,他只好往鶴支山趕去。
鶴支山處在蠻荒之地,說是山,但很少有樹,大部分都是裸1露着黃沙的土丘,不過領地很是廣漠。
殷寒亭一到鶴支山,周圍稀薄的魔氣就開始活躍起來,很快窮奇和白虎就得了信兒出來迎。
但當殷寒亭說明來意之後,白虎愕然道:“酒宴推遲了,我已經讓魔使給小草送了信,他應該收到了纔對!”
殷寒亭愣了一下,心想會不會是白蘞沒來得及通知他,所以現在人還在青丘?他一邊向客氣地與他搭了兩句話的窮奇告辭,一邊對白虎道:“如果他來了就告訴他我在青丘。”
白虎點點頭。
殷寒亭乘着雲離開鶴支時心下不由自主地開始慌亂,他害怕這種失去白蘞蹤跡的感覺,就像是兩年前那無數個日夜,他奔波在十萬大山與東海之間,上天入地,卻找不到一個牽掛的人。
這樣想着,就好像失了魂魄,站立不安。?? 一派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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