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晚上要出去一趟，別忘了讓周伯給我留個門。”巽清見言卿那死小鬼被翠娘揉捏得快哭出來了，這纔算放過他。
“你又要和佐焱出去鬼混了？！”翠娘騰地拔高了聲音，直逼得躲在暗處的房小靈趕忙捂起了自己的耳朵。而巽清就沒那麼好運了，他被翠娘虎視眈眈地盯着，根本沒膽兒拿手捂耳朵，只好委屈了自己的耳朵。
“科考在即，你就不能好好給爲娘收收心？！”翠娘見巽清不語，再接再厲，“更何況家裡前陣子出了不少事，昨兒個後院還起了邪火，出了三具焦屍，你就不能考慮一下爲娘這顆快操碎了的心麼？”
“噗……咳咳……”房小靈再也忍不住輕笑出聲，瞬間就糟了巽清的白眼，不由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在房樑上頭晃了晃腿，就老實地飄到了他的肩上，趴好。
巽清礙着翠孃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不好動作，只能用餘光瞟她，讓她趕緊下來。房小靈玩心頓起，反而往他的肩頭加重了幾分分量，直壓得他一咧嘴。
翠娘哪會就這樣放過他，尤其是看到他怪異的臉部動作，更是樂得借題發揮，“清兒可是對爲孃的話有不滿？”
巽清暗暗叫苦，只得正色道：“清兒確實對孃親的話不敢苟同。”
“哦？”翠娘把鬢髮往後頭捋了捋，隨即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家兒子，頗有一步答錯，立即拆之入腹的恐怖即視感。
巽清嚥了咽口水，艱澀道：“佐焱今晚有事，清兒並非與他同行，此其一。巽府出事，清兒身爲少主，自當以一力承擔，今晚清兒便是與這位小……咳，仵作一起前往義莊，此其二。此次事件，若有一日還無法查明，清兒便一日無法安心科考，此其三。清兒言盡於此，還望孃親成全。”
“……”翠娘有些訝異地看着自家兒子，印象裡的他還是個只會哭着跑來跑去的奶娃娃，如今居然也有幾分三爺的架勢，真是……
她緩緩搖了搖頭，暗歎自己果然老了，兒子都長這麼大了，她居然纔是剛剛發覺……
巽清見孃親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莫名有些發虛。他張了張口，卻是被她打斷了。
翠娘揮了揮手，只是淡淡說道：“你去吧。”便轉身走回了廂房，不再理睬外頭面面相覷的兩人。
房小靈怔怔地看着翠孃的背影，莫名覺得她似乎蒼老了許多。
巽清還是摸不着頭腦，他甚至瞥向了依舊在神遊太虛的言卿。
“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言卿呆呆地看向巽清，隨即腦袋一陣眩暈，“哎呦，你幹嘛打我腦殼子？！會敲傻的知不知道？！！”
“不打你纔會傻。”巽清輕哼道，果然把這傢伙帶着就是個錯誤，自己剛纔是怎麼想的，居然會以爲他知道！！“趕緊收拾收拾東西，馬上出發。”
“可是已經快晚上了誒。”言卿哀叫道，他可是到現在什麼正經的都沒吃，這傢伙是想餓死自己不成。
“去義莊你不趁晚上去，還想大白天的招搖過市麼？”
“不是啦，巽兄你個大笨蛋！！”
“……”
“明庭，他估計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小孩子家家的，肚子一餓，到那地兒可能會受不了。”房小靈好言提醒道。
“得了吧，他從剛開始到現在，嘴巴還真沒停過。”巽清輕哼了一聲，“更何況，到了義莊裡頭，你吃得再飽也得吐出來。”
言卿癟癟嘴，把雙手舉到半空：“神仙姐姐，我要抱抱，不理巽兄那個大笨蛋。”
“……”房小靈一陣惡寒。剛開始還沒覺得，現在看看一個半大的小鬼向人撒嬌，簡直就是心靈上的折磨，更何況這貨的臉壓根就是和巽清一個年齡層的，實在是太違和了……
她根本不能想象若是有一天，巽清腆着臉和這死小鬼一樣和她撒嬌會有什麼反應，她絕逼會死吧……肯定會被嚇死的……於是乎，頭一隻被人類嚇死的妖物誕生了……
停停停！！！打住打住！！
房小靈拼命甩着頭想把某些詭異的念頭清出去。
巽清看她一臉煞白，總覺得搞笑萬分。幽深的眸子不經意間流露出了暖融的笑意，好像只要她在身邊，自己總能得到一份安寧喜樂。
死小鬼得不到迴應，萬分傷感，總覺得自己被神仙姐姐嫌棄了，而事實上——確實如此。
巽清定定地瞅着那死小鬼許久，直到看到他渾身不自在，一臉戒備地回望向自己，才悠悠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去用膳吧。”
房小靈不疑有他，便興奮地先飄向了巽清的房間。
