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談談吧,如此劍拔弩張也不是個事兒,你說對吧?”老闆道,“放心,你的驍騎衛除了這人,我可是一個都沒動,全在外頭兜圈兒呢。”
“那寡人是不是還得感謝你?!”劉乾咬牙切齒道,“先生好本事啊!”
“這張臉的主人可是劉楚在你這驍騎衛裡最得意的暗樁。”老闆輕笑道,“都說了我不是來找茬兒的。”
“先生的意思可是來示好的?”劉乾眯了眯眼,緩步從臺階上下來。銳利的眸子似乎要刺穿那柱子後面的陰影,閃閃發亮,“寡人憑什麼要相信一個連臉都不敢露的人?”
“青玉令在我手上,你別無選擇。”
“我可是聽說了巽家的傳世玉只聽從他們家族命定的之主的吩咐,先生恐怕並不隸屬於巽家吧。”
九龍階臺象徵着至高無上的身份,而劉乾從上頭緩步走了下來,無疑是代表了放下了身份和那人談話,這在歷代皇朝裡都是對對方的極度尊崇,也是最大的讓步。
“聽說來得未必是實話,也未必是真相的全部。”老闆還是沒動,他似乎是站累了,倚在那盤龍柱後頭打了個哈欠,“你既然已知我與風真人有點淵源,那麼他的東西我自然也是能用得的。”
“你要如何?”劉乾抿着脣,眼眸中夾雜着厲色,“開出條件,寡人覺得可,那就依先生所言。”
“你會同意的。”老闆揉了揉臉,這小子總算兜回了正題,這皇宮裡人就是這點不好,說說話都要磨磨唧唧了個半天,生怕自己吃了半點虧。“我的條件對你而言並無害處,只不過動動嘴皮子的功夫。”
“沒有害處,你又何必來找我?”劉乾嗤笑道,嘴角勾起的弧度滿是冷嘲,“我家那位小叔子不是更好的人選麼?”
“好是好,可惜我那學生不喜歡啊。”老闆無奈地攤了攤手,“巽清冒名參加春闈就是爲了見你,你就不能有點表示表示?”
“先生是那巽家少主的夫子?”劉乾有些吃驚,情報上並沒有關於這個人的消息,難不成全部被這個人……?!
“別這麼看着我,我只是對自己的個人隱私比較看重而已。我要隱瞞什麼,根本就不會有人會發現,你也一樣……更不用說你那小叔子。”
“聽你那口氣,莫不是以爲我比我那小叔子強些?”劉乾聽那人貶低着貶低着也就習慣了,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劉乾還是有些爽快的,尤其是聽到他那無所不能的小叔子在那人口裡貌似比自己還難堪些,真是……他媽的太爽快了!!
這是擺明了要聽恭維話了,老闆看着完全跑偏重點的劉乾登時一陣無語。劉乾與劉楚之間的關係要說仇恨好像也沒有那麼強烈,看那劉乾的態度,只是單純地想證明自己比他強,說不得,還真是少年心性……
“不過事先說一句,巽清纔是這青玉令的主人。”老闆淡淡道,“只不過,這個東西事先由我保管了。”
“先生對我還真是不放心。”劉乾搖了搖頭,眼裡有些許遺憾,“寡人像是那種隨便強取豪奪的人麼?”
“這個……還真說不準,畢竟巽三爺在你手裡呢。”老闆聳了聳肩,似是意有所指,“他應該,還活着呢吧?”
“寡人收到消息,小叔子暗中將巽三爺的親筆信送還到他的手裡。死人可是不會寫信的,先生難道不知道麼?”劉乾負手笑道,“而且你也應該知道像我這種差不多快架空的皇帝已經無法再全力監管大理寺了,即便如此先生你,還執意要與我合作麼?”
“非你不可。”老闆篤定道。
“那麼,說說看。”劉乾笑意更濃了。
世上最不好對付的有兩種人,一種武力超羣,能以一人之力橫掃敵軍千萬。這種人見了,最好還是繞着道走,哪天一個不小心惹着了,就是血光之災;還有一種便是如老闆這般無底洞的男人,沒有人能清楚他的目的是什麼,也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他。這種人根本無弱點可尋,除非他的對手能和他站在同樣的平臺上。
而劉乾,此刻就是被這般無力感給吞沒了。這個男人,他根本就是無從下口,殺殺不了,威脅……人家也不一定會睬你。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把巽三爺從大理寺那裡放出來,剩下的事情你要怎樣我都不會過問。而我在一定時間內,可以保證你不被劉楚把你從皇位上拽下來。”
“先生這說辭可實在是玄妙啊。”劉乾冷聲道,“先不說大理寺那兒我的話實在是起不了什麼作用,這放人的事兒可是牽連甚廣。另外,先生所說的一定時間是多久呢,一天,兩天亦或是隻有幾個時辰?!”
