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輕,但在李初一耳中卻聲若洪鐘,他不禁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
給紫鳶遞了個感激的眼神,李初一心中輕嘆,知道自己方纔迷了神了。若不是紫鳶喚他,任由他沉淪下去,那迷茫與執念會不斷糾纏着他,使他心魔叢生,最後道心失守,神魂寂滅。
聽紫鳶說起丹爐,之前還滿心熱切的他,此時卻興趣缺缺。
看着周圍堆積的塵埃,李初一知道,這些就是丹陽子肉身的殘餘。
取出一個瓦罐當做骨灰罈,小心翼翼的將屍灰收集起來放入其中,李初一看着手中的瓦罐,臉上漸漸露出釋然。
帶着一絲淡淡的歉意,他向着瓦罐躬身三拜。
“丹陽子前輩,您老的遺體成全了小子,小子萬分感激,此恩銘記於心!你放心,你的遺願我一定會盡量幫你達成,而你的骨灰,我也會尋一風水寶地好生安葬,定不會讓你就這麼飄落四方!”
說完取出一方黃巾,仔仔細細的將瓦罐包好,珍而重之的放入儲物袋中。
他不知道的是,當他的這番話說出口後,石室外的大廳中,那幅畫像上的墨跡陡然流轉,上面的中年男子嘴角微微一動,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隨畫面一凝,重新恢復成了原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收好丹陽子的骨灰,見石室中再無他物,李初一輕輕一嘆,轉身走了出去。
來到對面的丹房中,看着眼前巨大的丹爐,回想着玉簡中留下的操控手法,李初一雙手印決連變,煉神期的法力瘋狂催動,凌空一掌遙遙拍在了上面。
有了正確的印決配合,丹爐再也不是一片死寂,在他的一掌之下猛然發一聲渾厚的鐘吟,輕輕地顫動襲來。巨大的丹爐不知其重幾何,顫動雖然輕微,卻也讓地面跟着震動連連,激起陣陣飛灰。
“收!”
一聲低喝,掌中法力全力催動,丹爐晃動的更加厲害了,但卻並未像他想的那般開始縮小。
眉頭一皺,李初一心念流轉,催動着道種瘋狂轉動,丹田內的法力狂暴到了極致,衝擊得丹田都有種隱隱的破碎之感。
練氣初期的氣勢提到了頂峰,李初一手掌微收,隨後再次一掌重重的拍在了丹爐上。
“給我收!”
這次丹爐終於有了反應,一道道華光隨着爐身上的陣法花紋不停流轉,巨大的爐身像是充滿氣的氣球被扎開了一個小眼,隨着李初一的催動開始縮小。開始還極爲緩慢,但是縮小的速度越來越快,十幾息的時間內,原本巨大的需要仰望的丹爐變成了巴掌大小,像是一個玩物一般被李初一託在了手上。
摸了摸額頭的汗水,李初一微微一笑,揮手間將丹爐收入了儲物袋中。
了卻心願的他,心中忽生去意。
算算日子,他已經在這個洞府中呆了快一年的時間了。一年的時間對修士來說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根本算不得什麼,可能連一次入定的時間都不夠,但對才只有十幾歲的李初一來說,這已然是很長的時間了。
想想自己不知不覺的又長了一歲,李初一一陣恍惚。
從小跟着道士,十幾年的時間他過的很充實,種種或好或壞如今卻都化爲美好的回憶充斥着他的腦海,讓他每每回想起來都覺着幸福和滿足。但是自從離開了道士,不論是太虛宮還是火雲坑,虛空還是這漠北草原的隱秘洞府,對他來說都如一場清夢似的,有些不真實。
回想這幾年的經歷,值得回憶的沒有幾件。印象中,他基本都是在搏命、修煉,再搏命、再修煉,根本沒有太多的美好回憶留下,甚至連這不多的回憶都漸漸的有些模糊,不知何時就會遺忘。
能讓他銘記於心不能忘卻的,只有那麼幾樣。
孤冷寂寞的葉之塵,嫌他晦氣的百劫道人,待自己如親人一般的雪晴,總是找自己麻煩的小雨,以及火雲坑內那一抹永生難忘的溫存。
“餘師姐,不知道你出關了沒有?嘿嘿,我十六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個子也長高了,不知道你看見我會不會驚訝呢!”
想起餘瑤,李初一的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不知是不是火雲坑相擁時的那一抹溫柔,餘瑤在他的心中有些格外的不同。
本就是少年郎,孩童的稚氣仍未完全褪去,此時的李初一自然不知道這種不同代表着什麼。
從小跟着道士這麼個不正經的師父,什麼人生百態,什麼兒女情長,有些事情就算他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但擱到自己身上時,卻如輕紗遮眼、一葉障目,看不清,也不會多想。
此時的他只想着能夠儘快回到太虛宮,重新見到這些人,在他們的陪伴下一邊修煉,一邊等道士的歸來。
至於那讓他有些魂牽夢繞的倩影,他只當作是對餘瑤重傷閉關一直未出的牽掛,至於爲何這麼牽掛,他自然是不會深究的。
小爺就是牽掛了,你咬我?
