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問譚小麗:“你這傷有段日子了吧?你是這條胳膊都不想要了嗎?這麼久纔來,誰給你拍的,下去這麼重手,印子都黑了,下面全是死血,你看看!”
譚小麗結結巴巴的回答:“醫醫……生,沒多久啊,就昨晚她給我拍的,天一亮我們就來了!”
醫生順着目光看到我臉上,一臉不相信:“你說你肩膀是她給你打的?”
她可能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不像,心頭覺得我們這些小青年對病情不重視,還隱瞞傷情。
這事兒本來就是我做的,也沒打算賴,立刻點頭承認說:“醫生真是我拍的,昨晚我夢遊……”
我還沒說完,醫生就把譚小麗的肩膀拿給我看,說:“你瞧瞧這手印子這麼大,一般男人都沒怎麼大,你再看看你的手,這能是你打的嗎?”
我臉上也跟着一變,湊過頭去一看,醫生說得還真沒錯,譚小麗那肩膀上的手印子真很大,我手雖然不小,但與那個巴掌印還是有點距離,我看了一眼譚小麗,沒有說話,和我關係最好的張秒就從後面跳出來憤憤不平說:“譚小麗,平時大家關係這麼好,你有啥困難你就說,大家不至於不幫你,但你有必要這樣找望秋的刺兒嗎?她平時對你可不錯呀,上次你被外系的幾個女的欺負,要不是望秋出手,你早嚇退學了吧?”
譚小麗小臉一紅,立馬就委屈得哭了起來,強調說:“我真沒說謊,真是望秋給我打的,你們不都看見了嗎?我怎麼可能說謊?”
瞧那可憐樣,我就叫大家別說了,也沒墨跡,幫譚小麗把醫藥費付了,她現在需要養傷,學校宿舍顯然不合適,她家在臨省農村,挺偏的,坐車要坐十多個小時,我們幫她請了假,然後又送她回去,坐在回她家縣城的大巴車上,譚小麗很認真的給我說:“望秋,我真沒要訛你,之前我沒受過傷,我肩膀上的傷,真是你打的!”
“你人沒事兒就好,回去好好養傷。”
我也不知道要說啥了,畢竟那天晚上的事我一點都記不起來,寢室裡還有那麼多雙眼睛,是親眼見證了我一巴掌給譚小麗打過去的,只是後來留在她肩膀上的手印,確實有點說不通。
譚家的人也提前知道女兒受傷,一家人都在家裡等着送回來,我拎着她的行李,把她扶進院門時,她奶奶一臉憤慨地舉着掃把就給我打過來,嘴裡罵罵咧咧的全是方言,我一句都聽不懂,看到這麼不友好,我也不可能直接還手,估計他們家的人都知道傷是我打的吧。
譚小麗本來想過來攔,她媽心疼她,給硬拉進屋裡去了,於是我到他們家連
口冷茶都沒喝上,就被她奶奶用掃把給轟出來了!
憋了一肚子氣不說,本打算當天就回學校,但鎮上最後一趟去縣裡的車已經走了,我也不可能回去譚家村去,只好在鎮上招待所將就一晚,準備第二天一早坐最找的班車去縣裡,再轉車回上海。
鄉鎮招待所,潮溼的黴氣從四周散出來,牆面上,有年代的白灰掉得亂七八糟,招待所的老闆娘領着我走過走廊,有間房子裡住着一家人,兩個頭髮半白的老夫妻帶着他們的孫子,孫子應該也就八九歲,老闆娘帶着我走過去時,語氣不好聽的對着裡面講:“你們的房費沒了啊,趕緊交了,不交就走人,我開的招待所,不是寺廟!”
老兩口坐在牀上,臉上是鄉下人慣有的那種怯弱和無助,看他們屋裡放着的用麻布口袋裝的大包小包,應該都是衣服什麼的,不像是本地人,都這把年紀了,帶着孫子到這個小鎮上來,一定有原因吧?
第三間房間門關着,什麼都沒看見,老闆娘將我帶到最裡面那間屋子,指了指裡面說:“底本買賣,五十塊買牀不買房,有其他客人來,還是會住這裡面,你如果要續住早上九點前到樓下告訴我,房間裡沒有衛生間,廁所在左邊轉角的地方,晚上就別亂走了,這樓裡住客不多也不少,你個女娃娃家出了啥事兒我可不負責。”
我看了看這間房,就從錢包裡摸了一塊錢,讓老闆娘給我打一壺開水上來,中午只在車上吃了兩個茶葉蛋,剛纔找招待所的時候在超市買了兩盒方便麪,正好泡來充飢!
