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開心,不知道爺爺爲什麼要把屬於我的東西拿給這些警察。
爺爺沒有管我的情緒,他牽着我帶着幾個警察回了家。我爸和我媽還沒回來,也不知去了哪裡,家裡空蕩蕩的。
爺爺讓那幾個警察坐在堂屋裡,他進了房,不一會兒就拿了個東西出來。我眼睛尖,看到那東西雖然也是個青綠色的面具,但是卻和昨天的那個不太一樣。
爺爺手中的這個面具較小,眼球鼓起的程度也沒有昨天的那個明顯,而且面具額頭正中的小孔裡並沒有帶鳳鳥的飾物,看上去顯得空洞。
我捂住嘴偷笑,原來爺爺還有個小的,他把這個假貨給警察,而我的那個卻是留了下來。
還沒得爺爺坐下,那個四眼警察發出一聲驚呼,從爺爺手裡奪過了青綠色面具,他的眼鏡近乎抵到了面具上,滿臉激動。
“張小勇,你咋個了,是不是認出來這是啥子。”眯眯眼林耀武見四眼警察這麼激動,連忙開口問道。
那張小勇攏了攏眼鏡,一臉激動的說道:“我在雜誌上看到過,這是廣漢三星堆那裡出土的文物啊!和照片上簡直長的差不多!”
“廣漢三星堆。”冷麪女警輕聲說道,她似乎也在回憶着什麼。
“你看這個鼓出來的眼球,這是三星堆出土文物的典型標誌,這可是國寶級別的東西,據說和古蜀文明有着莫大的關係,價值重大!”張小勇唾沫四濺,滿臉通紅的說道。
林耀武從他手上接過面具,細細端詳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是越來越凝重。
“問題是廣漢三星堆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我們這裡,廣漢在成都那邊,離我們這兒可是有幾百公里。”女警纖細的手指敲着桌子,面帶疑惑。
林耀武把面具放在桌上,說道:“許夢涵說得對,而且那三星堆的東西既然關係到古蜀文明,那至少也是上千年,甚至兩三千年。但是這面具是從廟子下面的白棺材裡拿的,那廟子最多也就三百多年,時間上完全對不到。”
“會不會是先有棺材埋在那裡,然後再修的廟子。”女警許夢涵攏了攏散下的秀髮,低聲說道。
林耀武搖了搖頭,他也沒說話,只是把目光放在我爺爺身上,一雙咪咪眼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爺爺沒搭理他,等美滋滋的吸了口旱菸,才慢悠悠的說道:“你別看我,我老頭子是沒文化的,你們說的啥子三星堆、古蜀什麼的,我不懂。反正這東西是給你們了。”
最終,這三個警察也沒從爺爺嘴裡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能在這兒得到一個疑似三星堆物件的面具,也夠他們向上面交代的了。
我看着警察們匆匆離去,準備向爺爺詢問今天的事情,可是還沒等我開口,爺爺就向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他才說道:“乖孫啊,有些東西時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這是你的命,也是我們陳家的命!”
