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綠灘,道士從憑空裡一步踏出,沒有帶起半點波瀾,紫鳶和五個小鬼則緊隨其後,渾身鬼氣也盡數收斂。
望了望四周,擡腳剛要踏空而行,卻又忽然一止,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耳朵。
“這麼熱?有人在罵老子?”
搓了搓耳朵,道士起身前行。
剛纔的話只是調侃,但這些日子他真的感覺到不少冥冥的感應。
神魂融合補全了大半,他道行雖然沒有完全恢復,可與以前相比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就像天道真名不可輕言一樣,他雖然沒有三界天道那麼玄乎,但若是有人、尤其是修爲卓絕者念及到他,他都會或多或少的產生一些感應。
這是好事兒,代表他道行大進,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爲在這片草原轉了好幾天了,李初一說的那處洞府他遲遲未能找見。
“沒理由啊,臭小子的記憶力就是這裡啊,老子親自查探過的,不可能有錯啊!”
道士皺眉,眼神一遍遍的尋駿着四周。
紫鳶和五個小鬼也是如此,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山丘。
雖然沒能找到丹陽子的洞府,但道士更加確信這裡真的有問題了。
以他現在的道行都尋不見蹤跡,李初一當初纔多點修爲,就算有陰陽道眼相助,他找不到的東西小胖子理所當然的更應該找不到。
就算誤打誤撞也不可能,按李初一的記憶來看,那處洞府外的禁制根本不是普通的幻陣。即便走狗屎運的一頭撞了進去,人也根本接近不了洞府,只能在外圍處便被陣法幻惑,進而不知不覺中被導引出大陣之外。
本以爲洞府不在人界,而是隱匿到了對應的虛空當中,可他連續出入虛空數次,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又來回搜尋了幾遍,道士最後在一座小山包上停了下來。
雖然十幾年過去地理格局略有改變,但根據李初一的記憶,道士推算數番後十分肯定,眼前這座平平無奇的小山丘正是洞府所在之處無疑。
“你們幾個別離開我的身邊。”
吩咐了一句,道士緩緩閉上了雙眼。
紫鳶和五個小鬼頓時警惕起來,緊張的望着道士,不敢離開他半步。
忽然,遠處破空聲起,似乎有修士發現了他們的蹤影,飛身過來想要攀談一番。
可還沒等他們飛近,下一刻的一幕便讓他們駭然色變,慌不迭地扭頭便跑。
閉着眼睛擡手向下輕輕一按,也不見法力涌動,可地面卻像潑了水的油鍋一樣炸了開來,以小山丘爲中心周圍幾十裡方圓內盡數翻了個底朝天,並且波及的範圍還在繼續向外蔓延着。
單單這樣也就罷了,天空也沸騰起來。
天空彷彿化成了一層層幕布,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拍打撕扯,一片片劇烈的褶皺中,不時有一片分裂脫離。錯位的空間讓人望之有種不真實的荒謬感,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可分離的裂縫裡透出來的滾滾虛空風暴,卻讓察覺者無不心膽俱寒。
那幾個修士最終還是沒能逃離厄運,隨着空間的破碎,幾聲慘叫後無影無蹤。不光他們,波及範圍內的所有修士都是如此,前一刻還在忙着自己的活計,下一刻眼前一晃,便沒了知覺。
五個小鬼都嚇慘了,不用道士吩咐他們也不敢離開。雖然有道士保護,可他們還是怕自己的鬼體太大會被波及,趕忙散去羅剎鬼身重新劃爲五個小娃娃,滿臉驚恐的圍攏在紫鳶身邊。
紫鳶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可總算是淡定的。她知道道士不會傷到他們,但眼前的景象由不得她不心驚。
晉入無常境之後,她雖然不認爲自己天下無敵,但充滿力量的安全感還是讓她分外安心。憑她的修爲和幽冥冊的神奇,有些對手她雖然打不過,但自保至少是沒問題的,尤其再加上五個小娃娃幫忙更是如此。
就像契山鬼王,拼盡全力也沒能拿下她,若不是爲了李初一,她要想跑早就跑了。
可現在,一種渺小的無力感充斥心間,將她剛剛升起的那點自滿盡數破碎,剩下的只有不安。
連天地都破碎了,立足之所都沒有,遇到這種對手,她又該如何拼爭?
雖然拿道士來做假想敵是很不合適的,但居安思危的她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天下間的高手何其多,道士就算人界稱雄,可三界之中卻未必是最厲害的一個。就算是人界,誰知道有沒有什麼隱世高人,即便比不上道士,可只要有道士七八成的實力差不了太多的,碰到這種人她該怎麼辦,能跑得掉嗎?
