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
道士怔怔的看着另一個自己,心裡就跟被數萬頭瘋牛踐踏着似的。
神魂被撕裂成三份,只有一份寄託了他的主觀意志掙脫了出來變成了現在的他。這麼些年來,貌似閒雲野鶴的道士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兩件事,其中之一是尋找愛妻的蹤跡,他不相信自己那個聰明絕頂的老婆會那麼簡單的死了,他深信她還活着。
而另一件,便是找回自己失散的兩份殘魂。
明察暗訪,用盡各種手段,可惜這麼多年來兩件事均一點進展也沒有,直到十幾年前紅月突現,這才讓他看到了一點尋回愛妻的希望。
可另一件事,卻始終一籌莫展。
當初極樂聖主疑似藉助了三界天道的力量,不但將他的神魂撕開了,而且還奪走了其中兩份不知封印到了哪裡。雖然極樂聖主也被他廢了大半的道行幾近身死,可就算這樣對方也死咬着牙不肯透露半句口風。
無奈之下,道士只能封了他的修爲將他放逐虛空,一來是以求死不能的永恆孤寂作爲對他的懲罰,二來也是希望這種非人的折磨能夠崩潰他的心防,讓他把自己的神魂和愛妻的下落都給吐露出來。
算天算地,想盡了一切可能和不可能,但道士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其中一份神魂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幅畫他見過,玄冰寒獄裡替郝幼瀟煉製法寶的時候,李初一的儲物袋被他翻了個通透。那幅畫當時他就看見了,雖然有些奇異但並不值得引起他的注意,加之又不能作爲煉製法寶的材料,道士也便隨手留在了李初一的儲物袋裡。
而李初一也是如此,除了剛從洞府中帶出來的那段時間發過幾次威風,到後來這畫再也沒展露過半分神奇。李初一以爲它是在穿雲雀的老巢裡受創過重壞掉了,跟爛葫蘆一樣在休眠中自省溫養,所以便將它仍在了儲物袋的角落,周圍放了不少零食以備它自行取用。
可結果,貪嘴的畫像沒有取用一塊靈石,一直以來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沉寂着。開始時小胖子還會不時的將其拿出查探一番,可每次見它都是那副普普通通的模樣毫無反應,久而久之的也就將他給忘在了腦後。
甚至在寒獄底層醒轉後,李初一發現自己的財富被消耗一空,只餘下些丹方書冊倖免於難,心若死灰之下小胖子順手將其扔在了那堆書冊裡,再也沒看過一眼。
他萬萬沒想到,今日的必死之局,救了他一命的竟然是這件被他遺忘的寶卷。更讓他震驚莫名的是,另一個道士爲何會從裡面走出來!
還有,它是怎麼出來的?
自己的儲物袋可不是沒係扣的布袋,任誰想摸一把就能摸一把的。往力所致也就罷了,東西在儲物袋裡卻能自行破開封禁飛出來,這種事誰見過?誰能相信?
師徒倆的心都亂哄哄的,可天道卻不會給他們捋清頭緒的時間。
自己的必殺一擊又被攔下,天道頓時更怒了,巨口猛張無聲的怒吼了一聲,沒有聲音傳出,可太虛殿和周圍的所有地面都跟被什麼東西刨了一遍似的,屋裂瓦飛地抖山搖,沖天而起的碎土碎石中,不知多少人兩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口噴鮮血,陸橫兩腿一軟險些跪下,伸手想要護住李初一,卻見小胖子臉色雖然難看卻並無大礙。
混沌氣息的保護下,李初一併未受傷,懷裡的小禍鬥也藉着他的廕庇只是稍微受了些震盪。
沒受傷可不代表他沒事,發自本能的恐懼抽乾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兩腿發軟幾欲跪伏於地,之所以還能站着一方面是他咬牙硬撐的結果,而來則是他的兩條腿給嚇僵了,想動也動不了。
這種恐懼並未一般意義上的害怕,這是天道面前其下生靈源自靈魂的本能。這就好比養蠱,就算你吞盡了所有的同類成爲了蠱王,可面對創造了這一切的造物主時,你再厲害也不過是其手中的一個玩物,只能選擇屈服,因爲你們是兩個不同層次的存在。
幸虧李初一的靈魂乃是不世出的本源初魂,若換作其他人,即便有混沌氣息的護佑,被天道如此針對其靈魂也早該自行崩解了。
小胖子自然知道這些,可他寧可自己現在能眼一閉昏過去。意識清晰的完整體驗被天道針對的滋味,這種感覺讓他欲哭無淚。
“師...師父!!”