我不知道爺爺爲什麼要這樣說,特別是“這是你的命”這句話已經連續說了好幾遍,我很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看到爺爺蒼老的臉上浮現出的一抹疲憊,我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
我相信,爺爺是不會害我的!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拆蛇君廟後的第七天,在這幾天裡,林耀武等人又來過村裡幾次,只是無論他怎麼詢問與探查,都沒有得到任何的新線索。
後來,他最後一次來村裡時和我爺爺說縣上似乎要放棄了調查,把李刀疤等人的死亡歸於靈異類的無解案件。
畢竟李刀疤和他的十幾個手下死的實在是蹊蹺,事發當晚,李刀疤等人全都在離死亡現場十幾公里外的縣城裡,而且每個人所在的地方都不同,但在第二天竟全都跑到了蛇君廟那裡,再加上那種活生生把人腦袋扭下來的恐怖力量,基本上排除了人類作案的可能。
“當然了,如果這事情是人類做的,那這個人也不是我們這種小警察能惹的。”這是林耀武離開時對我爺爺說的話,我看到他說這話時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爺爺,目光灼灼。
至於那個疑似三星堆文物的面具,他們已經送到了成都的研究所,那裡會再進行各種鑑定與測試。而在這起事件中最詭異的那張白蛇皮,也就是那白色棺材化作的蛇皮,警察找遍了李刀疤所有可能存放的地方也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一般。
村子似乎是平靜了下來,李刀疤等人的死亡漸漸沒人再議論,而蛇君廟被拆之後,已經有人去勘測地形,準備修建公路,那幾個要承包後山種植藏茶的商人也和村民們簽訂好了土地的承包協議。
一切似乎都要變的正常,但這只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奏罷了。最開始出現的矛盾便是我爺爺在拆蛇君廟的當天,對村裡人所說的在他沒開口之前不要上後山的話。
在這青衣村裡不管是農夫還是獵人,後山的意義對他們都是十分重大的,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怕是現在將土地承包給了茶商,但在藏茶基地沒修建起來前,大多數的村民還是每天習慣性的往山上跑,或是採摘野菜、菌菇,亦或是放套抓野兔。
但我爺爺一句話就將他們上山的希望堵死了,他們自然是不太高興,或許陳姓的族人還會在乎一下爺爺這個族長的話,但那些外姓村民可管不了這麼多,爺爺畢竟只是陳家的族長,是沒有權利命令他們的。
外姓的村民們不聽爺爺的話,該上山的就上山,而陳姓的族人看到這些外姓人不僅在山上沒出事,還能抓到肥碩的野兔和採摘豐富的蘑菇野菜,他們頓時心裡就不平衡了,對爺爺十分不滿。
這年代畢竟不同於以前,隨着外來思想的擴散,宗法制下的中國家族式社會正逐漸瓦解,家族中族長、族老等人地位逐漸下降,特別是新一代的年輕人們受到自由思想的衝擊,對於爺爺那種一言九鼎的權利更加不滿,甚至起了反抗心理。
當一羣人衝進我家院子的時候,爺爺正躺在一張老式的竹椅上,一邊扇着扇子,一邊給我講着他年輕時候的故事。
一個光着上身的壯實漢子一進來就大聲嚷嚷道:“有財叔,你爲什麼不要我們上山!你看那些外姓的人這幾天上山下山的也不是沒出事情嘛!”
“對呀,爲什麼不要我們上山,你看隔壁家的王老大昨天還在山上抓了只野雞,那狗日的回來還在我面前一陣炫耀。”
“就是呀,憑啥子不要我們上去!”
……
院子裡被這羣人鬧得亂哄哄的,我有些煩躁,不開心的看着他們。
爺爺見我不高興了,一對眉毛頓時皺了起來,他一下站起,對着院子裡的族人們吼道:“媽了個巴子,你們這羣龜兒子的鬧啥子鬧,想上山的就自己去,但醜話說在前頭,你們上山就是茅房裡面打燈籠——找死!到時候出了事別來找我!”
院子裡的人全都被爺爺突然的發怒給嚇住了,畢竟爺爺當了幾十年的族長,在他們的心裡還是極其的有威懾力。
“有財叔……”
一個年輕人開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我爺爺給打斷了,爺爺冷冷的說道:“話已經給你們說明白了,想死的人就去上山!好了,現在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別煩到我乖孫!”
一羣人唯唯諾諾的出了院子,也不知道他們最終有沒有聽進我爺爺的話。
“爺爺,你好歪(四川話裡等同於“兇、厲害”)喲。”我嬉笑道,看到一羣人被我爺爺吼住,我感到十分有趣。
爺爺重新坐在竹椅上,嘆息道:“我也是爲了他們好啊,這要是運氣不好,上了山就跑不掉嘍。”
我好奇地問道:“爲啥子跑不掉,山上有老虎啊?”
爺爺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道:“山上不僅有老虎,還有狗熊、豹子、豺狗,還有好多好多吃人的東西勒。”
我以爲爺爺說的是真的,不禁有些害怕起來。
爺爺看到我的樣子,摸了摸我的腦袋,低聲道:“等着吧,都等着吧!”
“爺爺,你在說要等啥子哦?”我眨巴着大眼睛問道。
爺爺躺在竹椅上,看着後山的方向,滿是滄桑的臉上竟罕見的出現一絲擔憂之色,他語氣沉重,緩緩說道:
“地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