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着呢,一陣肉香飄來,低頭一瞧卻見桌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幾碟葷食,被宇文太浩輕輕的推到了他的面前。
“聽說你喜歡吃肉,我就準備了這些。嚐嚐吧,都是宮裡秘製的,應該會讓你滿意。”
食指大動,但李初一併未下手,而是擡頭看向了宇文太洛。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
宇文太洛啞然失笑:“你是朕的兒子,朕雖然沒養你但並不代表朕不關心你,你的喜好朕不敢言全,但大部分還是很瞭解的。”
“比如?”
“比如你喜歡吃肉,卻不喜歡飲酒;你生性懶散,修爲卻詭異的一再飆升;你喜歡錢財,但卻對身邊的人格外大方;你性格謹慎,甚至可以說是膽小怕死,但每每卻都出人意表,比誰都敢拼上性命。尤其是最後這點,在朕看來你就像是一個賭徒,知道賭局的風險,也很懂得自省,可每次輸得太多時你都不甘心,哪怕明知輸面極大也要拼上一切放手一搏。而你的運氣又好得驚人,每次都能出乎意料的挽回敗局,不但贏回了本錢還能小賺些許,這點是旁人做不到的,只有你能做到。”
“爲什麼?”
“呵呵,你真不知道嗎?”
笑望李初一,宇文太洛緩緩說道:“因爲你是朕的兒子,是朕聯手沐家一起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是集大氣運於一身的人,你生來便是大衍的帝君!”
“所以你想弄死我,抽了我的命格去補你的國運?”李初一冷冷的看着他。
笑容一僵,宇文太洛嘆了口氣。
“朕承認,朕確實有過這個想法,朕不怕讓你知道。但朕還要讓你知道的是,這個想法只是有過,沒多久便被朕打消了。”
“你會這麼好心?”李初一冷笑。
宇文太洛認真的看着他:“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你娘知道後大罵了朕一通,朕也知道自己鬼迷心竅了,隨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其實不用你娘責罵,朕看着你一天天長成,感受着尚在腹中的你越來越強勁的心跳,朕那時才發覺你不僅僅是我們培養出來的一個天命之人,更是朕的兒子,親兒子。你是朕的血脈延續,是朕的無上瑰寶,朕又怎能捨得拿你去補全大衍的國運呢?”
“何況運道縹緲,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人。即使國運再強,碰到一個不合適的人來接掌那也是無用,大衍皇朝終會衰敗下去。與其如此,還不如好生將你培養,待得來日你接掌大衍,你的運勢自會影響大衍的一切,大衍的國運自會強盛起來,朕又何必做那殺雞取卵的蠢事呢?”
狐疑的打量着宇文太洛,復又低頭瞅了瞅自己,李初一問道:“我這樣的還能接掌大衍?你看我哪一點像當皇帝的料,你就不怕大衍在我手裡滅國?”
“你不用像,你就是,今天的比試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見李初一一頭霧水,宇文太洛解釋道:“想必你外公應該已經告知了你,沐家的《千機萬衍》和我宇文皇族的《皇道決》修的到底是什麼。今天玄印與你鬥法,他最後的那式‘帝臨’已然涉及到了《皇道決》中最核心的皇道氣運,玄印苦修數百年積累的皇道氣運在你面前卻仍是不堪一擊,你甚至連運用都不會,他便遭到了那麼嚴重的反噬,如此氣運你不爲皇誰該爲皇?”
李初一聽笑了:“運氣好就能當皇帝?這也太...”
“玩笑嗎?”
宇文太洛接口,李初一點點頭。
“沒錯,這不是開玩笑嗎?照你這麼說也別選什麼太子了,直接把宇文一族的子孫集合起來,每個人都派一個必死的任務,誰運氣好能活到最後誰就是太子,這不更簡單嗎?”
“你錯了!”
宇文太洛擺擺手。
“運氣並不等於氣運,運氣只是氣運的一部分。運氣只在一時,氣運卻是一種勢,一種能推動你和你周圍一切的大勢。正所謂大勢所趨,氣運越強的人所能推動的事物就越多,若是善加引導,那大事自然可期,開國立朝自然也不在話下!”
“照你這麼說,只要氣運夠強,就是個白癡也能當皇帝嘍?”
李初一好笑的調侃,不成想宇文太洛卻認真的道:“話雖然糙了些,但理是沒錯的。只要運勢夠強,確實是傻子也能當皇帝!”
小胖子的下巴頓時掉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這也行?!”
“當然!”
點點頭,宇文太洛正色道:“你不要以爲爲皇者就必須滿腹經綸學富五車,那只是外在的手段,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人,要看一個人的命!誠然,智慧和才學很重要,可君不見多少才子碌碌一生,多少人傑英年早逝?他們爲何會不得志,爲何會短命,你想過沒有?真的是生不逢時,又或者真的是天妒英才?這些理由說明了什麼,你又想過沒有?”