如果李初一和五個小鬼也在,就算她拼上性命,又能否爲他們創造一絲生機呢?
紫鳶默然,眼中閃動着堅定的光芒。
不管是爲了他人還是爲了自己,她都不能止步眼前。
道士沒理他們,似乎還嫌折騰得不夠,雙手一揮在胸前合了個手印,眼前的景象頓時一變。
天翻地覆中,一片片碎裂的空間忽然開始旋轉起來,或合或開一觸即分,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塊塊積木拼圖一樣。
偶爾有契合着定在原地,下一刻又在道士不滿的皺眉中爆碎開來。
空間碎片不斷的爆碎細化,從原先的小山大小漸漸碎成房屋大小,進而再一步碎成玉佩大小,直至最後化爲點點熒光不可細辨。
無窮的熒光繚繞身周,宛若璀璨的星河般煞是好看,可知曉它們本相的紫鳶卻絲毫沒有美的感覺,她直感覺透體的心寒。
沒有了空間作爲參照,時間彷彿也失去了概念,她不知道已經持續了多久,似乎還不到一炷香,又似乎已經過去了千年萬年,心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種永恆的錯覺。
終於,道士停了手。
周圍的星河微微一滯,旋即快速的拼合起來。
一個個細小的光點重新彌合成石子大小,進而是玉佩大小,直至小山一樣大的碎片整塊整塊的拼合在一起,清風襲來碧草依依,一切全都恢復成了原狀。
看着平靜的草原山丘依舊,紫鳶感覺之前的一切更像是一個荒誕的夢了。
可當遠處幾具墜落在地的扭曲屍體映入眼簾後,她又確定了剛纔的並不是夢,而是真的發生了。
除了高空墜落摔出外傷,那些人表面並無異狀。他們的臉上還保持着生前的驚恐,身體也溫熱一片還有呼吸,可他們卻一動不動的癱在那裡,空洞的眼神彷彿沒了魂一樣。
是的,他們的魂沒了。
空間的彌合修復了他們破碎的身軀,可他們的靈魂卻在撕裂中飛灰湮滅。所以現在他們的身體是完好的,可沒了靈魂,他們與死屍無疑。
牽連到了無辜者,道士絲毫不以爲意。天底下除了李初一一外,其他人死不死的跟他毫無關係。
憐憫是閒暇時纔有的興頭,現在他絲毫沒有這種心情。
他只關心一件事,李初一所說的那個洞府到底在哪裡。
“前輩,找到了嗎?”
紫鳶問道,她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抹隱懼。
道士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她是嚇着了,紫鳶還算不錯的了,小胖子當年第一次見他如此施爲,場面還沒這次的大都嚇得尿了褲子,紫鳶還能冷靜的跟他說話已經是心態絕佳了。
看了看周圍,還是空無一物的除了草就沒有別的了,不由的納悶兒的看着道士。
“就在那兒!”指着眼前的小山丘,道士的笑容有些冷。
他徹底確定李初一的偶遇絕對是被人安排的了。
李初一的記憶沒錯,洞府確實在這兒,而他之所以百尋不見並不是找錯了地方或者道行不濟,實則是佈置之人的手段太過高明。
“不錯啊,把洞府隱藏在時空的夾縫裡,能耐不小啊!得虧老子尋回了一份神魂,要不然還真拿你沒轍了呢!”
說完雙手一展,一張張道符和一面面陣旗浮現身周,此外還有很多靈草靈材,琳琅滿目的散發着層層靈氳。
“你們幫我守着外圍,方圓百里之內凡是擅闖者通通殺無赦!老子要佈陣,不能受到打擾,有打不過的再來找我,其他時候你們也不要接近!”
“是!”
六鬼趕忙點頭,五個小娃娃聲音最大。
紫鳶心頭髮緊,按她的瞭解,道士出手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有時甚至跟耍着玩似的沒個正形,鮮有見他這麼凝重過。眼下他如此認真,可想而知他所要佈置的陣法究竟有多厲害。
待紫鳶等人離開後,道士看着眼前的山丘,目露沉思。
“時空之道不下於陰陽大道,再進一步也可觸及混沌證道混元。三界內有這本事的可沒幾個,老子全盛時期也未必敢言能夠,究竟是誰有這份道行呢?是某個厲害的老鬼逃出了封禁,還是三個老混蛋活膩歪了顯化世間,又或者是...?”
搖搖頭掃清雜慮,道士伸手一招,一樣樣物事便錯落有致的落於山丘周圍,繁複的陣紋隱現雛形。
與此同時,冥界的某座高山上,濃郁到化不開的死氣在這裡一無所蹤,乾淨的山頂被人平整出了一個平臺,彷彿冥府樂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