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我喉頭不住滾動,一步步向着虛影走去,腳步落在地上,沉重無比。
“是你嗎?”我顫聲問道,雖然心裡早就有了答案,還是想親耳聽到他的聲音。
虛影背對我而立,他的身子並不高大,但卻給我一種面對五嶽高山般的感覺。身上穿了一件道袍,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一聲輕嘆,如同跨過無盡歲月。
“九嶷山,等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像是在黑暗中爲我點亮一盞燈火。
“爲什麼?告訴我一切!”我瘋狂大吼,心裡有着問不完的問題。
然而那虛影卻是並未回身,也未回答,虛影輕顫,扭曲間化作無數光點散去。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咬着嘴,雙眼血紅一片。
“好,那我就去九嶷山看看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想怎樣!”我雙手握拳,低聲自語。
石廳寂靜無聲,幽暗的光線下,深處的白棺靜靜躺着,裡面承載着陳家所經歷的苦難。
既然知道白棺中的人已經出來,停留下去也再無意義。我回身再次對着白棺鞠了一躬,然後大踏步往洞外走去。
太陽早已落山,羣星的光輝透過江水映入我的眸子。
我躥入水中,順着原路往回游去,一路上沒有任何的阻擋,大約十分鐘後,我便從淺水裡站起,向着岸邊走去。
還未接近,我就看到沐玥婷坐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望着江面。而在她的周圍卻是站着幾個頭上染成五顏六色的小青年,正圍着她嬉皮笑臉的說着什麼話,然而沐玥婷卻連正眼都不看他們一下,只是向着我的方向望來,看到我走出水面之時,她的臉上閃過一抹笑容,如同暗夜中盛開的雪蓮花,光彩動人。
這一幕看的那幾個混混哈喇子流了滿地,眼中的淫邪更重,只是他們看着師姐手中握着的長劍,一時間也有些忌憚,不敢做出更過分的動作。
我臉上無悲無喜,走過去,對沐玥婷輕聲道:“我們走吧。”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從石頭上站起身來,衣袂翩翩,秀髮隨風而起。
混混中領頭的一個見我們將要離去,心有不甘,大着膽子伸手抓向沐玥婷,嘴裡叫嚷着齷齪的話語。
沐玥婷臉上波瀾不驚,嘴角處還掛着一絲淺淺的笑意。
我手臂輕擡,真氣迸發間就將那人打飛在地,口中咳血不止,心脈俱斷,眼看是活不了多久了。這一幕驚的其餘人連退數步,面帶驚恐,再不敢阻止。
我心裡卻是沒有任何憤怒與衝動,彷彿剛纔所做的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舉動。
當走出百米,遠方的燦爛的燈火映入我的眸子中。我心中悚然一驚,卻是突然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經離俗世的生活越來越遠,剛纔的那些混混在我心裡竟變得如同螻蟻一般,哪怕是揮手間殺掉了一條性命,但我的心裡卻翻不起一絲波瀾,沒有憐憫和不忍,彷彿那一切不過是理所應當之事。
一時驚醒,我心裡有些惶恐,不知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龍珠和血脈覺醒的影響,我現在除了自己的親友之外,其餘人的生死在我心裡就如同微不足道存在,面對凡人,有時竟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感。
我怕有一天,我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一隻溫軟的小手捏住了我的手掌,冰冷的心裡有一種暖流涌過。
“殺了人心裡難受?”她眉頭輕蹙,對於我剛纔的行爲她亦有些不忍。
看着她柔和的目光,我將自己的擔心講了出來,或許只有看着她,我心裡才漸漸柔軟下來。
她默然不語,最終有些擔憂的說道:“你覺醒了血脈,又服用了龍珠,恐怕會受到它們的影響,人性漸去。這一切只有靠你自己來改變。記得師父以前說過一句話:堅守道心,萬魔不侵。”
走在河邊的石子路上,我喃喃自語:“堅守道心,萬魔不侵。”
……
雖然心裡有些不敢面對,但爲了儘快回到青城山,我還是到一處電話亭給蔡雅雯打了個電話,希望她能讓人帶我們回去。
電話裡她聲音平靜,似乎對於那晚的事情毫不在意,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三番幾次的找蔡雅雯幫忙,這筆人情卻是越欠越多。
驀然驚醒,我看到旁邊的麗人正靜靜的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尷尬,但當着她的面也不好說另一個女人的事情,幸好她也沒問,兩人靜靜的站在電話亭外,直到十多分鐘後,一輛銀色轎車停在了我們身前,這是蔡家在雅州分部的手下,將會送我們回去。
上了車,司機是個沉穩的中年人,只是簡單的問詢了地點就發動汽車往青城山開去。
一路無話,當我們回到青城山之時,已是時值午夜,然而道觀中依舊是燈火通明,似乎師父一直等候着我們。
走進道觀,一道白影飛來,在我面前化作小白的模樣。她似乎想要說什麼話,但看了一眼旁邊的沐玥婷卻是嚥了回去,只是眼神中有些擔憂。
我心裡一個咯噔,知道不好,但看着旁邊沐玥婷的臉色,卻是不敢開口問詢。
直到進了大殿,裡面燈火高亮,師父坐在椅子上,臉色難看。
在他身側的桌子上,正有一張縮成一團的紙條。
心中感覺越發不好,我看着師父低聲問道:“師父,這是沐家傳來的消息?”
在那手機尚未普及的年代,沐家人以雪鷹爲通信工具,載體便是眼前的信紙。
“下午這小龍回來說你們讓我給沐家傳消息,但還沒開始寫,就有一頭雪鷹飛進了道觀。這信應該是昨日或者是前日所寫。”師父憂心忡忡的看着沐玥婷。
她臉色平淡,徑直去取那張信紙,但我卻看的到她身子顫抖不已。
“玥婷。”師父叫了一聲,有些不忍,想要伸手去奪回信紙。
她卻悽然一笑,說道:“早晚要面對的,不是嗎?”
自從在蒙頂山上聽到雲屠舜的話,她心裡就有了準備,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突然。按時間算起來,恐怕就是在我們剛好離開沐家的第二天就發生了這事。只能哀嘆,雲家人算的時間真是太巧了。
信紙從手中滑落,淚流滿面,她閉着眼睛,雙手顫慄。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就算沒有看過信紙,也能猜到上面的內容,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心裡並沒有爲沐家人的死亡而感到任何嘆息,心中冷漠一片。只有當看着她哭泣的面容時,心裡纔會感到難受。
這就是血脈覺醒和吞服龍珠的代價嗎?逐漸變成一個無情的怪物?
我上前伸出雙手摟着她的肩,低聲道:“我會殺光所有的雲家人,爲他們報仇!”
她不言語,只是靠在我的懷中,抽泣不已。
我心裡殺氣大盛,雙眸中的瞳孔不知何時竟變爲了豎瞳模樣,額頭上也浮現出一條條金色的紋路。
師父站在對面,剛好看到我的模樣,竟嚇了一跳,他哆嗦道:“軒娃子,你的身上……”
豎瞳逐漸隱去,重新恢復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我對師父搖了搖頭,也知道自己身上出現的變化似乎有些不妥,乾脆就藉此機會向他講述了出來。
大殿中寂靜無聲,小白趴在旁邊靜靜的聽着,當我講完之後,她竟嘟囔着說道:“肯定不是龍珠的事情,我們可不是無情冷漠的種族!”
師父幽幽一嘆,輕聲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