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敲門時,是我開的,門剛打開,便看到碗大的拳頭照着腦門打了過來,我下意識地躲過,順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朝裡面一揪,“噗通!”胖子便被甩到了屋中,直挺挺地爬在了地上。
胖子倒下後,就地爬起,又朝着我衝了過來,這一次,我看清楚是他,不禁一愣,只見,此刻的胖子雙目佈滿血絲,還有些紅腫,好像是哭了很久,又一直沒有睡覺的模樣,他的頭髮雜亂,身上的衣服也不怎麼幹淨,整個人看起來很不好。
我正想說話,他的拳頭又到了,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一個躲閃不急,被他在胸前重重地打了一拳,小文這時也十分吃驚,口中喊着:“胖子,你怎麼了,他是羅亮啊。”說着,過來拽他。
結果胖子根本不理會,一把將小文推開,怒吼道:“老子揍的就是他……”
“你他娘瘋了?”我也動了氣,這貨來了二話不說,就動手而且,剛纔他那一拳,分明是用了全力,來真的,我的身體在部隊鍛鍊過,又經過爺爺調理過,都差點被他打的背過氣去,換做是普通,哪裡能受得了他這一拳。
再加上小文被他推倒,膝蓋撞到了牀角,這會兒都沒站起來,當即,我也不再留手,和胖子在屋裡打了起來。
胖子一身蠻力,但拳腳上沒什麼套路,用的都是野路子,在林子裡他都不是我的對手,在狹小的賓館房間裡,更不用提。
十多分鐘過去,房間裡的桌子和牀都被撞得挪了位置,而胖子也終於被我鎖在了地上,動彈不的。
我雙腿夾着他其中一隻胳膊,雙手抱緊他的手腕,用身體頂着他的背,使得胖子肩頭着地,雙腳倒立,有力也無處使,他掙扎着大吼了幾聲,掙脫不開,便用惡狠狠的眼神瞪着我,怒道:“羅亮,今天你要是打不死我,我就和你沒完……”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瘋了不成?”我胸口被打的那一拳,此刻還在生疼,心中也是氣惱不已,這時,聽到樓道里有服務員過來的聲音,我忙對小文說,“小文,你出去和服務員說一聲,別讓她們進來。”
小文此刻正站在我們的身旁,一臉緊張,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聽到我的話,急忙跑了出去。
“我就是瘋了,我不單瘋了,還瞎了,拿你當兄弟,你他媽真不是人……”胖子不斷地罵着,還試圖朝我臉上吐口水,我不由得腿上又用了些力,胖子頓時痛呼出聲,但口中依舊罵罵咧咧,“羅亮,有種弄死老子,你弄死我。”
看着他這般模樣,我有些泄氣,放開了他,我剛一鬆手,胖子轉身便又是一拳打了過來,這一次,我沒有躲,硬捱了一下,跳起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到底怎麼了,你要讓我死,也得讓我明白爲什麼死啊!”
我瞪着胖子的眼睛,他依舊咬着牙,緊握的拳頭,卻在距離我左臉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隨後,他猛地推開了我,怒道:“奶奶那些天,總和你一個
人說話,你一定是對她說了些什麼,不然的話,她怎麼可能這樣!”
“怎樣?李奶奶怎麼了?”我一聽這話,頓時感覺不妙。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你還裝傻?”
