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一連串轟隆聲,彷彿鞭炮在耳邊炸響,院牆分崩離析,龜裂瓦解,黑火被藍焰蒸發,大鬼咆哮着飛出,重重摔在殘垣中,骨碎筋折,皮開肉綻。
轉眼間,龐大的身軀,泄氣似的迅速萎縮,片刻後,變得僅有孩童般大小。
洛山掃了眼戰場,看到女兒和弟子們都相安無事,才放下心。用刀拄着地面,轉過頭,只覺雙腿發軟,渾身疲憊,汗水浸溼衣襟,手臂幾乎都擡不起來。
他喘着粗氣,步履蹣跚地走上去,一腳踩在餓鬼胸口,提刀對準咽喉。餓鬼蜷縮起身子,顫抖地哭喊道:“靈官大人,俺知錯了,放俺一條生路,日後必會報答您!”
“廢話少說,受死吧——”
洛山剛要刺下,耳邊卻響起女兒驚叫:“爹爹!”
他急忙回頭,看到院牆廢墟中,不知何時多出兩位蒙面人,一個持刀,一個拿鉤,正向洛采薇撲去,危在旦夕。
“丫頭!”洛山嚇得魂飛天外,驀然大吼道,丟下餓鬼,體力本已透支,此刻竟又迴光返照,瘋也般地衝過去。
可距離太遠,才跑到一半,使鉤那人已逼到洛采薇面前,揮掌劈向她咽喉,欲要打昏生擒。
“嗖!”一枚鐵丸從小屋內激射而出,直直射向使鉤那人。
百步之遙,轉瞬即至,使鉤的刺客還沒反應過來,鐵丸已擊中他太陽穴,身子猛地僵住,接着眼前發黑,朝地上栽去。
正是林逸出手,他顧不得慌張,倉促中又夾起顆鐵丸,搭在彈弓上,用盡全身力氣,往後拉開,捏着兩指蒼白髮顫,深吸口氣,屏息瞄準,鬆手射向那使刀的刺客。
聽到風聲,使刀刺客來不及救人,急忙回頭,向鐵丸斬去。
“兵!”一道刺耳銳鳴,刀刃被鐵丸打彎,脫手而出。洛采薇這纔有了喘息之機,緩過神,立刻抽出腰上短刀,刺入他腹中,撒手後撤。
洛山護女心切,來不及對林逸道謝,趕到洛采薇身邊,確認女兒無恙。回過頭來,眼神發狠,手起刀落,當場殺掉兩名刺客。然後扶着刀,疲憊地彎下腰,緊緊抱住她,後怕連連。
洛采薇摟着父親寬闊的肩膀,才注意他兩鬢竟已有了白髮,聽着他氣喘吁吁,彷彿身體虛弱到極點,突然覺得父親已經老了。
“爹爹……”洛采薇哽咽道:“您沒事吧,是不是哪裡傷着了?”
“爹沒事,好得很,丫頭你呢,有沒有被惡人嚇着?”
說着,洛山對她又是好一陣打量。
見他倆均無大礙,林逸和韓春芳才暗鬆口氣。可此時,餓鬼見沒人注意它,趕緊起身向院外衝去,豈料四方玄陣早已佈下,僅跑出數步,就撞在一道無形牆壁上,臉鼻吃痛,被彈了回來,摔得七暈八素。
“還想跑?”韓春芳怒道,拔劍出鞘,走上前想取它性命,誰知腦後又傳來利刃破空之聲!一道人影似神兵天降,從牆外翻身掠起,凌空中抖開一柄青鋼軟劍,寒光如練,指向她背心。
“徒兒小心!”洛山高聲提醒,掙扎着要過去,卻因力竭,撲倒在廢墟中。
韓春芳得到警示,想也不想,轉身揮劍,向前方斬去。
“兵!”兩刃交接,火花四濺。
韓春芳虎口劇震,差點拿捏不住,噔噔噔連退三步。一位蒙面男子輕飄飄落在地上,身着黑衫,手持三尺青鋒,軒昂玉立。
“來者何人?”韓春芳震驚道,手掌仍在發顫,長劍嗡鳴不止。方纔那記偷襲,雖被自己擋下,卻也感受到此人內力精湛,能將軟兵使成這樣,絕非等閒,不可小覷。
那蒙面男子站在幾步外,也不答話,兩眼盯住韓春芳,目光流露殺意。韓春芳陡覺一股凌厲氣勢落到自己身上,額頭頓時滲出汗珠,心中不由生起懼意。
蒙面男子不給她喘息機會,擡手獻出軟劍,化作一縷青煙,如鬼魅般欺近。
林逸拉起彈弓,正要幫忙,忽聽得後門處,響起一陣輕微腳步,若不是長久練習樂藝,決計要被忽略。此人偷偷摸摸,潛到自己背後,絕非善茬,當下福至心靈,猛地往旁邊撲去。
與此同時,一柄bǐ shǒu貼着他後背擦過,割破衣裳,卻刺了個空。
“咦?”身後傳來女子詫異聲。
林逸連滾帶爬地衝出兩步,慌亂中轉過身,與對方打個照面。卻是一位蒙面女刺客,身材高挑,嫋嫋婀娜,握着bǐ shǒu,愣在原地。
似因他能躲開暗殺,而感到不解。
蒙面女子緩了片刻,清聲奇道:“怎麼是你?”
