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語抓緊着時間去了一趟十萬大山,交代完蛇島上的事務之後又返回,期間白蘞已經趕走了兩撥年遙派來尋他的人。
這時候白蘞火氣也降了些,倒還能心平氣和地對尹南語道:“殷寒亭沒事。”枉他在深淵底下哭得稀里嘩啦,原來都是殷寒亭和雲霧裡遮掩着的那人設計好了的,於是又添一句,“活得好着呢!哼!”
“呃……”尹南語嘴角抽搐地看着地上的幾排大字,敢這麼罵東海龍君的白蘞肯定頭一個,估計這兩天方圓百里都快傳遍了吧,他還是不當面問了……
“我想過你問我的事,現在可以給你回覆。”白蘞揹着手,說罷擡頭直視尹南語,認真道:“如果我很多年前沒有遇見殷寒亭,那麼我會和你在一起,但是現在我可能走不出來了,也許會一直和他糾纏下去也不一定,在沒有確定之前不管給你什麼承諾都沒有辦法保證……”
尹南語看見地上的字時就猜到了,難得白蘞恢復靈智後也會有那麼孩子氣的時刻,果然第一個進駐到心裡那人總是不一樣的,他防備許久,乍一聽見雖然心裡難過,但還是很快平復過來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問道:“他那麼好?”
白蘞搖搖頭。
尹南語慘淡道:“是麼。”他大概懂了,因爲痛,所以刻骨銘心,就像他自己一樣,也不會那麼快就把拋下他的白蘞給忘了。
白蘞知道自己放不開殷寒亭,不過要不要和殷寒亭重新在一起就是另一碼事了,既然心裡搓火,那就晾着他,總得順了眼下這口氣再說,“我要回青丘,你呢?”
尹南語剛從十萬大山回來,他略有一些猶豫,再者……即使被明言拒絕,他還是很想跟在白蘞身邊,結果緊接他就聽白蘞邀請道:“要不要去青丘做客?”
尹南語立即打蛇上棍厚臉皮道:“好啊,那你會不會嫌我趕我走?”
白蘞大方道:“不會!”他剛剛接手青丘,有很多事情都不太上手,身邊有個山主可以請教何樂而不爲?更何況話說開了之後他們相處起來已經沒有前些天那麼拘束。
停戰期很快就結束了,天帝與魔族之間的協定遲遲未下,白蘞守在青丘山,一面整頓着族羣,一面防備魔族捲土重來。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後一個月青丘領域內都風平浪靜,絲毫沒有任何魔物出現的痕跡。
尹南語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說是想賴在青丘不走,但實際因爲天帝有急令很快就要離開了,離開前問白蘞道:“天宮去嗎?”
白蘞茫然看他,“我?”想罷頭搖成撥浪鼓,“不去,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尹南語提醒道:“殷寒亭肯定也去。”
“那我就更不去了。”白蘞緊緊皺起眉。
尹南語笑了一下,心裡沒由來的一陣舒爽,其實白蘞有九尾狐的血統,響應天帝詔令完全名正言順,不過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反正他也不高興白蘞和殷寒亭碰面,讓人嫉妒得很。
結果兩人都意料不到的,尹南語走了沒多久,他口中那個必然會前往天宮聽旨的男人卻出現在了青丘境內。
此時白蘞正斜斜地靠坐在狐王的王座上,殿內沒有伺候的留人,他自己一邊斟茶喝一邊問底下坐着的原小狐王,語氣不算親近,但並不很嚴厲,“我讓你背的書背了嗎?”
半大孩子小心翼翼地垂着腦袋回答道:“背了,那……王叔,我今天……可以到後山玩嗎?”
白蘞看了他一眼,擺擺手道:“去吧。”
因爲孩子年紀不大,再加上白蘞回來時是以九尾狐的身份順理成章地接替他的王位,所以他本身受到的非議並不算太多。如今魔族進攻的壓力驟減,日子倒還比以前長老在時更放鬆些,只是長老死時的模樣給他留下了不小陰影,他很怕白蘞,白蘞說什麼他都會哆哆嗦嗦地聽。
白蘞喝了口茶,沒等小孩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前,就有侍衛匆匆來報,“王,東海龍君駕臨青丘,已經到玉芙門下了。”狐王的王宮建在青丘山脈的正中,一條主道直通宮門,而最外的宮門就叫做玉芙門。
白蘞先是一愣,然後道:“怎麼就讓他進來了?”