“胖子,你把話說清楚。”
“奶奶死了,你難道不知道?”胖子跑過來,猛地提住了我的衣領,對着我的臉,幾乎是用權力吼出來的。
我猛地呆住了,吃驚地看着他。
屋門突然被人推開,兩名服務員驚訝地看着胖子和我,小文在一旁臉上帶着無奈之色,道:“我沒攔住她們。”
“小夥子,他是什麼人,要不要報警?”其中一位年長的服務員,應該對這種在賓館裡打架的事不算陌生,所以,她沒有太多的驚慌,而是很嚴肅地對着我問了一句。
我將胖子的手從衣領處揪開,來到門前:“不好意思,他是我弟弟,家裡出了點事,他有些激動,損壞了什麼東西,我會照價賠償的。麻煩你們先離開吧,讓我和他好好談談……”
服務員側過臉看了看屋中的情形,隨後點了點頭,離開了。
我把小文拉近房間,關好了門,來到胖子身旁,沉聲說道:“出氣了嗎?現在能冷靜點說話嗎?”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胖子瞪大了雙眼。
胖子此刻的模樣,讓我覺得難以和他溝通,便對小文說:“小文,你先回房間,一會兒我過去找你。”
“羅亮,沒事吧?”小文臉上帶着十分明顯的擔憂,看了看我,又瞅了胖子一眼。
我掏出一支菸,放在脣上,點燃,深吸了一口:“沒事的。”
小文面上露出一絲猶豫,不過,還是退出了房間,關好了門。
我把煙和打火機拋給了胖子,他拿起來,點燃猛吸了幾口,但看得出來,他並不會抽菸,沒幾下,便嗆得大聲咳嗽起來。
“李奶奶是不是替你改命了?”我站在他的對面,將被撞得歪斜的桌子推了回去,背靠在上面,輕聲問了一句。
“改命?”胖子擡起了頭。
看胖子的神情,我便猜到了幾分,李奶奶那日和我說,他沒有能力替胖子改命,其實,這話應該並非絕對,《斷勢十三章》我雖然還沒弄懂,不過,卻也知道,其中八觀死法一改中,這一改是最難的,而且,還有駁天道,施行起來,不單頗難,還會折壽,甚至當場斃命。
李奶奶一定是並未完全掌握這種方法,卻又強行去試,結果出了事。我現在不知該不該和胖子說這些,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奶奶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他,他又會怎麼做呢?至少,也會陷入自責之中吧。
我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你先冷靜一下,我出去走走,等會兒過來找你。”
胖子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鎖,用力地吸着眼,儘管,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卻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推門走了出去
,卻見小文依舊站在門前,我知道她定然是擔心,一個人在屋子裡待不住,便對着她笑了笑,關緊了房門說道:“讓他先冷靜一下吧。我在這裡看着,你去幫我買點吃得回來,順便再買兩瓶酒。”
“喝酒?這個時候好嗎?”小文輕咬了一下嘴脣說道。
“男人,有的時候,需要醉一場。”我也不想解釋太多,得知李奶奶的死訊,我的心情也很是複雜。
小文沒有再多問什麼,點了點頭,就下了樓。
我站在門口,聽着屋中胖子的咳嗽聲不斷傳出,怔怔出神。時間緩慢地過着,半個小時後,小文左手提着滿滿一食品袋的餐盒走了進來,右手中的塑料袋裡,還有兩瓶未拆封的酒。她來到我身旁,臉上還是帶着擔心之色,道:“羅亮,這樣做,真的好麼?”
“我不知道,不過,至少不比現在壞吧。”說罷,從小文的手中接過了袋子,輕聲說道,“我先進去了,你不用擔心,先回屋休息吧。”
“要不我陪着你們吧,胖子這個樣子,我真擔心他又……”
“沒事,你在的話,他反而放不開,憋着更麻煩。放心,即便他犯渾,我也吃不了虧的。”我對着小文露出一個笑臉,儘量地讓自己表現的輕鬆一些。
小文頓了一下,道:“那……好吧,我在房間等你,別讓我擔心。”
“嗯!”我點點頭,用腳推開了屋門,回頭又對小文笑了一下,用腳跟把門帶上了。
胖子擡起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望向我,眼中已經沒了恨意,有的只是傷感和茫然。他不說話,我也沒說什麼,走過去把牀頭的桌子拽到牀邊,在胖子對面的牀上坐了下來,將飯菜和酒擺在桌子上,對着胖子說道:“有什麼話,喝過了再說。”
胖子瞅了我一眼,沒有接我遞給他的筷子,也沒有去看桌上的菜,直接拿起了面前的白酒,開了瓶蓋,仰頭就灌,隨着“汩汩”的聲響,胖子一口氣喝下半瓶,低下頭又大聲咳嗽起來,眼角的淚水和口中溢出的酒水,落得滿身都是,他也不去理會,再次擡起頭,又大口地灌起了酒。
整整一瓶白的,就這樣下了肚,我在一旁看着,沒有阻止他,喝完之後,他又去伸手抓另外一瓶,我一把摁住了他的手:“這瓶,是我的。”
說罷,我扭開瓶蓋,仰頭也大口從嘴裡灌着,是的,現在已經不能說是喝酒了,只能說是灌酒,辛辣的感覺,刺激着嗓子,我差點沒吐出來,卻硬是忍住了。
一口氣飲下半瓶,我把酒瓶放下,打了一個酒嗝,看着胖子笑了。胖子也大聲地笑了起來,但笑容,與平日間那帶着“賤意”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同,眼淚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從他的眼中流淌而下,落在了笑着的嘴裡。
我看着他,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我多少能體會胖子此刻的心情,看着他的模樣,我不知該如何勸他,只覺得落到口中的那些淚水,應該很苦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