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門。
想來, 已經過了地獄之門了。踏進這裡，便是第一層地獄——地府。
展昭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將其收入懷中。環顧四周, 各型各色的鬼來來往往。有比較正常的, 卻也有比較駭人的。原來……子莫眼裡的世界是這樣的啊……
只是這樣想想, 便覺得心疼。
正想着, 一個鬼魂撲過來。“公子長的很是英俊呢……”長長的拖音將原本是誇讚的話都變得奇怪。展昭扯了扯嘴角, 禮貌地向那鬼點了點頭。然後深吸一口氣，朝着自己心靈指引處走去。
可是貌似剛剛的那隻鬼並不準備就這樣放過他。女鬼跟在展昭的身旁，諂媚地說着話。
“公子爲何沒有陰差指引呢……”
展昭不理她, 她卻仍然鍥而不捨。
“公子莫不是誤打誤撞進來的？”
“公子模樣如此英俊，看起來也挺面善的, 真不知是如何死的呢？”
……
展昭太陽穴旁的青筋跳了跳, 然後停下腳步, 問身邊的女鬼：“這位姑娘，爲何要一直跟着在下？”
女鬼幽幽地圍着他轉了圈, 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爲你英俊啊……”
展昭汗顏。難不成這地府連個長的還可以的鬼都沒有了麼？
他環顧四周。貌似還真沒有……
想了想，禮貌地拒絕。“姑娘，在下還有事，還請不要跟着了。”
說完走了幾步，可那姑娘還是跟着他。
展昭再次停下, 無奈地看着那女鬼。“姑娘難道就沒有事情可做麼？”
那女鬼癟了癟嘴：“在這地府, 除了等着閻王安排好輪迴, 還能如何呢……”
“那姑娘在沒有看到在下時, 都在幹嘛？”
女鬼歪着頭想了想, 說道：“我也不知道都在幹嘛……”
展昭無語。
不再管那女鬼，自己走了起來。女鬼見展昭不再趕她, 高興了起來，在他旁邊繼續嘀咕：“公子不知道，來到地府的鬼，都是帶着死相來的，哪裡還有半分人間的模樣……可是公子不同，看起來……看起來就好像是神仙一般呢……”
“公子，你是怎麼死的呢？小女子是……是病死的，所以身體還比較健全……不過因爲長得不太好看，所以就算死的健全也沒有引得別人的半分注意……”
“對了！”女鬼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本正經地對展昭說：“公子沒有陰差指引，可能不知道，來到地府的鬼都要去牛頭馬面那裡報個道，這樣閻王纔會安排輪迴的事……”
展昭見那女鬼說的認真，自己也不好不答，便說道：“不用了。在下不需要輪迴。”
女鬼一頓，歪頭想了想，問道：“公子不想重生麼？”
“當然想。但我來這裡的目的，是爲了找她。”
女鬼又歪着頭想了想，看着展昭所行的方向，吶吶地問道：“公子找的是孟婆？”
“怎麼說？”展昭問道。
女鬼指了指前方，說道：“再前邊便是奈何橋了。那裡除了孟婆，其他都是排隊等着輪迴的鬼了……”
展昭腳步一頓，轉頭問那女鬼：“姑娘的意思是，在奈何橋上的鬼都是安排好了輪迴的？”
見展昭認真，女鬼也不敢怠慢，重重地點點頭。
展昭心中一緊。陰師傅說過，子莫在奈何橋上，可是若按這女鬼所說，子莫豈不是馬上就要輪迴了？不，不行，他一定要把子莫帶回去！
這樣想着，便一刻也不敢再停留。大步跑去，奈何橋上，整整齊齊地排着長長的隊伍。目測下來，也有好幾百號的鬼。這麼多鬼，子莫在哪裡？
展昭急急地走至隊伍邊上，一個一個地看，邊往前走邊問道：“子莫麼？子莫？”
鬼魂看着展昭皆是又奇怪又驚訝，不住對他搖頭。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一副副奇異的表情。
他的心裡，卻是隨着這樣的一幕幕又急又痛。
心中的感覺近了、近了，奈何橋卻到了頭。
沒有陽子莫，沒有她……
他緩緩看向急湍的河流，難道子莫剛剛……剛剛已經步入輪迴了？
不，他不信。
他不信，來地府一趟，卻是連子莫的臉都沒有看到。
他不信，他還沒有努力，答案就是否定的。
他不信，子莫會不等他，就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想着想着，卻是越來越悲傷。
突地想起，他與她的第一次見面，她吼着讓他出去……
突地想起，他開口想要請她吃飯，她說他沒安好心……
突地想起，他初次見到那清麗的面容時，心裡的悸動……
突地想起，他被她的笑容打動，第一次叫她子莫……
突地想起，他與她看日出，她拒絕他的接近，說她想的只有自己……
突地想起，他與她共處一室心裡滑過的甜蜜……
突地想起，他生辰時，她爲他做的長壽麪以及那個短暫而美麗的吻……
……
這些，真的都不再了麼……
不知是什麼模糊了自己的雙眼，他淡淡地看着這河流……他不信，他就是不信，子莫一定在等他，一定。
想着，便躍向橋下。
若是子莫去了另一個世界，那他，就去陪她。
