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開發區邊緣的馬路上,擡眼朝前方望去,記得當初這裡是叫作七十二號的村子,對於這種村名,在我們這邊屢見不鮮,據說是當初日本人侵佔期間爲了統一管理,把村子的名字全部用編號命名,抗戰勝利之後,直到現在,幾十年過去,大家都叫順了口,便再沒有改過。
讀初中的時候,這村子裡還有兩個同學,只是後來斷了聯繫,也不知他們現在近況如何,而這個地方,也已經再無當初的模樣了。
到處都是拆了一半的殘破房屋,在這些殘垣斷壁中間,還夾雜着一些新建的半成品,冬天裡早已停工,冷冷清清,都見不着一個人影。唯一還算是完整的一處建築,便是處在村子中間位置的一棟六層的商業樓了。
除此之外,在原來的村口處,還有幾間比較完整的平房,煙囪上有着絲絲青煙飄起,證明是有人住的。
“師傅就是在這裡辦案,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到他了。”赫桐解釋了一句。
我點頭表情明白:“我們過去打聽一下。”我指了指那房屋說道。
“之前我和小妍來的時候,去看過的,那裡沒有人,也不知道現在……”
“應該有的。”我笑了笑,沒多做解釋。
劉二也快步跟了上來,使勁地搓了搓胳膊問道:“怎麼不開車過去?”
“這地方車能走嗎?”赫桐對着腳下的碎磚踢了一腳,順口回了一句。
“怎麼?受不了了?”我回頭瞅了瞅劉二。他此刻穿着一件毛衣,挺了挺胸膛,一甩頭髮:“什麼話,本大師的確……不冷!”
我輕笑了一下,沒有理他,三人快步來到屋子前,只見這裡的院牆已經坍塌,並排三間屋子門窗上,都掛着厚厚的棉簾,門口的窗臺下,對方着煤塊,這才北方的農村,是很常見的現象。
“難道真的住了人了?”赫桐這時也明白過來,“我前幾天來的時候,還沒有人的。”
我上前敲了敲門,隔了片刻,裡面傳來一個聲音:“敲什麼?有事就進來。”
推門進屋,屋子分裡外兩間,外面的這間屋子很冷,牆角的櫃子上,放着一些剩飯和肉食,在左側的牆面中間,有一道門,我走了過去,推開了屋門,屋子裡的陳設很是簡單,一張火炕,一個磚石壘砌的竈臺,外家一個如同木箱一般的老實衣櫃,衣櫃上放着一臺熊貓牌的老式彩電,在屋子中間,是一個生鐵火爐,爐子裡燃着火。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湊在火爐前,旁邊放着一瓶十多快錢的二鍋頭,酒瓶邊上,是一些花生米,這個男人穿着一件以前村裡放羊人,俗稱羊倌才穿的羊皮皮襖,整個人鬍子拉碴,完全是不修邊幅的“文藝範”,看炕上那被子是被簡單地捲起,便知道應該是一個人住。
以前在村裡,那些老光棍們,都是這樣的生活習性。
“這位大哥……”
“啥?”這人仰起頭,“
你這娃子,看你也就二十來歲,老漢都快六十了,叫啥大哥?”
他這一句,倒是讓我有些不自然起來,現在的人,都流行往年輕了叫,像這種還保持老傳統的人,倒是極少了,我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這位大叔,怎麼稱呼?”
“老漢姓趙。”他說着上下打量了我們幾眼,“以前沒見過你們,你們是來做啥的?”
“哦,趙叔,我們的房子被拆了,剛從外地回來,想過來看看老房子,有感情,小時候都在這邊住着,突然沒有了,心裡有些放不下。”
“行了,我就是這個村兒裡的人,怎麼沒見過你們,你們說是哪家的娃?”他擡頭瞅了瞅我們,劉二急忙遞了一支菸上來,他也不客氣點着了繼續說道,“你們是來找人的吧?這段時間,總是有人來找。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有人來找人,但是沒一個找到的。”
“哦?”劉二湊近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火爐旁的地上說道,“還有這種事?趙叔,那你說說唄,也讓我們長長見識。”
“也沒啥好說的。這一代的人幾乎都知道,不就是拆遷給鬧騰的,村裡的那個李二娃,因爲這件事在那邊的個樓裡上了吊,結果報案之後,來查案的人說是那個惡什麼劇來着……”
“惡作劇。”赫桐補了一句。
“對!就是惡作劇。還說什麼法醫差過了,那個人的確是上吊死的,但是,看屍體已經死了十來年了,不是李二娃,之後,這就出了怪石,蓋房子的時候,一天死了十三個工人……”
“出了什麼大的事故嗎?”