最後的那句話,劉乾說得可以算是最爲尖刻的了,他什麼都可以想讓,唯獨這個絕對不可以,他答應過某個人,爲她撐起一片安定的天下,即便那個人已經再也無法和他站在同一片藍天之下,但是這個約定,他會誓死相守。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的時日無多了……
“在你死之前,江山不會易主。不知這個回答,陛下還滿意否?”少年眼中的堅決與定色還是讓人眼前一亮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幫他達成他心中的願望。只是現在這個程度,已經是老闆所能給予他最大的優惠了,“一口價,不能再上調了。”
“可。”劉乾點點頭,看那模樣應是能接受這個提議的,“至於巽彧……我真的做不了主,當皇帝當成我這樣的,還真是悲哀。”
“我可沒說要大喇喇地問大理寺要人啊。”老闆勾脣笑道,“明的來不行,陛下就不能暗着來麼?”
“先生的意思……”劉乾擡手打了個響指,“偷天換日?”
老闆伸了伸懶腰,從陰影裡慢慢挪了出來,頂着的依舊是那張趙三兒的臉,“陛下聰慧,一點就通。”
“先生倒是捨得走出來了?”劉乾挑眉道,顯然對之前他的避而不見記上了仇。
老闆淡定拂拂袖,從容道:“不出來,我也不好和陛下立下文書協議。”
“先生這是在懷疑我?”劉乾的口氣不大好了,長這麼大他還從沒見過有人當着面懷疑他說的話,這簡直是直接打他九五之尊的臉面!!
老闆晃了晃腦袋,慢條斯理道:“非也非也,鄙人只是做小本生意做習慣了。遇到這麼大的事,沒個文書協議傍身,還真是難以心安。”
劉乾抿着脣不語,顯然是餘怒未消的模樣。
“膽小沒辦法,還請陛下恕罪。”老闆微微欠了欠身,行了個半倫不類的君臣禮。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自己膽小的樣兒實在太招人恨,劉乾看他看得牙直癢癢,卻是不好發作。
——他膽小?!他膽小這全天下就沒有膽大的人了!!!
擅闖皇宮,截殺驍騎衛,與自己談交易,甚至是一手將這一整座機關大殿暫時變成了廢鐵,他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最可恨的是——自己幾乎對這個人一無所知!
劉乾太陽穴上的青筋跳得厲害,他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按壓下了心頭的那股子邪火。“那麼請先生隨我去一趟書房,我即刻就把協議寫出來。”
“不勞陛下了,鄙人都是準備好了。”老闆從懷中抽出一卷黃帛,遞給劉乾,“沒什麼問題的話,就請陛下在最後空白的地方按下手印。”
他頓了頓,再度補充道:“血手印。”
劉乾將黃帛一抖而開,那順溜地一滑而下,滿滿當當都是條例與注意事項。帛錦上頭的字無疑是賞心悅目的,可惜劉乾第一眼看到這玩意兒的時候,臉色就黑了一半,待他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猙獰了……
老闆好整以暇地抱臂欣賞他那一副咬牙切齒卻拼命隱忍的有趣表情,只覺得剛纔和這小皇帝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實在是很值得的。
瞧瞧這張包子臉,嘖嘖……都成花捲了,要不是臉不那麼陰沉的話,說不定能拿出去賣個好價錢,咳……
劉乾一擡頭,便瞧見那人似笑非笑的欠揍樣兒,不由恨聲道:“很、好、笑、麼?!”
一字一句,說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那猙獰樣兒恨不得咬碎了老闆和血吞,總之……老闆被他看得很是不好意思地扭頭輕咳了一聲。
“陛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麼?”
“我有補充條例的權力麼?”劉乾有氣無力道。他瘦削的身子堪堪撐得住連番的打擊與沉重的服飾,他突然感覺到厭煩了,疲累的感覺讓他很是不適地加深了眉間的溝壑。明明只是個少年,那頂上的皺紋卻是不比一個成年人來得少。
老闆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絕然道:“沒有。”
劉乾苦笑了聲,咬破了指尖在文書末尾按下了指印。那血色殷紅,在他眼裡扭曲了,這是侮辱的象徵,而他只有咬牙承下。
“那麼,就此別過吧。”老闆確認無誤後收起了卷軸,又塞回了胸口拍了拍,“但願我們不會再相見,劉氏的小皇帝。”
風沙迷眼,再見無期。
那人如來時那般突然,一個轉眼便在他的面前消失得一乾二淨。
劉乾望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大殿,總覺得這裡窒息得難受。他緩步走在那大紅色的五龍毯上,蒼白的臉上凝重一片。
在他指尖觸上門框的剎那,刺眼的陽光激得他眯起了眼。
外頭,依舊是那麼的亮堂。
而那裡……
他扭頭看了眼背後那空曠的大殿,只覺蒼涼。
多少冤魂被困在了這裡,夜夜哀嚎,永世不得超生,而自己……或許真的有機會加入其中。
想到這裡,他緊抿着的脣鬆開了少許,彎起了一個並不明顯的弧度。
(明天雙更,你們會愛我咩~\(≧▽≦)/~啦啦啦我是勤勞的碼子君,雖然明天木有懶覺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