突然升起的歸鄉之情,讓李初一心中產生了一抹急切。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裡,到外面想盡辦法的掙錢攢路費,順道去那玄冰寒獄看看能不能把那傳說中的至寶天泉劍帶走。
想到這裡,他回頭看着紫鳶和五個小娃娃。
“咱們走吧!”
雖然不明白爲何李初一身上突然生出一股寂寥之氣,但對他離開的建議自然十分認同,紫鳶輕輕點頭,跟在他的身後向外走去。
這裡雖然是個洞府,但卻是爲人族修士準備的。沒有一絲死氣存在的這裡,對紫鳶的修行毫無裨益。若不是有李初一的伏魔鏡在,恐怕時間久了還會讓紫鳶和五個小娃娃鬼力倒退,紫鳶早就想離開了。
來到大廳中,李初一看了眼那唯一沒能打開的石門,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道石門後面的東西讓他很感興趣,奈何實力不夠,玉簡中也沒有開啓的說明,李初一隻能望門興嘆。
既然沒有辦法,那便無需執着。放下心念,李初一慢慢走到畫像前,距離十步左右的位置站好,躬身向其一拜。
“畫大叔啊,之前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眼下我準備離開了,這裡又剩下你一個人,不對,一個畫,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有人來,希望你不要寂寞,也不要想我。”
說着,慢慢走到香案前,拂去貢品盤上的灰塵,取出些瓜果放在了上面,想了想又一臉肉疼的拿出了一隻燒雞擺放正中。
“吶,我不是佔便宜不還的人哈,住了你的房子這麼久,這些貢品就當給你的房費了。就算你不能吃,沒事兒的時候看看也好,省的看着這滿地的灰塵發呆。我師父說過,人寂寞久了,會變態的!”
將貢品盤一一擺好,最後取出三炷線香插在香爐中,掐了個火決將其點燃,嫋嫋香菸升起,香案頗有了些模樣。
衝着畫像揮了揮手,李初一咧嘴一笑。
“畫大叔,我走啦!”
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只是身體才轉到一半,異象突生,畫卷忽然無風而動,自行飛下來到了李初一面前。
正對着李初一的臉,畫上的男子表情絲毫不變,只是李初一怎麼看怎麼感覺那男子深邃的眼睛明明是望着遠方,卻好像是一直在看着自己,在細細的打量。
換成凡人估計會以爲這是鬼魅作祟給嚇瘋了,但身爲修士的李初一自小跟着道士驅魔掙錢,自己身邊更有紫鳶這麼個大美鬼在,自然不會這麼認爲。他初始微微一怔,轉而滿臉的喜色。
“畫大叔,你想通了要跟我走啦?我就說嘛,這裡冷冷清清的有什麼好的,跟着我走,去外面的大千世界看看,那才叫好呢!”
看着浮在身前毫無反應的畫像,李初一眼珠子一轉,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
“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咱倆這麼熟,沒必要這麼矜持,你之前拒絕我我是不會在意的!你放心,我答應你的條件不變,以後有機會一定給你找幅女畫成親,讓你不再寂寞!”
拍着胸脯的堅定樣子,就連旁邊滿心戒備的紫鳶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很想狠狠的抽他一巴掌。
畫像自然也很氣憤,卷底一撩就要抽他一下。李初一嚇了一跳,剛要躲,卻見那幅畫好像是被他弄得沒脾氣了似的,狠狠抽來的卷軸忽然變得輕柔,最後只是在他的腦袋上輕輕一敲,就像是長輩給了頑皮的小輩一個暴慄一樣。
揉着並不怎麼疼的額頭,李初一驚疑不定的看着畫像。
這貨真成精了?不是有靈性,而是有靈智了?!
這麼溫柔的對待小爺,這是看上我了?
我去你道士的,這畫不會畫的是個男人,其實是個母的吧?
回憶着道士曾經的種種教誨,心裡盤算着這種跨越了這麼大的種族的愛戀有多大的可能性,卻見那幅畫敲完他後不再理他,無風自動的飄向了那道打不開的石門。
在李初一驚訝的目光中,畫像輕輕地貼在了門上,一道道無形的勁氣出現,彷彿有人拍擊一樣拍在了門上各處,拍的門上陣法處處閃動。
最後一道勁氣拍在門上正中的法陣中心,石門輕輕一顫,無聲無息的緩緩打開。
看着黑黝黝的縫隙,李初一一臉驚悚的看着飄來飄去彷彿在炫耀一般的畫像,心裡轟轟直響。
這貨真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