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昂沒看到過凌雨珊喝這麼多的酒,幾個空的啤酒罐子擺在桌子上,凌雨珊又開了一罐,舉向了蘇子昂。
“來,幹了。”
“算了。”蘇子昂輕輕的搖頭。
“什麼算了?幹了。”
“你喝多了吧?雨珊。”
“沒。”凌雨珊吐着酒氣,臉色微紅,喝了一口啤酒後,笑了起來:“很久都沒有這樣喝過了,不過你放心,這幾罐啤酒還撂不倒我,好歹我行走江湖也快三十年了。”
蘇子昂忍不住笑了:“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動提到你快三十歲了。”
“是啊,快三十歲了……我記得我上一次喝這麼多,好像是……跟那個王八蛋分手的時候。”凌雨珊微微一笑,一口氣喝了半罐,然後看向了蘇子昂。“對不起,今天說了那樣的話。”
“不說這個,我想知道,你不結婚的原因就是因爲前任男朋友?”蘇子昂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以前是開玩笑,這一次,他真的很想知道。
凌雨珊搖着頭回答:“不能這麼說,應該說是好幾個,個個都是王八蛋,分手後,我恨不得開車把他們都撞死……可是,殺人是犯法的,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他們要死了,他們的家人和朋友會難過。”
“你……愛他們每一個?”
“嗯,準確的來說,是都愛過。”凌雨珊紅着臉笑道:“很可笑是吧?因爲每一個我都以爲他們是真心的,所以我都把心掏了出來,我知道這很蠢。”
“你還相信愛情嗎?”
“相信……也不相信,太難說了,女人間有句話很流行,就是說,寧願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那張破嘴。”凌雨珊說着呵呵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角卻有淚水。“以前讀書的時候很多男生喜歡我,我千挑萬選選了一個,結果我運氣太壞,一堆好人中選了個最差的,命運就像是會捉弄人一樣,以爲夠謹慎,實際上還是太笨,有時,我就想啊,其實不結婚一個人也挺好的,雖然有時候很寂寞,有時候會想哭,沒有人安慰,沒有人借給我肩膀,可是我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女人,我一個人工作養活自己,做着跟男人一樣的工作,爲什麼?爲什麼我要脆弱?一定要找個人陪呢?”
“你家裡人呢?”
“他們很煩,總是催我結婚,說什麼女人過了三十,就會掉價,掉得更嚴重,再也挑不到好的,只能找個離異的,甚至是帶小孩的,叫我不要再挑了,我懶得聽他們念叼,所以不喜歡回那個家。”
“他們也是關心你。”
“我知道……”凌雨珊喝光啤酒後,將手裡的空罐子擺到了桌子上,然後又拿起了一罐。“可是,我不太會關心人,我覺得他們不理解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這是我的人生,我要自己作主,我生不由我選擇,以什麼姿態去死,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這是我自己的事。”說到這個,凌雨珊就想起了蘇子昂的母親,趁着酒勁,她再次觸碰了蘇子昂從不言起的這件事情。“怎麼只說我?你呢?你一定很愛你媽媽吧?爲什麼……爲什麼她過逝,你也不回家?”
蘇子昂淡淡的笑了一下,一口氣喝光了一罐啤酒,然後再開了一罐,看到蘇子昂不想談的樣子,凌雨珊馬上轉移話題。
“你不想說,我們就不說……”
“不,沒關係。”蘇子昂拿着啤酒跟凌雨珊碰了一下後,又一口氣幹了。“就像你說的,我很愛她,我媽,可是我跟其他人不同,我有特別的能力,我很害怕,我愛她,我接受不了她死去的同時,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一個人死去,就是他這輩子的結束,我怕我不想讓這種關係結束,下輩子……下輩子,她就不是我媽了,我很怕我有生之年,還是想找到她,我很想讓她下輩子也做我媽,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她,只會,……只會增加她的困擾,她來生的幸與不幸都該跟我沒有關係,但我很怕,我把她幸福的一生變成不幸,因爲她是想我永遠幸福,永遠爲我着想,從來不爲她自己考慮的一個人,她是這輩子最愛我的人。”蘇子昂沒有流出眼淚,因爲淚水就在他的眼眶,看到蘇子昂的眼淚,凌雨珊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沒想到,你這麼辛苦。”
“你不會覺得我不孝嗎?連我媽出殯,我都沒有送她最後一程,她一定很傷心。”蘇子昂低頭,不想讓凌雨珊看到自己哭的樣子,子欲養而親不在,只有當那一天來臨,才知道這種心情痛徹心扉,而擁有的人卻不珍惜。
凌雨珊椅子上搖晃了兩下,站了起來,走到蘇子昂旁邊,將哭得無聲的蘇子昂擁入了懷中。
“覺得難過,就哭吧,小鬼,不要壓抑自己,你總說能力越大,揹負越多,但再大的杯子也有裝滿的時候,以後你傷心你難過都可以告訴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是很遠,但有這輩子這麼長……”
蘇子昂抱着凌雨珊,第一次像個小孩一樣哭得很傷心,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兩個人都看似清醒,相對坐着,淚痕已幹,卻沒有想睡的意思。
“繼續聊聊?”
“聊什麼?”
“呃,不如我們聊聊你讓尤剛換零錢做什麼?”
“這個,是個秘密。”
“不能說?”
“你想知道?”
“關鍵是我想知道,你會不會說?”
“不會,但是能讓你看。”
“什麼時候?”
“到時候我會叫你。”
“切,裝神秘,小鬼。”
“我是小鬼?”
“難道不是?”
“就算是,你看起來也沒有比我大五歲那麼誇張,身爲一個二十九歲的熟女,說真的,嗯,容貌嘛,有個二十四五,智商嘛,也就過二十,情商?不得了,更低了,看樣子,十八九歲差不多。”
“你想找死?是不是?小鬼。”
兩個人說着說着,笑了起來,其實一些話只要對方明白,未必會讓人傷心,古有杯酒釋兵權,如今倒是酒到位了知人心。
夏洛克和尤剛遠遠的看着坐在大排檔喝得暈頭轉向的蘇子昂和凌雨珊,他們從四個小時以前就在那兒等了,等着那兩個人喝醉了,就弄他們回酒店,尤剛是等得腿都麻了。
“夏大哥……你說他們怎麼還不醉啊?”
“呵,早醉了。”
“醉了?看不出來啊,看他們精神還不錯的樣子。”
“不醉的話,子昂不會哭,雨珊也不會……”夏洛克想說抱這個字,卻覺得哪裡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