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姐的易容術向來都不是蓋得,巽清這一走進去壓根就沒有人留意他。
掌櫃的縮在小隔間裡打着算盤,連頭都沒擡一個;夥計,跑堂的都在忙忙碌碌端盤子,吆喝着……
巽清看了表示有一點小嫉妒,張家那小子是打算越了他奪首富之位麼……好吧,他這個吃閒飯的沒資格說這話,可心裡還是不爽啊怎麼破……
許是他一個大男人杵在這兒也不是個事,總算有個閒下來的夥計捧着個單子一路小跑而來。
“公子是來談買賣的還是來前堂喝杯茶的?”
之所以把談買賣一項列在了前頭,是因爲這夥計看上去和以前有一個一直來串門的傢伙氣質很像,所以他纔多說了一句,“若是來找張大老闆的話,他今天不在。”
巽清訝異地挑了挑眉,沒想到一個小跑堂的都這麼有眼色,這張佐炎都是從哪裡招來的這羣好貨的?
不過嫉妒歸嫉妒,巽清並沒有忘記他此行的目的。
他淡淡地朝那夥計點了點頭,道:“有關於我剛纔從這兒弄到的‘胭脂醉’……”
巽清並沒有把話說完,他相信這個機靈的夥計也不會讓自己把話在這裡說完。果不其然,那小夥計皺了皺眉,飛速地看了一下週圍,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便鬆了口氣,恭敬地巽清說道:“請公子隨我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巽清點了點頭,便跟着那夥計的腳步去了。第一步非常順利,那麼接下來他就該甩掉這小夥計了……他可不想去哪裡都被人盯着,這感覺非常不好。
這一幕,落在了某些人眼裡,可就有了別的意味。他們得到內部消息,張家大公子昨晚就馬不停蹄地動用了自己的暗部 ,爲了某個人做了假身份。
這個時間點需要用上假身份的,那想必是爲了春闈,而那人,主子爺也有了推斷,故而他們在這兒全天蹲守。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上鉤了,不過這人……怎麼跟畫像上的那位相差了那麼多?莫不是哪裡出錯了吧……
帶着這樣的疑惑,他們還是決定了按兵不動。張佐炎不是個吃素的,若是在這節骨眼裡暴露了身份,那麼這幾個月的辛勞就全部白費了,而主子爺從來都不養閒人,到時候自己下場想必是……
他們飛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依舊是端盤子的端盤子,喝茶的喝茶,吆喝的吆喝……只有一人悄悄地跟了上去,藉着到後堂端盤子的名義。
而這一幕,自然是被對樓雲閣的那位張家大少看了一清二楚。他幽幽晃着桃花扇,眼底漆黑一片。
巽清跟着前面的夥計七拐八拐地繞過了雲廊,繞過了硃紅門房,繞過了後院魚塘,路癡如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味。
在他第三遍路過那個小亭的時候,他不由出聲問道:“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夥計頭也沒回,只是壓低了聲道:“後頭有人跟着,小的奉主子的命令前來接應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巽清了然地抿脣一笑,倒也沒再說什麼。
張佐炎的能力他清楚的很,一切隨他吧……想必這附近少不了他的心腹,不過,這時候按照他的個性,必是會在這附近監視着這裡的一舉一動。
而這附近的制高點……
巽清裝作不經意間擡起了頭,一眼就看見了那高聳入雲的雲閣以及五層處那招人的大紅衣袍。不用多想也定是那人,他還沒見過有哪一個男人像他這般喜歡這種色澤的衣裳,不由安心了不少。
身後默默跟着的小廝也是無語,他眼前一高一矮的兩人根本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好麼,就是不知道那小夥計要把高的那位帶到哪裡去。
在一個轉彎後,小夥計算算時間剛剛好,就猛地一個轉頭,拉住了巽清就往最近的那間房間掩了進去。巽清措手不及,也沒怎麼掙扎就被他拉了進去。
看着輕巧無聲合上的門扉,巽清有一瞬的異樣感,但很快他的嘴巴就被一隻手給蓋住了。
“不要叫,是我。”
“……”
巽清訝異地看向那小夥計,卻是聽了他的話不語,只是點頭示意他把手放開。
小夥計心裡一鬆,就放開了手。他向巽清眨巴眨巴眼,轉而擡手從脖頸處往上一扯,撕下來一張人皮面具。
眉間紅痣,若是他沒記錯的話,應是張佐炎身邊的那個貼身小廝。
沒過多久,門口的白色幕布上出現了一道人影。
他探頭探腦看了一會兒,沒見着人,不由懊惱萬分。在他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就被一道勁風壓了下去。他就感覺後心一疼,眼前發黑,還沒來得尖叫就昏了過去。
巽清在裡頭看得清楚,這人估摸着就是張佐炎所說的細作,這會兒怕是被他的人給替了,繼續幫他忽悠。
反正他過來的作用就是爲了幫他把人引出來,幫他製造一個突破口,順便滿足一下張佐炎想看他變裝的模樣的惡趣味罷了。
之前張佐炎威脅他的話語不過就是想讓他認真起來而已,若是連張佐炎都認不出來,他估計真的會笑死過去吧。
小夥計見他臉色幾變,還以爲他是誤會了什麼,趕緊幫自家主子說好話。
“巽公子,我家主子是不得已而爲之,還望巽公子見諒。”
巽清見也沒自個兒什麼事了,便隨意問道:“我只想問問涼秋你,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巽公子的步調很特別,故而……”
“……”千算萬算錯在了平時習慣,巽清表示張佐炎身邊出了個人精,他壓力很大。虧他還以爲張佐炎的人找上自己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他站在門口的時候,就被他的人盯上了。
“主子最近苦惱萬分,畢竟自己的地盤裡出了些奇怪的狀況,所用手段就極端了些,還請巽公子看在主子操勞的份上,多擔待些。”
小夥計看見巽清古怪莫名的臉色,覺得自己再不爲自家主子說點好話,絕壁會被自家主子炒魷魚啊炒魷魚。
巽清不同於主子的狐朋狗友,要是一個不好玩崩了,自己可沒別的地兒哭去。
事實上巽清糾結莫名的神色只是在想要不要撬張佐炎牆角的問題,畢竟他身邊的小廝不是古板膽小,就是無趣至極,看到這樣的人精難免心癢。
“我說涼秋啊,既然你如此誠摯的道歉,那麼你要不要考慮跟我混呢?”