“因爲他們命不好?”小胖子試探的問道。
“沒錯!”
輕輕一拍桌案,宇文太洛凝聲道:“時也命也,說的就是運道。命運乃人之根本,一個人的一生皆因這兩個字而衍化。而命運二字要分開來看,命乃先天而定,運乃後天而成,你生在何處心智高低皆有命定,爲人處世學問多少則由運生。二者相輔相成卻不可一概而論,因爲命由天定不可撼動,運由命成卻可易改。《皇道決》修的便是運勢,通過積蓄皇道氣運彌補命格不足。只要自身氣運足夠,你就算什麼也不做也可以當個好皇帝,因爲你的氣運可以推動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帶動着天下人傑前來投靠,他們自會爲你將大衍打理的井井有條。”
“當然了,這不是說你真的就可以草包一個目不識丁,爲皇者的學問你還是要認真研習的,這甚至比修行還要重要。上位者和下位者的區別在哪兒你知道嗎?在於掌控的東西不同。下位者掌事,上位者掌人,如何能將人心牢牢的抓在手中,讓他們服服帖帖的爲你辦事,這是一門大學問,一門每個人都避不開的學問。哪怕路邊的乞丐也是如此,其中的聰明者會研究怎麼能更好的控制其他乞丐,不論是作威作福還是巧舌如簧,歸根結底都是想要少勞多得讓自己活得更滋潤!”
李初一聽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想起道士說過的一個詞兒,皺眉問道:“你說的是王道?”
“是皇道!不過意思也對。”宇文太洛糾正道。
李初一頓時無語。
此時此刻,他想起了道士曾經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地痞流氓跟一個富家少爺爭天下,結果流氓贏了,原因就是流氓更懂得人心,善於拉攏。而富家少爺空有好出身,自身也是一個猛人,可惜就是太猛了,以至於很多時候只重事而忽略了人,這才落了個悲慘的結局。
用道士的話說,流氓走的就是王道,把控人心成就自身;而少爺走的則是霸道,爲臣爲將皆可成就一番功業,唯獨難稱王。
如此想來,老皇帝是在罵我是流氓?
李初一暗暗腹誹,忽然發現兩人有些親近,心裡頓時不舒服,身子向後靠了靠拉開了些許距離。
“你先別說這些,我今天來見你是有事要問,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淡然一笑,衍嶺皇道:“海無風能得你如此相救,他的命也算不錯了。只是你拿做太子來跟朕換他的性命,你不覺着很不合適嗎?大衍的太子之位多少人想要坐卻不可得,你就不怕朕一氣之下棄你而改選他人嗎?”
心裡一緊,臉上則不動聲色,李初一也淡聲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反正大衍的事情我也不想攙合,太子之位你找別人吧。我看今天那個宇文玄喆就不錯,他命也挺好,宇文玄印逼他被我解了圍。”
說完作勢要走,宇文太洛趕忙擡手按下,同時李初一的心裡也一鬆。
雖然九成把握不會,但還是有一成可能宇文太洛言假爲真,真的放棄他改選他人。
現在來看他和宇文太浩估計的不錯,老皇帝是真的認準他一個人了,太子之位根本不作他想。
“也罷,區區一個海無風換來皇朝的長盛不衰,饒他一命又能如何?朕便依了你,等到你在聖祖祭壇認祖歸宗坐實了太子之位之後,朕便讓監察室將他放了。”
一塊石頭落了地,海無風的命總算是有着落了,等到去那個什麼聖祖祭壇磕完頭,他就可以開始計劃怎麼怎麼把自己弄出去了。
心情大好,李初一稍稍放鬆下來,端起茶碗小飲一口,放下之後擡頭凝望宇文太洛。
“除了海無風,我來見你還有一事要問。我娘究竟是怎麼死的,是不是你,害死了她?”
此話一出,宇文太洛當場就怒了,灼灼的目光直逼李初一的雙眼,李初一心裡一寒,隱約間他在老皇帝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殺意。
未等細辨,宇文太洛的視線便移了開來,怒容消散轉爲惆悵,望着靈霧浩渺的湖面怔怔出神,良久才深深的嘆了口氣。
“本不想告訴你,但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確實應該讓你知曉。沒錯,害死靈兒的確實是朕,但不僅僅是朕,還有你外公沐方禮,以及所有參與此事之人,誰也逃不過。朕知道外面有很多流言,也知道你因此而對朕滿腹怨氣,可朕想告訴你,朕沒有說謊,從來都沒有。你娘確實是難產而死,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便是要朕以道心起誓朕也不會改口,因爲這就是事實!”
李初一嗤笑:“以我孃的修爲會難產?你以爲我會信?”
猛然轉頭,宇文太洛一絲不讓的回望着他:“換成別人不會,但是你別忘了你是誰!”
李初一一愣,便聽宇文太洛壓抑着激動一字字的緩聲道:“你是我們聯手培養出來的天命之人,你以爲誕下你,會沒有一點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