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李初一撓撓頭,“人不能走,我讓紫鳶出來試試?”
道士點點頭,說道:“可以,讓她出來試試。”
李初一從懷裡掏出伏魔鏡,閉幕默唸半餉,便見一道紫霧飄過,漸漸凝成一道美麗的倩影,正是紫鳶。
李初一也不廢話,趕緊將情況跟紫鳶說了一番,說完,紫鳶看着兩人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我去試試。”
一陣清冷的微風拂過,紫鳶飄向那座屍灰堆積而成的樓梯,看了看,便擡腳邁了上去。當她的玉足踏上第一層的時候,樓梯並沒有像方纔李處一踏上時那般飄散,而是穩穩的托住了紫鳶的腳步。
李初一頓時興奮起來,但還未高興出聲,只見一道幽綠色的暗芒從紫鳶踏足之處迸現,紫鳶“啊”的一聲痛呼,被這道光芒擊飛了出去。
看着紫鳶爬起身來一臉的痛苦,那隻被暗芒擊中的腳化作一團紫霧遲遲無法凝聚,李初一便知道她被傷到了,而且很可能傷的不輕,以至於連那受傷的位置都無法凝形了。
“怎麼會這樣?”李初一看着紫鳶,呆呆的問道。
道士低沉的說道:“應該是這屍塵的問題。剛纔我說過這屍塵被祭煉過,看來這祭煉的結果不光是讓這些屍塵可以變成通往五樓的階梯,而且還被添加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禁制。”
“沒錯!”紫鳶走了過來,接口說道,“那道綠色的暗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竟然直接傷害到了我的魂體。若我不是已經完整的凝形,估計剛纔踏上那第一層時我就不止受這麼一點傷了。”
轉頭看了看一旁目瞪口呆的李初一,紫鳶補充道:“若是像五個小鬼那般連凝形都未完成,估計這第一層就能將他們徹底打散,甚至還能損傷到靈智。”
李初一抓耳撓腮了半天,想幫紫鳶療傷但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想幫道士想主意但是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好辦法,憋了半天,有點喪氣的問道:“師父,我們怎麼辦?實在不行,咱們先走吧,等紫鳶修爲高了,咱們再來過?”
道士從方纔起便一直在思索着什麼,聽李初一這麼一說,纔回過神了。他搖了搖頭,說道:“別急,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若是不行,我們再按你說的,等紫鳶修爲高了我們再來。”
“什麼辦法?”李初一望着道士,他就知道道士的後手肯定不少。
道士看了看他,又轉頭看了看一旁蹙眉想把一團紫霧的腳重新凝形的紫鳶,沉吟了片刻,低聲說道:“可以試試元神出竅,用元神去登這五層。”
“元神出竅?!”李初一瞪大了眼睛。
道士點點頭,說道:“不錯!紫鳶方纔已經證明了我之前的猜測,這樓梯不是給活物走的,而是給鬼修這類靈體走的。她之所以被打了下來,一個是因爲我們沒有破解禁制的方法,因此強行突破會引發禁制的反擊。而另一個原因,則是紫鳶修爲太低,而且不會使用自己的法力。這其實跟第一個原因是一併的,想上樓,要不你就有破解禁制的方法,要不你就要功力夠高,一路以力破法打上去。”
轉頭看了看認真傾聽的一人一鬼,道士接着說道:“雖然紫鳶修爲不夠硬拼不過,但是爲師的修爲是肯定可以的。而且修士的元神是由自己的魂魄修煉而來,嚴格來說也算是鬼魂的一種,只是沾染了生氣而已。那麼我們不妨試試,看看以元神登樓,能不能矇混過關,闖上去!”
說到這裡,道士得意的一聲輕笑,小聲說道:“即使元神闖不過,爲師還有一個法子,說不定可以矇混過關。總之,已經走到這步了,能試的法子一定都要試試!”