“……”
哎?哎哎?!!
涼秋快哭了,這位爺看上去如此正經,怎麼跟主子一副惡劣的德行,要是被主子聽到這話,他還要不要混了……
巽清看着涼秋垮下去的小臉,突然有種找回場子的錯覺,忽而他想起來這兒的最終目的,不由改口道:“開玩笑的,你主子要給我的東西呢?”
涼秋見他終於不再提那茬兒,總算一顆心回落到了胸腔裡。他理了理剛剛凌亂的思緒,正色道:“主子讓你自己去尋,他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提示,還說若是過了時間,就把文書全部銷燬……”
看着巽清越來越黑的臉色,涼秋不由抹了把冷汗。他也是夠拼的了,這惡人全都要他做了,主子卻還在雲閣那兒看好戲,這讓他情何以堪……
巽清現在真的很想衝到雲閣把張佐炎揪出來暴打一頓,這都什麼鬼,還嫌耍自己不夠是麼?!!
“什麼提示?”
“主子不讓說……”涼秋弱弱開口道,總覺得對面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開始冒殺氣了,自己該不會就在這裡被‘咔擦’了吧……
“那麼,他有讓你說什麼?”巽清眯起眼,嘴角的弧度隨着說出的話語越發擴大,看得涼秋越發覺得涼氣四溢。
“沒,巽公子慢走。我,我我……我先去後院裡幫忙,張伯在叫我了,呵呵……”涼秋打着哈哈,溜得比兔子還快,末了還不忘貼心地幫巽清把門闔上。
巽清揉了揉眉心,覺得頭痛不已。
給了自己提示?
他怎麼不知道?
等到他凌亂了一陣子後,他總算靜下心來觀察自己所處的這個房間,涼秋把自己帶到這裡不是沒有理由的,這個已經算是最大的提示了。
離午時過去還有些時間,自己還有機會。
房間裡很乾淨,完全不是張佐炎的風格。除了必要的桌椅,樑柱,筆墨紙硯之外,什麼都沒有,簡約到了極致。
說是客房也不對,因爲壓根就沒有牀。
想到這裡,巽清抿着脣,走了進去。要說這裡藏有文書的地方,真的少得可憐,因爲這兒幾乎可以從門那兒一覽無餘。
張佐炎不是那種隨便藏東西的人,而之前他應該有給過自己相關提示,只是自己忽略了。
巽清來到了桌前瞅着那一摞白白淨淨的紙張,滕然想起之前張佐炎說過‘若是讓我的人認出是你,你可就什麼都拿不到了。自然,也包括我’。
這句話完全就是廢話,就算自己化成了灰,張佐炎也有本事認出自己。可矛盾點就是在於,張佐炎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並且他從不說無用之話。
有什麼在呼之欲出,而自己依舊蒙在真相的外頭,摸不透,看不清。
張佐炎的意思明顯就是讓自己易了容過來,易容的目的就是讓自己混於人羣之中,大隱隱於市……
大隱隱於市!!
巽清嘴角抽了抽,開始從那摞白紙裡一張一張地翻找。裡面不可能有文書,也許只是一個提示之類的,因爲張佐炎說過,過了時間就再也找不着了,那麼文書的附近應該會有類似於時間裝置的東西。
好吧……只是一張字條。
巽清看了一眼以後,就直接把它喂進了桌子上的那一條夾縫裡,身子退開了幾許。他聽見了齒輪的‘咔咔’聲,就知道自己已經順利過關了。
雖然他現在真的很想扁人,但這並不排除他對張佐炎的讚許,當然僅限於設計機關的精妙。
“啪——啪——啪”
“巽兄果然深得我意。”
張佐炎嬉笑着從剛剛巽清開出的地道里鑽了出來,還不忘鼓着掌,安撫一下明顯已經炸毛的某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