這黃鸝般的嗓音太過耳熟,林逸隱約想起在哪聽過,盯着她仔細打量一番,恍然大悟:趙綺曼!
“青幫大小姐?”開口試探道。
“嘖。”那女子聞言咋舌,嗔道:“那日別過,我左思右想,總覺得你是故意佯輸,本想找個機會,與你分清高下,可萬萬沒料到,你居然是洛山的弟子。”
她無奈嘆道:“當真不巧,既然認出我,就不能留下活口,可惜咯,看招!”
話音落地,趙綺曼反握bǐ shǒu,揉身撲上。
林逸見她眼神轉冷,便已警覺,未等她發難,人已先動,扭身躍開,手忙腳亂地躲過,繞着小屋狂奔。
“切,又避開了。”
趙綺曼卻不急着殺他,不緊不慢地追在後面,出手時留有三分餘地,有意戲耍,看着他四處逃竄,模樣狼狽,心裡偷偷樂開了花。
而在另一邊,韓春芳被蒙面男子纏上,勉強撐過數招,大感不敵,險象環生。而對方這身法,總覺得似曾相識,心中驚疑不定。
蒙面男子遠遠瞧見洛山爬起,盤膝打坐,恢復體力,情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便吐了口濁氣,寒聲道:“結束了。”
韓春芳乍聽到這嗓音,腦海中閃過晴空霹靂,猛地瞪大雙眼,驚駭道:“是你!”
可心中卻道:怎麼會是他?
“閉嘴。”蒙面男子冷喝道,軟劍一抖,真氣灌注,三尺青鋒凝若堅鋼,發出嗡嗡顫鳴,隨後揮劍疾刺!
韓春芳忙舉劍去格,失神中,慢了半拍,那青鋼軟劍竟詭異地一軟,如靈蛇般扭動,從下方繞過,點在她心口。
“中。”男子輕聲喝道,回手抽出長劍,激起一串血花。
韓春芳捂住胸膛,兀自睜大眼珠,仍覺得難以置信。旋即間,身子癱軟,倒向地面,又撲騰幾下,方纔氣絕,死不瞑目。
“師姐!”
“徒兒!”洛山聲嘶力竭地怒吼,拼命支起身,蹣跚着趕來。
“別玩了,快走。”蒙面男子對趙綺曼喊了聲,接着足尖一挑,鉤起四方錐,轉頭衝餓鬼道:“撤。”
趙綺曼聽見,只得丟下林逸,笑道:“臭小子,下次繼續。”回頭追上他們,衝出院子,跳上屋頂,沒入茫茫夜色,消失無蹤。
林逸撿回一命,扶着胸口直喘氣,汗水浸透了全身。
洛山趕來後,他們已經逃遠,不甘地放下刀,抱住韓春芳屍首,連催真氣,卻再也救不活她,懊悔莫及,眼裡泛起淚花,哀聲道:“徒兒,師父對不住你!”
洛采薇跟在他身後,望着韓春芳遺體,心像猛地被揪住,淚水奪眶而出,哭道:“嗚哇……韓姐姐!”
林逸站在一旁,情緒低落,垂首不語,猛然間想起,這裡還少了個人,連忙驚道:“張師兄呢?”
洛采薇抹淚擡頭,擔憂道:“嗚嗚……我們都遇到了刺客,英卓哥怕也不能倖免,可他武藝那麼差……”
兩人又驚又恐,便在此時,廢墟外響起張英卓的聲音:“嚇死老子了,方纔是地震麼?”
林逸聞聲大喜,側目轉身,遠處一個微胖人影,正吃力地從廢墟上爬過來。見他四肢健在,渾然無礙,心裡稍安。
張英卓邀功般大吼道:“師父,我逮到兩個活口,呃……韓師姐?”急衝衝跑到跟前,望着韓春芳,瞧見她胸口劍傷,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誰幹的?”
洛山漠然搖頭,林逸猶豫道:“好像是青幫。”
“青幫敢跟我們靈官府作對?”張英卓氣得跳腳,怒道:“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們?”洛山從悲痛中回過神,盯着林逸,沙啞地問道。
“剛纔襲擊我的女刺客,是青幫大小姐。”林逸望了眼張英卓,便將那日和他出去吃飯,又與趙綺曼賭鬥一事,全盤交待。
“呵呵!”洛山氣極生笑,恨聲道:“好一個青幫,敢跟我玩陰招,真當洛某心善,不願殺人麼?”
“難道青幫跟餓鬼有干係?”林逸皺眉道。
洛山想了想,明悟道:“當初bǎng jià你的那羣人,估計也是青幫打手,若他們與餓鬼爲伴,要弄出陰冥丹實則不難。想來何思蕊家人也在他們手裡,如今新仇舊恨一起算,得叫他們知道,靈官可不是那麼好惹!”
他又皺眉道:“可青幫與我靈官府無冤無仇,爲何要處處暗算我們,莫非受誰指使?”說着,將鳴鴻刀插入木杖,抱着韓春芳屍體起身,吩咐道:“我們先回去,好好安葬春芳,青幫人多勢衆,我靈力又耗得乾淨,復仇之事得從長計議。”
“師父。”張英卓終於插上話,“我抓了兩個活口。”
“什麼活口?”林逸立即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