老闆娘不久就把開水提了拿上來,我把面泡上,拿出我那部二手若基亞,發現爸又打了一個電話來,我起先在譚家村沒接到,正準備回過去,見隔壁那家的孫子站在門外,兩手害羞的背在後面,我看他剛纔在走廊裡玩兒一輛玩具小車,估摸是尋着我房裡泡麪味兒來的。
我就叫他進來,把剛泡好的泡麪給他吃了,孩子吃得連湯都不剩,完了打着飽嗝說:“好吃!鈞鈞從來沒吃過!”
我心頭一酸,想到剛纔看到他爺爺奶奶,家裡是真窮呀,這孩子連方便麪都沒吃過。
剛說完,他奶奶尋到了門外,知道他吃了我的面,立馬給我道謝,我客氣說沒事兒,她把孫子帶走了,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手裡捧了一個髒髒的塑料袋,硬要給我,我不好意思的收下了,想這世上有些人明明啥都不缺,卻想盡辦法要從別人那佔點便宜,而這老兩口已是一貧如洗,卻不願拖欠他人什麼。
把口袋拴好,塞進隨身的揹包裡,一整天都在趕路,早疲憊不堪,就躺在牀上睡覺,半夜被
開門的聲音驚醒,我剛纔打盹時就沒關燈,發現是新來的一住客,警惕心放了下來,對方穿着粉藍相間的碎花連衣裙,黑色中長髮披肩,身材偏瘦,招待所裡燈光暗,看不太清她的樣貌,她開門進來時怕吵到我,走得很小心,身上就一個皮包,我見她輕放在了牀頭櫃上,隨後慢慢躺下牀,似乎嘆息了一聲。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故事,我不禁在腦海裡想着隔壁老兩口都有什麼故事,這位孤身出現在鄉鎮招待所女子身上,又有什麼故事,翻來覆去睡意漸去,便摸出手機來看,竟然快一點了,爸爸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息,讓我務必回家一趟,感受到爸爸語氣比之前幾次都急切,隱隱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心想第二天就直接趕車回鳳霞村好了!
打定主意,就起身去外面找廁所,不過看到了招待所的廁所,滿身的尿意幾乎都被憋了回去,先不說那股子催人淚下的味兒,看着滿地用過的衛生紙和不止是水還是尿的地面,真的無從下腳,反正最後爲了撒這泡尿,我簡直是忍辱負重!
終於一瀉千里,衣兜裡的若基亞突然響了起來,差點沒給我嚇得踩一地屎,都半夜一點鐘了吧,誰這麼沒公德心,這時候給人打電話?我墊着腳從廁所裡出來,站在陰暗的招待所走廊裡,把手機摸出來一看,竟然是譚小麗。
接起來“喂”了一聲,對方應該是怕吵到家裡人,壓低了聲音說:“望秋,今天實在不好意思,你大老遠送我回來……對了,你現在在哪啊?”
原本我還鬱悶她奶奶給我轟出來,她連個態都不表一下,現在想想,估計家裡人不允許,她纔等到半夜給我打這電話,心頭平靜了些,回答:“我在鎮上的招待所,明天回家,沒事兒,你別擔心。”
“哦!”她沉沉應了一聲,又突然喊出我的名字:“望秋……”
“怎麼了呀?”我聽她這語氣好像還要說什麼,又忌諱着什麼不好開口。
她小心翼翼的說:“其實今天我奶奶用掃把打你,不是因爲你打傷了我肩膀……”
“啊?”我這一聽心頭老不爽快了,敢情你們家有拿掃把歡迎客人的習俗呀!
“我以前有沒有給你說過,我奶奶是個神婆子,她可以看到那些髒東西,我也是今晚才聽她說,她拿掃把打你,是因爲你……”說到這裡,她好像很害怕,氣息都帶着抖,最後鼓足了勇氣,才一口氣講完:“望秋!你身邊跟了些不乾淨的東西!”
我後背似乎被冷風颳了一下,聽到前方傳來點兒聲音,擡頭看去,走廊的轉角處,似乎有半隻腳掌露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