打不過就叫人,小胖子玩的比誰都溜。
不用他喊,道士早已閃身身前。
看了看又在醞釀着什麼的天道,他猶豫了一下,一隻手按在了另一個自己身上。
掌心接觸,頓時一種性命相連的感覺傳入心中,他的神魂不由自主的遁了出來,在體外凝出了一個殘破的虛影。傷口的形狀雖然不同,但悽慘的模樣與畫中的殘魂一般無二。
就在天道又打下三道天罰之矛時,道士不再猶豫,心念一動開始吸納自己的殘魂。
隨着他的意動,畫中的殘魂微微一晃消失不見,反觀道士的神魂,殘缺的部分在以極快的速度修補起來。
沒有人發現,揹着身子的道士隨着神魂的補全,眼中的清明也開始渾濁起來。
驀然,他一悶喝,一掌拍向自己眉心的同時,一隻手打向了襲來的天罰之矛。
“你是我的一部分,還敢跟我搶主觀意志,哼!”
悶喝聲中,伸向天罰之矛的那隻手並未掐動任何道訣,五指只是如蘭張開,對準天罰的方向輕輕一扭,嘴中輕喝道:“天地無極,我既乾坤!五行四象,隨我意轉!”
霎時間,天地奇光大放,迫人膽寒的天罰之矛頓時淹沒在七彩琉璃般的光海之中,四象虛影偶爾起伏,向着漆黑的天罰劫雲奔涌而去。
天道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妙,巨口又是無聲的狂吼了一聲,旋即用力掙扎着,似乎想要將整個臉部全都顯現出來。
眼見鼻子的雛影就要凝出,凌霄峰乃至周圍的大片疆域都劇烈的震動起來,可這時一條條鎖鏈卻陡然出現,在天道的臉面上縱橫交錯,旋即一緊,拉着他不知要去往何處。
似乎是疼痛,也可能是不甘,天道的鼻子驟然消散,餘下的嘴部也變得扭曲。
道士見狀冷冷一笑,催動着七彩流光淹向劫雲:“沒有煉化完就想在人界顯露真身,你當你是祖師爺?!”
說話間,七彩流光轟然涌入劫雲之中,黑壓壓的雲朵頓時流光大放,綻放出的光輝簡直比陽光還要刺眼幾分。
時間彷彿過了一瞬,又彷彿過了很久,當光芒終於黯淡,再仰頭望去時,黑雲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正在消散的道道流光,宛若彩虹般掛在天穹之上。
“師父?”
李初一兩眼茫然的想問什麼,可道士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因爲事情還沒有完。
縱身而起飛到高空,道士雙手印訣連閃,不時的朝着四面八方印出一記。
“改天換地,乾坤週轉!”
隨着他的道喝,整片天地似乎都隱隱顫動了一下,可細辨時又彷彿是錯覺。
擦了把額頭的虛汗,道士滿意的點點頭,暗暗鬆了口氣。隨後目光一轉,略過李初一直視着太虛殿,目光順着殿頂的破洞直透入虛天鏡所在的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死死的盯在了那抹火紅之上。
“妖女,給老子出來!”
大手一伸凌空一抓,洞中激戰的紅月頓時臉色一變,拼盡全力身子一扭,堪堪掙脫了出來。
驚恐的看了眼天空,以前的道士她都難以對付,更遑論如今的道士了。
紅月沒看見之前的一幕,她不知道道士已經取回了一份殘魂,但她隱約間能猜出來,心下頓時一沉。
不能再等了!
百劫三人的糾纏也從開始的驅趕變成了如今的拖延,聰明的她隱隱猜到了九虛連環很可能就要重啓,如今再加上道士的存在,她不能再等了。
眼見百劫道人一掌劈來,她眼中劃過一抹決然,身子不閃不避硬生生的受了這一掌,吐血中她順着掌勁的方向加速而去,合身撲向了太虛境。
“妖女,好膽!”
百劫沒想到她竟會來這一手,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他並不擔心,太虛境周圍的禁制防護可不是擺設,不破解想要以蠻力硬闖,別說紅月了,就是天一道尊來了也得受傷。
果然,普一接觸,紅月便慘叫連連。
虛天鏡乃太虛宮的鎮宗之寶,周圍的禁制全都是先賢大能們親手所布,威力豈能小覷?
火紅的衣衫瞬間炸碎,雪白的肌膚上焦痕遍佈,幾種厲害的手段甚至直接將紅月的肉身洞穿,前後通透的孔洞看上去悽慘駭人。
但紅月並沒有退,時間倉促容忍不得她破解禁制,更容不得她再來一次。
緊咬着牙,她奮力的向禁制中擠去,任憑一重重恐怖的禁制在她身上肆虐不斷,她都死咬着牙不肯後退一步。
這一幕連百劫三人都動容了,禁制被蠻力激發後他們也不敢輕易靠近,只能留在原處複雜的看着那抹柔弱的身影。
不管立場如何,不管何種目的,單單來講紅月此時所展露出的決心,都不得不讓他們心生暗歎。
可惜,紅月的結果已然是註定了的。
就算不死在虛天鏡的禁制裡,外面的天一道尊也絕對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