李初一有心想問問道士最後的那個法子是啥,但是見道士簡單一提便閉口不言,也就絕了詢問的心思。以他對道士的瞭解,若是道士想說就一定會告訴他,但若是道士不想說,那他問了也白問。
示意李初一跟紫鳶退開一點,道士在變得片塵不染的地面上盤膝坐下,默默調息半天,麪皮微微一抖,便見一道人影從道士的頭頂飄出,緩緩的落在了道士的身旁。
看着眼前這不論長相還是衣着均與道士一模一樣,只是身形略顯透明的人影,李初一知道這就是道士的元神了。
李初一也是第一次見人元神出竅,以往只是聽道士提過,知道強大的修士將自己的元神修煉到一定程度,便可離體而出,傷敵於千里之外。離體的元神可以在肉身周圍一定範圍內活動,離體的時間和範圍的大小要看修士的修爲程度。
同時,李初一也知道,元神出竅的修士,肉身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需要隱藏保護的。元神出竅之後,修士的肉身便處於假死的狀態,除了呼吸,不會有任何知覺反應。若是此時被敵人發現並加以破壞,那漂浮在外的元神會沒有肉身可回,運氣好的還能奪舍重生,或者修成鬼修;運氣不好的則會時辰一到,元神潰散,重入輪迴。而最悲慘的則莫過於被某些修煉邪惡功法的修士所捕獲,將元神拿來祭煉自己的法寶,那麼便是連輪迴的權利都沒有了,只能永生永世在法寶中受盡煎熬。
此時道士二話不說的就地元神出竅,一是條件所限,沒有可供隱藏之處,另一個則是出於對李初一,特別是對紫鳶的信任,讓他可以放心而爲。
李初一興奮地看着這“二道士”,看着他略帶透明的身體,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戳戳看有沒有實質的感覺。就在手指要戳上的一瞬間,兩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看着道士那刀子一般的眼神,李初一訕訕的笑了笑,縮手低頭默立一旁。
將李初一瞪了回去,道士無奈的搖了搖頭,對這麼個徒弟也甚是無語。擡頭看向他們,道士說道:“你倆護好我的肉身,我去探上一探。”說完,轉身化作一道白光,飛掠向那屍灰樓梯。
在道士飛到樓梯上的一瞬間,綠芒大作,比之紫鳶方纔登樓之時強了數倍,只見這道綠芒射向道士,還未近身,便被道士身周的一層金色的光罩給擋了下來。
道士不是紫鳶,區區禁制的反擊豈能奈何得了他?只見道士對這綠芒看也不看,一路飛掠而上,轉眼間便走了一半。而隨着道士越走越高,階梯上射出的綠芒也是越來越強,越來越密。數不清的綠芒轟擊在護住道士的光罩上,饒是那光罩堅固無比,也是被這無窮無盡的攻擊給壓縮的越來越小。待得道士走完整個樓梯的五分之四時,那層光罩已然是稀薄無比,幾乎是緊緊地貼在道士的身上。
李初一固然看的是冷汗直冒,紫鳶也是暗暗地攥緊了雙手。看到道士的護身光罩只剩薄薄的一層,李初一忍不住的大喊道:“師父,不行就先撤下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咱們從頭再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對,是六十年!”
半天空的道士聞言頓時雙眉一蹙,忍不住罵道:“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些什麼?給老子閉嘴老實呆在那別動!”
轉眼看了看越來越多的綠芒,道士眉頭一豎,冷聲道:“哼!若是五羊老怪在世,貧道還要小心他幾分,但他已然是個死鬼,留下的這區區陣法禁制也敢攔貧道的大道?!”
“給我開!”手中掐了個印決,道士一聲怒吼。
隨着道士的吼聲,只見一陣陣黑灰交雜的滾滾濃煙從道士身上各處瀰漫而出,那濃煙所散發出來的幾乎凝固的死氣令別說李初一,便是一旁的紫鳶都感覺甚至噁心煩悶,難過異常。
這比邪功還邪門的濃煙讓李初一呆愣當場,還沒等他想明白一向還算正派的道士怎麼會這麼邪門的功法,便見那元神所化的道士身影在天空中一身顫抖。
咯啦啦~~
一陣好似寒冰破裂的聲音響過,道士元神所化的身體上頓時裂開了一道裂痕,裂痕裡黑幽幽的什麼都看不到。
咯啦~~咯啦啦~~~
破裂的聲音並沒有停止。隨着聲音越來越多,道士身上的黑色裂痕也越來越多,身體抖動的也越來越厲害。
隨着最後的“咔嚓”一聲巨響,道士的身體停止了抖動,但除了還連着些許的左大腿,他的整個左半邊身子連帶着小半邊左臉都消失不見了,右邊身子上也是充滿了黑色的裂紋。而左邊身子消失的斷口處,並沒有血肉顯現,而是如那些裂紋一般,只有黑幽幽的空洞,令人不寒而慄。
“師,師父?”李初一呆呆的叫了一聲。
道士沒有迴應。他看了看自己缺失的身體,眉頭微微一手,僅剩的右手衝身周盤旋飛舞的黑煙一招手,便見那散發着化不開的死氣的黑煙頓時一陣翻騰,將道士層層包裹起來。
道士最後的一絲身形消失在那黑煙之中時,樓梯上那無窮無盡的綠芒頓時停止,轉眼間便消散一空,好似從來沒出現過一般。而道士則裹着滿身的黑煙,滾滾的向樓梯盡頭飛去。在樓梯與房頂的交界處,只見幽光一閃,道士便夾着黑煙失去了蹤影。
李初一慢慢轉動已經僵住的脖子,看向紫鳶,紫鳶也轉頭看向了他。
默然半餉,李初一有些沙啞的問道:“怎麼會這樣?”
紫鳶看着滿臉茫然地李初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默然半天,紫鳶張口說道:“爲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師父身上所散出的那陣黑煙,應是濃郁到極致的死氣,甚至比我之前藏身的那面鏡子裡面的死氣還要濃郁。那股死氣便是連我,也不敢輕易接觸,我感覺它能將我同化掉。”
李初一默然。他當然感覺到了那股死氣的強大。但是他想不明白,這麼一個喜歡喝酒,喜歡逛青樓,喜歡美食,喜歡一切人間煙火的道士,怎麼可能會修煉這麼邪門的功法?難道道士也是邪派修士?