侍衛滿臉懼意道:“屬下無能,攔不住龍君。”其實是根本不敢攔。
白蘞從王位上站起身,抿了抿剛被茶水潤過的嘴脣,徑直往殿外走,轉過白玉階梯,走了不一會兒果真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宮門前的花廊下。
青丘山植物繁茂,多花草,雖然前些日子讓魔族糟蹋了個遍,但零零碎碎勉強還剩着幾處花景可看。
殷寒亭擡手擦過被露水沾溼的花朵,整個人似乎還未完全從極度的虛弱中掙脫,在看見白蘞之後,他眼神亮了亮。
白蘞走到殷寒亭面前不高興道:“龍君何故來我青丘?”
殷寒亭不言不語地盯了白蘞一會兒,白蘞一身淺金色的華服,發上綰着發冠,模樣矜持而雅緻,沒有以往在他身邊時縮表現出的瑟縮和恐懼之意,他彎了彎嘴角,直接道:“來看你。”
白蘞有些懷疑,“你不是應該在天宮?”
“我已經見過天帝。”本來重傷下他至少也得躺半年才起得了身,不過體內蘊藏的那團深金靈氣卻助他重塑了大部分骨骼和筋肉,這樣霸道的修爲不像是龍珠帶出來的,所以在能夠勉強化爲人形之後,他去了一趟天宮尋解答案。
白蘞一陣沉默,當時去往蓬萊,分開時他還喊着殷寒亭的名字,那麼地依依不捨,現下再見沒有生離死別的情景,反倒分出了難以跨越的溝壑。
殷寒亭怕白蘞心裡有結,趕忙解釋道:“我很想去蓬萊找你,當時我已經往蓬萊的方向趕,只是沒想到會撞上魔族……我不是故意失約的。”他以爲白蘞生氣憤然離開東海是因爲自己沒有履行許下接他回家的承諾。
其實他哪裡會不願接他回家,他想他了,那天他在他身邊崩潰地哭泣,簡直讓人心疼到骨子裡。
結果殷寒亭不提還好,一提白蘞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不是氣殷寒亭失約蓬萊,而是氣殷寒亭明知道自己能夠死而復生的情況下隱瞞他!讓他傻傻地以爲兩人就要天人永隔!他當時聽到青龍的呼吸驟停,嚇得連聲都發不出來,現在想想自然肚子裡一團火氣。
可惜兩人都沒有向別人剖開心扉的習慣,這樣牛頭不對馬嘴的一番話,誰都沒提那天在幽冥深淵發生的事,白蘞覺得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特別丟人,而殷寒亭則是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提及自己的脆弱,畢竟他實力不濟,被傷成那樣算是無能了。
不過火氣燒得再旺,殷寒亭受了重傷也是事實,白蘞只冷聲送客道:“龍君看也看了,請回吧。”
但殷寒亭好不容易從閻王府邸爬出來,哪有那麼容易走,他見白蘞不喜歡他說這些,轉了個話題道:“你恢復靈智還有沒有哪裡覺得難受?”
其實那天在東海深淵底下他就已經發現,想來應該是無礙的,不過他沒話找話,就爲了能夠多和白蘞呆一會兒。
白蘞搖搖頭道:“還好,算是因禍得福。”因爲失魂解開了胸前的咒印,把九尾狐的血脈徹底激醒了。
殷寒亭剛要說話,胸口就一陣悶痛,他偏頭咳了幾聲,一股血腥味直竄入喉中,他垂下眼,強行壓着自己咽回血沫,啞着嗓子道:“那就好。”
白蘞見他臉色一時變得蒼白至極,原本正準備趕人,又遲疑起來,“你的傷……怎麼樣了?”
殷寒亭用手背拭過脣角的血,將手腕伸到白蘞面前,“你和黃老大夫學過醫術,不如幫我看看?”
白蘞先是一呆,然後又“啊”了一聲,驚叫道:“我把黃老大夫和管家忘在淮揚了!”
殷寒亭眉頭微挑。
白蘞自顧自道:“那時候我剛丟了魂魄,然後小黑就帶我去了蛇島,根本沒有來得及和他們道別,也不知道他們好不好……不行,我要去一趟淮揚。”一邊說着他一邊轉身讓侍衛去召幾個能夠頂事的臣屬,他要出遠門一趟,隨即快步向議事大殿走去。
殷寒亭嘴脣動了動,很想追上去問,那我呢?你是不是把我也忘了?不過他一貫面上冷淡嚴肅,心裡再失落也不會讓別人察覺。
等到白蘞和臣屬們商談完畢,出殿來時這才發現男人還沒有離開,遠遠地靠在宮門的門柱上,面色冷漠依舊,周圍有狐族侍衛來回巡守,卻沒一個敢與他搭話。
白蘞愣然,殷寒亭發現他處理完族內之事後就朝他走了過來,一派淡定道:“我陪你去找黃老大夫,正好讓他幫我看下傷。”這麼一會兒功夫連跟在白蘞身邊的理由都想好了。
白蘞沉默半晌,餘光看見男人袖口上的血跡,只好道:“隨你。”?一派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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