“跳河跳出癮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展昭心中一動。
腰間被一紅綢繫住，一受力，自己便好好地又站在了橋上。
“想要輪迴也要排隊的好不好？”
看向聲源，只見一抹紅影正好好地站在橋頭，叉着腰，笑盈盈地看着他。
“子莫……”他怯怯地叫着她的名字。
“展昭，你……哭啦？”陽子莫看着展昭臉頰上的淚痕不由的問道：“什麼原因讓你都不想活……”
不等她說完，他卻是急不可耐地擁住她。這樣實實在在的感受，才能撫平他心裡的忐忑，才能讓他的心放下來。
陽子莫見展昭如此模樣，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緩緩地回抱他。
是多久，沒有見了呢。
好像沒多久，卻又好像是過了幾個世紀。
原來，這就是喜歡的力量啊……
“歐陽秋！”這邊還在深情的擁抱，另一邊卻是毫不客氣地怒吼。
陽子莫趕緊與展昭分開，朝他吐了吐舌頭。展昭不明所以，正要詢問，只聽得耳邊漸行漸近的聲音。
“歐陽秋，我不就是去方便一下麼，讓你幫我看着地方做一下事。你倒好，談情說愛起來了！知不知道這個空當耽誤了多少人輪迴？”
陽子莫趕緊回到被排隊着的鬼擋着的座位上，一邊遞給鬼孟婆湯一邊說道：“前塵往事，一筆勾銷。輪迴路上，莫要回頭……”
展昭嘴角抽了抽，轉而看向剛剛叫囂的人，不可置信地開口：“阿……阿離前輩？”
阿離拉過展昭走到一邊，看着他點點頭：“沒想到，阿秋還真是等到了一個良人。”
展昭笑了笑，問道：“阿離前輩，你怎麼……怎麼……”指了指這奈何橋，指了指陽子莫，半會兒也說不出下文。
阿離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緩緩說道：“沒錯，我現在是孟婆。”
“前輩，這是怎麼回事？”
阿離看了看陽子莫那邊，淡淡說道：“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
原本以爲，自己和中惠還能好好地過上一段好日子。卻是沒想到，在幾人離開幾天後，自己的頭頭黑無常卻是找到了小木屋。當時的她極爲恐懼，萬般懇求，卻還是沒有攔得住黑無常將歐陽中惠的魂魄索走，而自己也跟隨着一同回地府接受懲罰。
原本以爲，自己定然要灰飛煙滅。卻是沒想到，因爲中惠生時積德太多，閻王留他在地府效力。而自己也因爲中惠的請饒，而幸得只是被貶爲孟婆。
原本以爲，中惠不會原諒自己的自私。卻是沒想到，他主動提出要結爲夫妻的話。所以，當天兩鬼回了小木屋，用鬼喚招來了阿秋。阿秋急急地趕來，見到歐陽中惠的魂魄事，傷心地嚎啕大哭。卻是在聽說兩鬼的情況後，又爲他們高興。那天，她和歐陽中惠真正地結爲了夫妻。
原本以爲，一切都轉爲安好。卻是沒想到，兩鬼前腳回地府，後腳便見着了阿秋的魂魄。
*
“阿秋說，惡人將她困在木屋中，不得出去。似乎是想要吸食她的魂魄，她當時又驚又懼，趁着那人不注意，將自己的魂魄逼出身體，然後魂魄慌慌張張逃到了地獄之門。”阿離緩緩地說着，嘆了口氣。
展昭卻是心疼的。“子莫最怕熱了。”
阿離見展昭如此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一切都過去了。”
“那惡人爲何要吸食子莫的魂魄？”展昭不明白。
“身爲鬼媒的她與常人不同，她的魂魄陰氣極重。想來，那怪物是要以阿秋的魂魄來增強功力。”
展昭點了點頭。如此看來，子莫的身體還在的原因，也就是那惡人想要引得子莫的魂魄迴歸，從而吸食了。希望，陰師傅他們找到了子莫的身體，並且相安無事……
阿離看着展昭問道：“你是要帶子莫回去的吧？”
展昭堅定地點頭。
“也是，再不回去，子莫定是逃脫不了這輪迴的命運。”阿離想了想，又說：“展俠士，等會兒去見見中惠吧。”
“歐陽前輩？”展昭心裡不知爲何有些緊張。
阿離笑了笑，說道：“中惠如今心智已經正常了。我想，他應該有很多話要與你說。”
展昭愣愣地點了點頭。
阿離笑着走至陽子莫那邊，將她趕了過來。陽子莫見展昭面色呆愣，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展昭看着陽子莫，深呼一口氣：“子莫，突然感覺好緊張。”
“啊？”陽子莫奇怪地看展昭。“你就算看見我緊張，也應該過了那個緊張勁啊。”
“子莫，能見到你，我真的感覺很高興。”展昭不反駁她的話，只是對她笑着。
陽子莫白了他一眼：“展昭，不會浪漫一下麼？”
“呃……”展昭不懂陽子莫的意思。
陽子莫繼續翻白眼，喃喃說道：“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啊，都可以說的嘛……”
展昭失笑。想了想，在她耳邊輕聲說着。
清朗的聲音傳入耳中，溫熱的氣息撩撥她的心絃。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