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墳都是夭折孩子葬身之地,未滿十歲的孩子死亡,都屬於夭折,我們這邊的農村都有這個習俗,夭折的孩子不能報喪,也不能舉行葬禮,或者說,儘量少讓人知道,而且夭折的孩子怨氣大,不能太親近他們,否則會纏着不放,所以家裡的父母也不立墓碑,不燒紙錢,不擺供品,哪一戶人家都不例外。
這一塊地,我之所以熟悉,那是因爲這塊地是以前爺爺指定的地方,他以前帶我來過,槐村和我們村所有夭折的孩子都埋在這,這塊地是爺爺看過的風水之地,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葬地之中還有一塊石碑,因爲這塊是被的原因,也沒鬧過事,對此,村民都十分感謝我爺爺。
我離開這個墳堆,往遠處一看,果然在這些亂墳之中有一塊色澤暗淡的石碑,雖然很不打眼,但確確實實存在。
“晦氣!”
我撿起玉佩,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玉佩已經變得溫潤,和以前有了不一樣的感覺,而且我拿着祖傳玉佩感覺特別的踏實,興許是祖先顯靈了吧,經過這一折騰,天色都快亮了,我疾步走出這片墳地,雖然依然有寒風吹來,但是沒有晚上那麼徹骨,而且我現在也已經能夠辯別去槐村的路,以我現在的腳力,應該可以趕在早飯前到達滿爺爺家裡。
這一路,再也沒有出現過什麼怪異的事情,槐村之所以叫槐村那是因爲村口有一株很大的槐樹,夏天坐在下面乘涼,扇子都不用,據說這槐樹有百年曆史了,滿爺爺是住在村口,我很快就到了。
槐村裡面大部分都是紅窯磚砌的平房,上面是用那種灰黑色的瓦片蓋住,家裡好點的,裡面用水泥鋪了地,不好的,直接是泥土的地面,有時候因爲氣溫潮溼,家裡面還能長出草來,我滿爺爺是槐村的村長,家境還算富裕,我叩響了刷了朱漆的大門。
還沒進去,我就問到蔥油餅的味道了,肚子有些不爭氣的叫喚起來。
不一會,滿爺爺開門了,他比我爺爺小了十歲,是一個十分有精神的老頭,穿着套黑色中山裝,袖口有些油污,嘴裡經常叼着根菸,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是被煙燻得,還是本來就是這樣。
滿爺叼着根菸,佈滿老繭的大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幫我摘下腦袋上的樹葉,滿嘴黃牙的開口道:
“鍾元,今天不上學啊,怎麼到滿爺這來玩的,還這麼早。”
他個子並不高,甚至是墊着腳尖才能摸着我的腦袋,我這纔想起正事:
“我爺爺快不行了,想見你最後一面。”
“什麼?!就不行了?!”
滿爺忽然想起什麼大事似的,怔了一會,一拍腦袋,就要往前走去。
“我肚子餓。”
我一把扯住了滿爺,滿爺一愣,把嘴裡的煙往地上一扔,鑽進家裡,拿出幾個蔥油餅往我手裡一賽,開口道:
“跟滿爺說,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昨晚啊,我父親告訴我後,我就往這邊來了。”
我抓住蔥油餅,咬了一口,開口道。
“昨晚?那你怎麼現在纔來,去哪兒玩了?”
滿爺有些生氣,用手狠狠敲了一下我腦袋,語氣也重了幾分。
我一口咬掉大半蔥油餅,一邊用手揉了揉腦袋,道:
“我……我來的時候,遇到錯路神了,天快亮,我才找到路。”
“你半夜就出來了?糟糕,趕緊跟我回去!”
滿爺臉色陡然一變,臉上的皺紋全都擠成一堆,看起來就是一個皺巴巴的老頭。
我大口吃掉一個蔥油餅之後緊緊跟在滿爺的身後,滿爺雖然比爺爺小,但也是六十多的老頭了,腿腳十分利索,我居然跑的滿臉大汗仍然是落在身後,到了我們村子的時候,滿爺已經到了我家,我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家門口圍了不少村民,現在這個時候還早得很,很難得會見到這麼多人。
“鍾元!你沒事,太好了!”
我身子一緊,一下被人抱了起來,肺裡的空氣都要被擠出,我一聲大吼:
“黑胖,鬆開!”
抱住我的人聽到我的話之後才鬆開胖乎乎的手,黑胖很高興,凍得連鼻涕流出來都沒有察覺。
黑胖本名是叫張春生,但是人長得很胖,又黑,我們村裡人就叫他黑胖,他從小跟我玩到大,並且跟我是同班同學,關係十分好。
“大驚小怪幹什麼,現在去學校還早,我家裡怎麼那麼多人?”
我塞給黑胖最後一個蔥油餅,邊走便問。
忽然,我的手臂被扯住了,黑胖小小的眼睛努力瞪大,充滿驚恐,身子有些顫抖,另外一隻手則是死死的捏着蔥油餅,結結巴巴的道:
“別……別去。”
我已經是第二次見到黑胖這樣了,第一次是幾年前我和他一起去橘子園偷橘子,他被一條土狗追,腿上還被咬了一口。
“爲什麼?”
我皺了皺眉,黑胖膽子與他的體型成反比,他個頭大,膽子小。
“你……你爺爺,死了……”
“死了?!你開什麼玩笑!”
我有些憤怒的看了一眼黑胖,掄起了拳頭,雖然我比他小上一半,但是我拳頭很有力氣,如果他再開玩笑,我鐵定揍得他滿地找牙。
“都……都死了。”
黑胖怕我揍他,說完一溜煙的跑了,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朝着路邊吐了幾口口水,暗暗說了聲晦氣,往家裡趕去,不過到門口,已經有鄰居攔住我了,其中幾個眼裡還掛着淚花,空氣之中有種很特別的味道,我看了一眼前坪,有鞭炮燃放的痕跡,還有絲絲白霧彌散而出,周圍都是議論紛紛的聲音,十分吵雜。
“張嬸,讓我過去。”
張嬸是黑胖的老孃,身材同樣很魁梧,一對胖乎乎的手臂箍着我,我腦袋立刻就埋到她豐腴的胸口中央,她身上傳來一股農村大媽的特殊氣息,憋得我透不過氣來。
我用力掙脫她的懷抱,擠了進去,直奔爺爺臥房去了。
滿爺坐在牀邊,低着頭,不說話,地上躺着一個人,臉上蓋着一條毛巾,說不出的詭異,屋裡倒是安靜,誰也沒說話,不像外面那麼吵雜。
我怔住了,躺着地上的這個人身上穿着一件碎花小棉襖,下面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褲子,腳上穿的是一雙暗紅色的繡花鞋,這,這不是我母親平日的打扮麼,難道她是我母親?怎麼躺在地上,臉上還蓋着毛巾?我伸手扯開毛巾,看清面容後,我大叫一聲,背後生出一股涼意,心臟猛然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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