想來想去,李初一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之前道士提過的一種特殊的修士——活死人!生人煉死魂,妄圖破解生死,以此成道。難道,道士練的也是這逆天的功法?
李初一越想越覺着可能。首先,道士對任何修士都一視同仁,心中毫無正邪之分,只分看得慣和看不慣;其次,道士法力高深,連天劫都不怕,甚至一嗓子給吼沒了,肯定是因爲修生死之道讓天雷劈的多了,給劈出經驗來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道士最喜歡晚上,道士也最喜歡逛青樓,因爲晚上陰氣盛,青樓更是陰氣極重之地,甚至還有些怨氣在裡面,這不正是殭屍所喜歡的嗎?雖然殭屍跟活死人不同,但是應該也差不了多少。不知道道士修煉到的最後,會不戶像殭屍那般需要吸血,再把自己給吸乾了。
李初一越琢磨越覺着自己猜的沒錯,胡思亂想間,臉色忽明忽暗、忽喜忽悲。一旁的紫鳶皺眉看着他,以爲他是受的刺激過大,要失心瘋。
啪!
清脆的響聲響起,李初一捂着臉,憤怒的望着紫鳶怒道:“你幹什麼?”
“我在救你。”紫鳶淡淡的說道。
“救我?你救個毛線啊!你打我一耳光告訴我這是救我?你當我傻?我也想救你個十次八次的行不行?”李初一眼淚都快氣出來了,太欺負人了!
“你剛纔臉色不對,像是失心瘋,我打你一耳光是爲了驚醒你,以免你真瘋了。”紫鳶還是那副淡淡的語氣。
對面的李初一已經翻白眼了。嗎的,自己難得認真思考一次,竟然被讓當做失心瘋,還給了自己一耳光,這上哪說理去?這妞不會是騙人吧?
扭頭仔細看了看紫鳶的表情,發現她是認真的,李初一悲哀的嘆了口氣,知道這場子是沒法找回來了。
哎,這耳光算是白捱了!
紫鳶看了看捂着臉一臉怨婦相的李初一,想了想,眉頭一蹙,問道:“方纔你不是失心瘋?”
李初一兩眼含淚的看着她。這妞是真傻還是假傻?!
見李初一不說話,只是眼含熱淚的看着自己,紫鳶也知道是真誤會了,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
想道歉,但是自己從來沒給人道過謙。想了半天,紫鳶把小臉往前一伸,伸到了李初一身前。
“幾個意思啊?”李初一讓她弄的有點蒙。
“讓你打回來。”紫鳶淡淡的說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初一。
李初一頓時淚奔。這妞是真傻還是假傻啊?!這是玩死自己的節奏嗎?!打錯了不道歉就罷了,反正她也是好意,大家就當沒發生過過去就完事兒了。這下好,還伸過臉來讓自己打回來,我去,別說長得這麼漂亮的女鬼,就算是長的醜的女鬼,自己也下不了這手啊!
嗯?不對,長的醜的女鬼,自己不一定下不了手。李初一心裡暗暗嘀咕。
等了半天,紫鳶見李初一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也不動手,眉頭一皺問道:“你打不打?這個姿勢很累的。”
鬼還嫌鍋腰累?這是哪家老師教的真理啊?
李初一兩眼含淚,顫聲道:“大姐,我錯了,你就別玩我了。你打我也是爲了我好,就算打錯了,我哪能打回來啊!”
抹了抹眼淚,李初一接着說道:“剛纔我不是失心瘋,我是在猜我師父爲什麼跟個大煙囪似的渾身的黑煙!”
紫鳶收回了身形,問道:“爲什麼?”
李初一趕緊將自己的猜測向她說了一遍,說完遍目光熠熠的看着她。
紫鳶聽完,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默默地琢磨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你的大部分觀點,我覺得都正確。但是,有一個問題無法解釋。”
“什麼問題?”李初一一愣。
“黑煙出現後,你師父的元神爲什麼是殘缺的?”
紫鳶看着李初一問道:“我雖然對修行也不甚精通,但是我明白一個道理,不論是我們鬼魂,還是修士的元神,都應該完整無缺纔對。如果有了殘缺,那就不完整了,就說明是受傷了。你師父一開始元神是完整的,後面出現死氣之後便滿身的傷痕,甚至身體都只剩下一半了,我感覺那黑氣並不是你師父所修煉的,反倒像是害得他元神殘破之物。”
李初一聞言,頓時沉默。仔細想想,紫鳶說的也很有道理。按自己對道士的瞭解,以道士這麼愛臭美講究外表的浪蕩之人,應該不會修煉這種讓自己元神破損至醜陋恐怖的邪功的。但是如果這死氣不是道士修煉的,那麼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將在自己心中天神一般的道士傷成這樣呢?
百思不得其解,李初一越想越是煩悶。想到最後,大吼一聲“不想了”。既然想不明白,那等道士回來問他就好了,何必自尋煩惱。若是道士不說,也沒關係,反正自己知道他是從小救了自己,將自己一點點養大,還教自己修煉的道士就好了,其他的都無所謂。
想通之後,李初一在道士身旁閉目打坐起來,靜等道士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