“啥事故啊,有事故也就好了,都他媽的死的特別邪門,有從架子上摔下來的,有被上面掉下來的鋼筋扎死的,還有被磚頭給砸死的,死的最奇怪的那個,是喝水嗆死的。”
“喝水嗆死?”
“也是奇了怪了,工地的用水,都是挖了井用水泵抽着用的,大概你們也懂得,平時人們喝的時候,也是開抽一些然後拉掉電閘從罐子裡倒着喝,那天那個人也是點兒背,運氣不行吧,喝的時候,突然就來了電,直接就給嗆死了……”
我看了赫桐一眼,這些人都沒有聽她說過,我小聲說了句:“我早被調到市局去了,這邊的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而且,一般出了這種邪門的事,他們上報的時候,大多都是以工程事故上報了……”
我微微點頭,只聽劉二又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還有啥後來,出了這種事,誰還幹在這裡幹活,工人都跑了,上面的人來查有耽擱了一個多月,這不,等這些事處理玩了,也就冬天了,做不成了。”
“那找人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也弄不機密?”
“機密?”劉二疑惑地望向了面前的男人。
“就是不清楚的意思,我們這裡的土話。”這男人笑了笑說道,“最近聽說總是有人來找人,還有些來偷東西的,這不,我就被弄
到這裡看門兒了。你們要找人的話,就現在去看看吧,千萬別等到晚上,晚上我都不敢出門的。”男人說到這裡,笑了一下,露出了滿口泛黃的牙齒,顯得有些噁心,甚至有些詭異,我看着一愣,再仔細一瞅,那種詭異感卻不見了,有的只是憨厚模樣。
劉二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問道:“怎麼弄?”
“走吧!”雖然對於剛纔這男人的笑容我心裡有些介意,卻找不出一個支撐的理由來,正要邁步出門,我忍不住回過頭問道,“趙叔,您叫什麼名字?”
“鄙人趙逸!”
這句話說的斯斯文文的,不急不緩,很是得體,與他這外形打扮沒有絲毫契合之處。我大有深意地看了趙逸一眼,對着他微微點頭,隨後同劉二他們走出了屋外。
“是個有故事的人。”劉二看了我一眼說道。
我額首一笑,表示同意。
赫桐卻不以爲然,道:“誰的心裡能沒有一點事,至於大驚小怪嗎?第一次見面,你們還希望人家對你們掏心掏肺?有保留很正常……”
“我說警官,那你對我怎麼沒有保留,咱們好像認識的時間也不長吧,你又穿我的衣服,又掐人的……”劉二的臉上還露出了幾分委屈之色。
“是你主要要把衣服借我的,再說,你身上不是還有衣服嘛,說明你還是保留着的。”赫桐得意一笑。
“抓緊時間走吧!”我招呼了兩人一聲,大步朝着前方行去。
劉二本來建議開車前行,但是,開車的話比較麻煩,還要找路,眼下的這條小路,車是沒法過去的,反正也沒有多遠,所以我和赫桐對於他的提議,便自動忽略了。
“你們兩個是熱漢子不知道冷漢子凍……”
“那會兒不是有人說自己不冷嗎?”赫桐輕笑。
“我有說自己冷了嗎?”劉二的話音剛落,突然,頭頂“啊!”的一聲怪叫傳了下來,我下意識地擡頭望去,只見,前方已經距離已經頗近的商業樓,此刻看起來好似一個龐然大物,在那沒有玻璃的窗戶上,密密麻麻地站着無數的烏鴉,一雙雙眼睛朝着我們這邊望着,看得人心裡頭發毛。
“不就是幾隻鳥嘛……”劉二說着,有些底氣不足地又看了看那些烏鴉,補了一句,“雖然多了些。”
我沒有說話,又繼續前行,隨着我們距離商業樓越來越近,這些烏鴉的叫聲也越來越大,而且,從起先個別的聲響,變得此起彼伏起來,那聲音落在人的耳中,有一種讓人的心裡發慌的感覺。
赫桐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抓起配槍,對着上面便是兩槍,烏鴉頓時驚起,留下兩具屍體掉落了下來。
我伸手將她的槍摁了下來:“子彈不用上報嗎?”
赫桐皺了皺眉,將槍放了下來,但是,那些烏鴉卻並未遠去,而是盤旋在了我們頭頂的上空,依舊叫着,那“啊!啊……”的聲音,着實難聽的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