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語搖搖頭,拍了怕白蘞的肩膀道:“先和我去琴瑤山吧,殷寒亭他……暫時不會來了。”
白澤聽罷臉色慘白,不會來了,那是不是說,殷寒亭他……
而白蘞則愕然地問道:“爲什麼?他說會來接我的!”
尹南語見懷中人失望地耷拉下腦袋,只得撒謊道:“所以我代替他來接你,你不希望看到我嗎?”
“不是啊……”白蘞皺着眉,雖然否認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只有殷寒亭,但是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怎麼可以不遵守呢。
白蘞有些不高興,尹南語溫聲哄了他幾句,又對白澤冷冷道:“你那麼聰明,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凰繡現在獨自躲入無量山,你帶着朱雀白虎和玄武一起過去,人多安全一些。”
聽見兩人談話的白虎和玄武登時炸開了鍋,吵嚷起來,似乎對於由尹南語來決定他們的去向頗爲不滿,而朱雀畢竟心性更成熟,他知道凰繡沒有跟着鳳錦一定是出了大事,“我要去無量山。”
白虎和玄武聞言先是一頓,然後又改口道:“我們和你一起去。”
白澤蒼白着臉,左右兩難之下,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會照顧小草?”如果騰蛇當真能夠治好小草的病……
尹南語點點頭,“會。”
白澤接着道:“我答應過殷寒亭,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小草就不會死在我的前面。”
“你想要我的承諾?”尹南語牽住一臉疑惑的白蘞的手,然後堅定地一字一句道:“好,我給你承諾。”
白蘞轉頭看着他,很是茫然,“什麼?”
白澤沒有想到騰蛇能夠如此乾脆地接過話頭,按照他原來的想法,小草最好還是跟在他的身邊,他們可以一起前往琴瑤山治病,但是現下去找凰繡已經不容耽擱,他也走脫不開。
尹南語在來時就把一切都打點好,見白澤沒有了異議,便化身成爲全身漆黑體型粗1長的騰蛇。
騰蛇背上撕開條口子張開骨翅,白澤就抱着白蘞一個縱身,將他放上騰蛇的背,然後道:“小草,你先在琴瑤治病,我和小豬他們去無量山接了人之後就來找你。”
白蘞“啊”了一聲,白澤拍了拍他的肩,旋身落到地上。
騰蛇乘着薄霧,緩緩載着白蘞浮上空,很快就飛走了。
白蘞緊緊抱着騰蛇的身體,他回頭望去,朱雀赤金色的身體也很快衝上雲層,他以爲他們會一起走,還向朱雀招了招手。
朱雀仰頭一聲清鳴,像是在迴應。
只可惜周圍霧氣越來越重,白蘞到後來已經看不到朱雀身上散發的金光了,他這才恍然明白,原來他們並不是一路離開。
騰蛇帶着他飛了半日,最後落在一處光禿禿的山崖上,四周都是高聳入雲的山峰,不過只有正前方那座纔是正常的青綠色,覆蓋着鬱鬱蔥蔥的植被,而其他地方就像是被老鼠啃過似的斑駁雜亂。
尹南語勾住白蘞的膝蓋,將人打橫抱起,縱身朝着正前方的那座不算太高的山峰躍去。
正山上有一條青白石板砌成的小道,蜿蜒入山林,直到峰頂的一處宮門前。
白蘞跟在尹南語身後哼哧哼哧走了一段石階,還沒仰頭看清宮門上寫的鎏金大字,硃紅色的門就被人從裡面緩緩推了開來。
一個身着華衣,相貌普通的男子站在門內,見到二人淡然道:“先入內再說。”
尹南語點點頭,拱手道:“多謝琴瑤上仙。”
白蘞好奇地望着爲他們引路的男子,男子腦後一絲不苟地束着發冠,脊背挺拔,身形纖瘦,腰間墜着一支玉笛,和白澤的背影有些相像,卻沒有白澤那般好看。
兩人入了琴瑤宮才發現,宮裡除了池水中還有幾尾錦鯉,竟再沒有其他生人的氣息。
他們穿過正殿,幾處長廊,偏院,來到山亭內。
男子一伸手,“二位請。”在他面前是一方石桌,圍着石凳,桌上一邊擺着把全身呈焦黑色的長琴,一邊是已經冷涼的茶水。他也不管用涼水沖茶待客是否失禮,兀自給尹南語和白蘞各倒了一杯。
白蘞懵懵懂懂地跟着尹南語坐下,看尹南語從胸口拿出一隻巴掌大的海螺,他頓時叫起來道:“這是我的!”
男子聞言擡眸看他。
尹南語眼神中閃過一絲尷尬,他先安撫白蘞道:“是你的,一會兒就還給你。”他說罷將海螺遞予男子道:“就是它。”
男子綰起袖子,執着海螺看了看,問道:“魂器?”
