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磨得去人棱角,但有些東西是骨子裡的,不會隨時間的消磨而有所喪失,反而會在時光中沉澱,繼而在一個時間點——
爆發。
風淺夏不是一個善茬兒,更不是一個任人揉扁搓圓的軟柿子,否則他也不可能是青玉令的創造者。
他的冷漠,是因爲不在乎,在他眼裡人與牲畜的性命從來都是一個等級的,可以隨時抹殺,亦可以隨時掠奪,因而他年方雙十便有着‘玉面修羅’的稱號。
少了常人所擁有的惻隱之心,他爲人行事更爲果決冷酷。
常言有道是——出來混都是要還的,他可以面色不改地斬殺衆敵,卻是一生被恩情所羈。
風淺夏當初欠了劉豐年一條命,最終報給了他大半個江山以及子孫福祿萬千,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自覺地去維護劉豐年的子孫以及其疆域領土。
這幾乎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而風淺夏漸漸因着自己的不自覺行爲,感覺到了恐慌。
風淺夏是一個控制慾極強的人,當他感覺到自己的行爲不受控時,他就陷入了混亂,而這種混亂致使了多年來他習慣性地將自己鎖在了巽家老宅這個小小的天地裡。
不問世事,無知歲月,也就心平如水。
本來日子這麼消磨着,也無可無不可。
只是那萬惡的命運,從來都不會讓你過得如此舒坦。
於是巽清出現了,房小靈出現了,神給了他一個重生的機會,一個打破常規的機會,而這對他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毒藥。
所以他找上了這個人,明知會被這個人啃食得連塊骨頭渣子都不剩下,可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如飛蛾撲火般,
焚了自己,只爲那搖搖晃晃飄忽不定的
一個希望。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引以爲傲的理性在所謂靈魂的慾望面前,真的是不堪一擊。
風淺夏彎脣勾起了一個自嘲地笑容,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你能拿什麼來制約我?神形俱滅還是魂飛魄散?無論如何,我只要一個結果,一個最終永恆的歸宿。我在這世間漂泊得夠久了,真的累了。”
“我不殺你。”老闆幽幽的目光穿過他,似乎在看什麼別的人,“你很像一個人。”
風淺夏挑了挑眉,並沒有問那個人是誰,他的關注點從來都不在這裡。
“我是沒有什麼可以制約你的,但你也應該知道要不了多久,本朝就要易主了吧。”老闆淡淡道,“攝政王劉楚,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人。”
“……知道。”風淺夏垂眼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回答道,“那又如何?我已不是當初的我,本朝易主之事與我何干?我不過是一抹幽魂而已,做的了什麼?”
“既然你對此毫不在意,那你現在那麼激烈的反應又是怎麼回事?”
風淺夏對上那人清冽的眼眸一時無話,只是默默地將視線移了開去。
他,心虛了。
“你知道只要你開口,就能得到什麼,可是你……恐懼了。”老闆的語速始終很平緩,但就是這麼娓娓道來的溫吞樣兒幾乎要把風淺夏給逼瘋了,“你是個懦夫,以前是,現在是,將來……啊,我忘了,你已經放棄了你的未來。”
“你!”
風淺夏氣急,可偏生無力反駁,只能把一腔怒火憋回肚子裡。
“這麼多年,閻王爺不收你,你也沒個長進。”老闆說渴了,便勾指勾來了碗水。剛抿了一口,他就嫌棄地把它放下了,冷的東西,他不吃,“好好想想吧。”
風淺夏雙手交叉,把頭埋了進去,活像一個大型鴕鳥。
老闆知道他現在需要時間,就支愣着眼皮子趁機補個眠。反正他就沒離開過他親愛的牀鋪,索性往裡縮了縮,窩了個舒服的位置便開始閉目養神。
要不是風淺夏正處在自我困頓時期,八成他就要把老闆從被窩裡揪出來暴打一頓。打不打得過先不說,可能出口惡氣,也是好的。
風淺夏在一瞬想了很多,他敢打賭這麼些年加起來都沒有他此刻想得多。
理性這種東西,平時它是不會出現的。一旦慾望佔據了他的頭腦,告訴他想要什麼,要不擇手段地去獲取,理性這個礙事的就會出來攪局。
他的感情較之常人而言薄弱許多,因而他不會在做還是不做上頭糾結許久。
想要的,拿到手便可。
想做的,已經寫在了他的日程上。
直到那個人的出現,他從來都是一個殺伐果決的人
他承了劉豐年的情,自此他的所有行動都加上了桎梏——不危及劉豐年的利益。
而如今,那個人走了那麼許久,難道他所帶來的影響能夠……?
