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什麼,喝着現在這杯水味道變甘甜了,心情也格外的美麗。
他剛開始還用在下,後來又變成了“我”,但願不是我會錯了意。
今晚,他一直在屏風前面秉燭翻書,我在屏風後面靜看着他的投影,不時能聽到他輕輕翻書頁的聲音——倒是,跟我在同一個帳篷裡過夜,他不怕被人說男女授受不親嗎?
唔……或許我更該擔心的是自己名節?
纔想到這,眼皮低的地面上突然鑽出顆半透明的人頭,蓬頭亂髮,我見着大皺起眉頭,渾身不舒服,是那種東西出來了,自從下武當山後,我就開始看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
我師父張清恆在我下山的時候,有給我提醒過,讓我見到陰間的來客,切忌忽驚慌叫喊,這不禁嚇到別人,還嚇到它們。
在我們陽間都管它們叫髒東西,其實它們不併髒,跟我們陽人一樣,分好壞與中立,不能因生存的空間與種族不同,加以歧視,這是偏激的。
若真要硬論好壞,其實人比鬼更可怕——以上的大道理都是師父給我說的,我一直銘記在心。
話歸正傳。
那顆人頭跟人從洞裡爬出來似的,掙扎了好一會,才從地裡抽身而出,跟着拍拍身上的衣裳,兩手整理了下頭髮,忽然動作一顫,回身驚訝地看向我,它是隻中年男鬼,身穿黑外褂白直裾,腳上穿着黑布鞋,除了臉蒼白得跟唱大戲的外,跟人區別不大,他問我:“你看得見我?”
我點點頭沒作聲,怕影響到藍玉。
中年男鬼佯裝出一臉囂張,凌亂的頭髮往後瀟灑一甩:“嘿~我嘀乖乖,終於有個陽人能看到本大爺了,曉得大爺我誰麼?”
我搖搖頭依舊沒吱聲,看着它繼續作。
跟着我看到它做了個爲表現自己多麼高大形象的姿勢,慷慨激昂地說說:“哼哼,好說,本大爺我就是大名鼎鼎的談帥。”
我趴在牀上,不明覺厲地眨巴着眼睛看着,順便鼓了個無聲的掌:哇……好厲害哦。
中年男鬼看到我這冷漠的反應,最後是作不下去了,話峰和態度眨眼一換,就跟死了爹孃似的,故作難過想哭的語氣跟神色衝我說:“唉——其實,我是一隻,死了兩百多年的孤魂野鬼,名叫張大全。”(本暈:你就是叫張全蛋,也沒毛病。)
我換了個小姿勢,一手托腮無聊地看着它各種作,張了個無聲的口型:“哦。”
“哎,你是個啞巴麼,怎麼說話沒聲音?”張大全皺眉稍稍湊過來,低頭瞅我身上打量,隨即看到我背上的傷,皺臉咂嘴問我:“一定很痛吧?”
我點點頭表示很痛,並非默認我是啞巴,可它誤會了,老神在在點頭嘀咕:“還真是個啞巴啊。”
我聽完無語,直接甩了它個白眼,沒再理它,
張大全見我不理它,它就在帳篷裡四周飄,東張西望,小會後飄回來,劈頭衝我問了句:“那屏風的是你相公?長得挺俊,不過跟我比起來,還差了那麼一點。”
“……”我聽完竟無言以對,這死鬼的臉皮比武當山還厚。
不想再理它,趴下睡覺。
可它壓根沒想放過我,一直舌躁,逼得我咬破中指忍痛給它施了驅逐咒,把它趕出帳篷。
不過,它剛纔誤以爲藍玉是我的相公……這個倒是讓我挺開心的,只不過,他距離成爲我的夫君,還有好遠的距離。
像他這麼優秀的人,肯定有很多姑娘豔慕,說不定已訂親或是娶妻。
而我這個人身世又不好,是個庶出小姐,同時也不喜歡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我對一夫多妻這種觀念挺反感,但在這樣的環境薰陶之下,男人三妻四妾多屬常見,就拿我那個便宜爹來說,不知道在我娘之後,有沒有再娶個五夫人?
我那個便宜爹是個富商,在江南京城一帶,都很有名氣,據人傳聞他每年給朝廷貢獻不少銀子,有大官罩着,所以纔在官商兩場混得好。
不提我那個便宜爹了,還是繼續說藍玉吧。
我睡了不知多久,外頭傳來激鼓聲,把我從熟睡中驚醒,睜開眼後注意到屏風前面,藍玉正在收拾東西,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有些擔心地問了句:“藍大人,外頭的擊鼓是……”
我話還沒問完,看到他繞過屏風,走到榻旁邊的大箱子前,正要揭開,聞聲動作微微一定,旋即回神看向我,說:“軍營晨練,沒事,天還沒亮你再睡會。”聲音聽起來低沉裡帶着點鼻音。
“好。”他的話讓我很安心,明明跟他才相識兩天不到,對他爲人也不瞭解,卻讓我有種跟他相識已久,彷彿可以跟他就這麼過一輩子的錯覺。
“嗯。”藍玉輕微地頷了下首,跟着從箱子裡取出件衣裳,走到屏風前穿戴好,披上冑甲,配上寶劍走出營帳。
他離開後,我沒再有睡意,現在不知是四更天還是五更天,外頭漆黑,依舊靠着火盆照亮,風不時吹過,光影在帳布上搖搖擺擺,偶爾還能聽到蟋蟀的幾聲鳴叫。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一陣洪亮的:“哼——哈!”
聽起來很有氣勢,令人聞聲激昂,如同看到千軍萬馬出征,浩浩蕩蕩。
真想看看他晨練的樣子,那一定是威風凜凜。
那天他救我時畫面,光是回想起來,就能讓我怦然心跳不足,記憶猶新。
我對國家大事並不多關心,藍玉這個名字也是昨天才認識,聽師父說過起義軍的特徵,他們會打着“明”字的旗幟,我才得以知曉。
我此時是由衷的希望,明能快點取替了元,因爲元朝君王是異族,他對待我們漢人十分的不公平,雖我長年在武當山上長大,但從師父師兄弟姐妹,還有上門造訪的來客口中聽不過少。
在元朝君王的統治下,我們漢人被例入最低等,不得從官,常常被搶劫殺害,遭受欺壓侮辱,稅收高得讓百姓喘不過氣,滿斗的米上繳時被踢倒半鬥……以致長久之下,積怨民恨,纔有了現在的藍玉他們這些起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