所謂魂器,便是指的可以將收集來的魂魄滋養以讓它們不會消散的靈器。
尹南語點頭稱是,接着又道:“不過……這隻海螺在收了小白的靈慧魄之後就取不出了。”
男子道:“你之前和我說過,本來一般魂器只要修爲足夠,收放當是自如纔對,這隻……是要奏樂?”
尹南語嘆氣,揉着額角沒有否認,“只是吹響都不行。”
“哦?有誰試過麼。”男子這才從先前的死氣沉沉變得鮮活了一點,饒有興致左右翻看。
尹南語看着根本就坐不住,已經跑到亭邊拔草玩的白蘞道:“他。”
男子驚訝地偏頭望了白蘞一眼,“那海螺裡的魂魄是……”
“是我的。”
男子微愕,略一思索道:“蛇君是說千年前受傷那次?”
“沒錯。”
那一次殷四偶然間替他找到了可以養魂的海螺,只是魂魄收入其中之後卻再也無法釋放出來。殷四試了多次,簡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後來去東海的時候他感覺到海螺發出了嗡嗡的震顫,離王宮內的某人越近震顫越強烈。
尹南語前些日子聽殷四說起,又講了一些關於殷寒亭與白蘞之間的往事。那時候殷四一直暗地裡琢磨着要怎麼避過青龍,他以爲青龍很快就會膩了白蘞,所以預想只要青龍將白蘞逐出海到陸地上,那麼白蘞使用海螺時吹散出的魂魄就能夠回到尹南語體內,但若是隔着海水……
東海海空自古皆有禁制作爲屏障,只怕魂魄容易遺失。
結果,白蘞雖然如他所料一般出了東海,並吹響海螺。只不過大概是因爲身體虛弱的關係,魂魄只讓尹南語回收了一部分,又加上那時候白蘞一路帶着尹南語躲躲藏藏,尹南語本就認知懵懂,而白蘞由於知情不深,根本就沒想到這一層,海螺裡就一直殘留着另一半魂魄。只能讓尹南語一點一點嘗試着不用吹奏人來吸收,速度很慢。
後來,他們遇上了窮奇……
“後來,我的魂魄回來的那一天,他的卻被吸進去了。”尹南語緊緊蹙着眉頭,“所以這一次勞煩上仙相助,我這一路尋了不少地方,這隻魂器也只有在琴瑤山才嗡鳴過。”
“原來如此……”男子沉吟道,“蛇君有沒有想過,或許並非是海螺吸走了這位公子的魂魄。”
“什麼?”尹南語怔愣住。
男子勾脣道:“小仙大膽猜測,只怕是這位公子的魂魄在散出體外之後爲求自保強行擠佔了魂器,原先還殘留在魂器裡的魂魄便只能被原主收回,如此一來,海螺裡的新魂魄就不會減損一絲一毫,畢竟失魂這種事,是對原主有大礙的。”
尹南語聽罷極爲愕然,下意識反駁道:“可要做的到將其他魂魄排斥出魂器,不是該比魂器裡的魂魄修爲更強大?”
男子道:“是這個理,不過蛇君當時殘魂一片,想來也算正常。”
然而尹南語卻並不認爲以一隻普通小白狐的魂力能夠強於他,哪怕只是殘魂。
白蘞趁着他們說話的中途跑進亭子來喝了一口水,忽然覺得小黑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像是帶着幾分審視和猜疑,他茫然地呆站在一旁。
尹南語想罷無果,只得回身對男子道:“上仙可以開始了麼?”
男子知道騰蛇向來疑心較重,他剛纔那番話恐怕已經惹了尹南語不快,不過他面上仍舊神色平淡,執起海螺先試了幾個音。
聽到調時白蘞身體微微一顫,通體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之感。
再然後,男子已經能夠吹出連貫的曲子了,這首曲子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像是訴說着吹奏人一生的起起落落,和白蘞曾經的悲傷絕望完全不同,但相似的,是吹奏人把內心難掩的情思都注入其中。
尹南語偏頭看着手指輕輕發抖的白蘞,看他靠在亭柱上,閉着眼,小扇似的睫毛下很快氤氳出一抹晶瑩的水漬。
是爲了誰而掉眼淚呢?
尹南語忽然很是心疼,也有些痛恨自己。如果他再狠心一些,帶着白蘞遠走高飛,或許如今就不用品嚐到這般難捱的滋味,他害怕白蘞恢復神智之後與他疏遠,害怕他從此只在乎殷寒亭一人……
可世道那麼亂,沒有靈慧又該怎麼活下來?
如果當初他沒有放任自己沉溺在與白蘞的相處中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這麼不安?
是否他在決定把海螺遞給琴瑤時明明就已經有了答案……
這首曲子到中段重複的旋律一直頗爲激昂,尹南語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掩住自己的眼睛,直到身旁的白蘞忽然出聲道:“我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