風淺夏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從來都不是劉豐年的問題,而是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給自己加上的,怪不得別人,而他這麼多年無一不是拿劉豐年當作藉口。
搪塞了那麼多年,自欺欺人了那麼多年,心安理得了那麼多年……
自己不是懦夫是什麼?
他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風淺夏說到底,始終都是一個人類啊,有人類的懦弱,有人類的自私,有人類的……所有一切的弱性。
“佩之,你說劉豐年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風淺夏似是喃喃自語,他微仰着頭,神情疲倦,雙目緊閉,“我要聽實話。”
“我能說我不認識他麼?”老闆略微擡了擡眼皮,又垂下了,只是身子往上頭挪了挪,顯得有幾分端正。
風淺夏挑眉看他,擺明了就是不信。
“好吧好吧,我就跟他接觸過一次。”老闆癟嘴道,“讓我想想,時間隔得久了,記不太清。人老了,記性不好別怪我。”
“老?你也會?”
老闆裝作沒聽出裡面的譏誚之意,只是道,“世間萬物,五行之間,皆有屬於自己的時間。有可能一年,也有可能是幾十年,甚至於千年,這些都是流動性質得到。唯有生老病死是永恆不變的定律,這些個段時是無法更改的。我既然存在於這裡,那麼我也便有屬於我老去的時間段。”
老闆話鋒一轉,手裡轉動着的茶盞傾向對面的那個人,“就像是你,你已經老到快腐朽了,你居然一點都沒有感覺?”
“……”
果然不出五句話,我就想揍死這個傢伙……
風淺夏一頭黑線地窩在一旁,頭依然垂着,只是他略微歪着頭,髮絲被壓在一邊,乍一看還略有幾分呆萌的氣質。
“那還真不好意思,我感覺我正值壯年,還能再活蹦亂跳一會兒。”
等他咬牙切齒說完這番話後,老闆詭譎一笑,鳳眼眯得幾乎成了一條縫,那份愉悅實在是……他登時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如此甚好。”老闆笑道,“這樣一來,你與我之間關於青玉令的約定也可以取消了,我看你完全不需要。”
“……”風淺夏有種自己打自己臉的抽瘋感。
“不過呢,按照規定,你還是需要支付違約金的。”老闆笑眯眯一攤手,滿臉無辜。
風淺夏怒了,可惜他學不來老闆的那套‘皮笑肉不笑’,就只能拿眼神去凌遲他。
“不多不多,就一罈三生酒。”
“……”
你丫的怎麼還沒醉死在酒缸裡頭?!
風淺夏睨了他一眼,“我有說過我要違約麼?”
“人哪,要開得起玩笑。你繃着張臉,就怕別人不知道你快行將就木了麼?”老闆意味深長地點了點他的臉皮子,“劉豐年是,你也是。”
“你果然認識他。”
“一面之緣而已。人類裡面,他算是不錯的種。”老闆淡淡道,“他是天生的帝王之相,有魅力有氣度,自然能招得一批人跟隨他。”
“你不是特殊的那一個,你只是那批人中間的一個。”
“現在的你,還要繼續跟隨他的遺願麼?”
風淺夏苦笑一聲,劈手奪了他的茶盞一口蒙了,就好像他還處在行軍之時那般,擡缸子幹烈酒,“我是爲了我自己。”
“如此,我懂了。”
“劉楚這個帝位是坐定了。但我可以保證,在你離開之前,本朝不會易主。”
“相應的,青玉令的處置權由我掌管,並且……”
“好了好了,我不會再去妨礙房小靈和巽清。”風淺夏冷哼道,“我說到做到。”
“那麼,籤契約吧。”老闆笑眯眯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疊紙,顯然是已經準備多時,就差他傻乎乎地跳進去了。
風淺夏哭笑不得:“佩之,我和你誰跟誰,還要籤這鬼玩意兒?!”
“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我和你不親。”老闆上嘴脣一碰下嘴脣,基本就是一套一套的,尖利得讓人無言以對,“還有,最後一次,不要叫我佩之。”
“……”風淺夏懶得搭理他,直接扯了根髮絲一把摁在了那文書的簽名處就消失了。
他怕再留在那裡,會被氣得發瘋。
老闆滿意地看見上頭留白處多了深藍色的符字,他捲了卷黃紙,便隨意將其塞入懷裡。
現在最要緊的是睡一個好覺,然後明兒個挑個好時機,將青玉令交出去。
想到那小崽子見到此物的有趣表情,他就情不自禁地彎了脣角。
一夜好夢。
(今天好累,,,,,,做了一下午的免費勞動力,,,,,,深深感覺到自己的屬性已經從妹子轉成硬漢子了23333,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