巽清拍了拍手，立即就有僕役躬身前來，他俯首朝那僕役耳語了幾句後，便揮手讓他離開了。全程落在了言卿眼裡，他自然也會有所懷疑這個至今都對他有敵意的男人怎麼會如此好心，可當他看到滿滿一桌美味佳餚的時候，就已經把他所謂的戒心丟到了爪哇海里去了……
房小靈看到他們的時候，自己已經開吃了。她的份，巽清一向是讓下人單獨準備的，所以她也沒客氣，捧着自己的那碗就開始埋頭苦幹，連他們推門進來的時候都只是象徵性的揮了揮筷子，反正也只有巽清看得到，自然沒有那麼多規矩。
言卿見着碗筷憑空漂浮的時候，已經見怪不怪了，相反他安心了許多，至少巽清不會在飯菜里加些奇怪的東西之類的……雖說相處時間很短，但是他相信這點小手腳巽清是絕對做得出來的，可他偏生忘了房小靈與他們迥異的體制。
其實，他還是低估了巽清的惡劣本性，因爲巽清壓根就沒吃幾口東西。
而他很快就吃到苦頭了……
嘔……
這已經是他第五次跑出去吐了。
言卿抖着虛弱的腿肚子，一瘸一拐地走回了那個陰暗冷清的地方。
說是陰暗冷清實在是太對不住它了，它壓根就是……
嘔……
言卿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強制壓抑住了嘔吐的慾望。時間一長，他竟是也對裡頭的氣味麻木了，想想都覺得悲哀。
“話說，你之前不是想做仵作來着的麼？就這個忍受力，根本不行啊。”巽清倚在柱子上，微笑着看着那個可憐兮兮的死小鬼跑進跑出，眼裡的溫度倒是快和那羣死屍一般無二了。
“誰讓你給我吃……嘔……”言卿這回已經是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嘔出來了，他痛苦地彎下腰，突然有種把自己的胃吐出來的衝動。
他終於知道那些菜是做什麼的了，黃黃白白的是**，紅白相間的那玩意兒是脂肪與血肉的混合物，還有黑紅色的凝塊，嘔……
“嘴巴長在你身上，我可沒逼着你吃。”巽清詭異地笑笑道，“你真以爲仵作是那麼好當的，與死人打交道，遠比你看到的更加……”
“夠了，他還只是個孩子。”房小靈捂住了他的嘴，低斥道，“你說得太過了。”
“若這個時候不乘機敲打敲打他，他以後會更加不知天高地厚。”巽清難得沒有理房小靈的訓斥，而是正色道：“吳老伯把他交給我，我自會對他負責。”
“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守衛都被我匡出去買酒喝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可還有那幫要確認同夥身份的刺客呢？”
巽清笑了：“不然你以爲我那麼急匆匆地趕過來是爲何？放心吧，不到子時柳鶯鶯的專場結束，他們是不會來的。”
“原來還真有，我以爲你……”房小靈艱難地把‘是匡張佐焱離開的把戲’嚥了下去，倒是惹來巽清一陣輕笑。
“你以爲什麼？”巽清翻臉翻的比翻書還快，他把目光從房小靈身上調開後，便換了一副冰塊臉，面無表情地盯着言卿那略顯狼狽的眼，“言卿，站起來。”
“呵……”言卿眯細了眼，擡手抹了把脣邊的污穢，然後一口啐了出去，“真是不好意思，當仵作這事兒可真不是我拿來糊弄我老爹的。”
“你是認真的？”
“恩。”言卿從隨行的小包中取了片老薑咬在了齒間，總算覺得好受了些，“雖然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但我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巽清淺笑道，眼裡閃爍着惡作劇的光芒。
房小靈輕嘆了口氣，卻是並不打算插手。教訓熊孩子這檔子事，她還真做不來，雖說巽清的模樣看上去與平時有所差異，可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至少現在的他，比起平日裡的溫吞，看上去要真實的多。
“你們不需要老薑和雄黃酒麼？感染上屍毒就不大好了。”言卿本着醫德提醒道，雖然他還是很不爽那個小氣男人。他靠着支柱那兒，算是恢復了點力氣。
“我事先吃過了，現在好得很。”巽清朝他點點頭，從揹包裡翻出了一雙皮手套戴上。
“你、你你……”言卿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巽清在用膳的時候，只吃了那幾道菜式，而身爲醫仙嫡孫的他竟是沒有發現裡頭的玄機……簡直就是天大的侮辱！！！
言卿咬着牙怒視着眼前那悠閒扒拉工具的男人，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鬥志。
房小靈則蕩在半空中，磕着不知從哪兒順過來的瓜子果仁，深色的貓瞳裡滿是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