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佐焱嗤笑了一聲,右手抓住了前段的虛空,一點一點握緊了她的手,把它撤離了自己的脖頸。“你殺不了我的,先生沒有跟你說過麼?”
房小靈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我確實不知道你和他達成了什麼協議。但有一點你給我記好了,我若真要殺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值得我付出那樣的代價。”
“呵,原來如此。”張佐焱整整自己的衣襟,拂去上面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灰塵,緩緩道,“小東西,知不知道我們人類有句古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房小靈的好脾氣本來就所剩無幾了,被這麼一挑撥,更加不知道說什麼好。殺又殺不得,打也動不得他,真讓人火大。
張佐焱沒得到迴應,甚是自覺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人哪,沒了手足還是能正大光明地在街上走,別人頂多對你好奇外加憐憫,可要是沒了衣服,光天化日的在街上裸奔,嘖嘖……還真是一道風景。”
“……”房小靈皺着眉,良久才把他驚世駭俗的言論完全消化了下去。“你是說爲了柳姑娘,就把巽清推出去麼?”
“對了一半。”張佐焱淡淡道,“我並非將巽清推了出去,而是在那夥人查到巽清身上的時候順勢推了一把,加快了進程。他們在巽清身上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不久就會再次進行調查,速度再快也足夠讓我們在裡頭做些手腳了。”
“柳姑娘背後是誰你不清楚?!這回只是被刺一刀,還好救得回來,下一次呢?!”想到這裡,房小靈就氣不打一處來。
——開什麼玩笑,只是這次就夠巽清從鬼門關走個來回,還下次?!
“兩儀司是不可能下狙殺令的,他們要活的傀儡,死的對他們毫無意義。”張佐焱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過我確實沒想到爲了取證,會直接下狠手。”
“哼!”
“好啦~~至少他們沒有在巽清身上搜得青玉令,短時間內巽清是不會再受到那幫人的騷擾的,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吧。”
“如果不是你向柳姑娘透露這個消息的話,我想巽清會更好!!”房小靈還是不能原諒他,語氣也顯得很衝。
“非也,非也。”張佐焱並不惱,像是對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極盡耐心,“兩儀司懷疑青玉令在巽清身上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他們的首領過於謹慎,沒有確切消息是不會動手的。如此這樣一個定時炸彈放在那裡太過危險,還不若我親自引燃。一來,巽清那裡可以事先避開,把傷害降到最小;二來,我也是有點私心的。鶯鶯在那個組織裡,遲早會被當成扔出去的犧牲品,而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張佐焱的話並沒有說完,他現在也算半個兩儀司外放的探子。對於敵方的情報,他那個位置是最方便截獲的,一有變故,他就會收到消息,並作出最合理的打算,但同樣,風險是少不了的。而這點程度的危險,他還是有自信能夠處理好的。
於情於理,房小靈都沒有理由再懷疑他。的確,正如他所說,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巧合。他剛找完巽清談過話,兩儀司的人就找來了,而中間的空隙裡,巽清正好把青玉令交給了她,致使刺客無功而返。當中的每一個環節,時間都掐的剛剛好,如若後頭沒有一雙手在操控,她也只能說造化太能弄人。而知曉一切的她,更是對張佐焱起了一股寒意。如此心機,若有朝一日以他爲敵,那……
“如若有一日,柳姑娘與明庭只能活一個,你護誰?”這個問題在房小靈的腦海中盤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張佐焱,眼神複雜。
張佐焱愣了一下,便陷入了沉默。狹長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他的眸子,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不言不語,亦沒有什麼表情。
“柳姑娘隸屬兩儀司,她與明庭是敵人,遲早有一天……”
“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絕對不會!!”張佐焱難得打斷了話頭,深邃的眼眸再度睜開,已是寒光立現。“巽清我能保得,鶯鶯也是!”
房小靈看了很久,終是笑了,很舒心的那種。有他這句話,那麼從今以後,她都不會再對張佐焱懷疑半分。
“那小姑娘現在醒了,快去喊夫人和老夫人。”一婢子行色匆匆,對前頭那綠衫小丫鬟說道。看樣子她倒是從內院出來的。
——難道當時刺客不僅刺了巽清一刀,還傷了別人麼?
房小靈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拐在那婢子的眼神實在稱不上好意。張佐焱伸了個懶腰,精確無誤地一巴掌拍上了她的頭,輕巧道,“走,去看看。”
“……”這貨不是看不見的麼,居然拍那麼準……房小靈一把拍掉他的手,悶聲道,“人類,少用你的髒手碰我。”
張佐焱癟癟嘴,天知道他怎麼會被嫌棄到如此徹底,不由有些鬱悶。
……
西苑廂房內。
她吃力地睜開雙眼,眼前重影迭起,好一會兒才恢復了清明。她不由得暗暗叫苦,這塗在刀上的毒藥怎麼如此厲害!!兩儀司的刀尖都是餵了毒的,她是知道的,可這後勁兒……
“呃……”她一使力坐了起來,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忍着那種噁心的感覺,她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房間。
四面白牆,乾乾淨淨,沒有多餘的裝飾品,倒像是一般給客人住的房間。那麼,自己刺客的身份應該還沒有暴露,看自己身上的打扮,八成是以爲自己被禍及池魚了。
“你醒了。”小丫頭推開門,端着一盤子的湯湯水水。她隔了老遠到能聞到那一股子刺鼻的中藥味,不由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
“我差人去通知老夫人她們了,你好好休息就成。這裡的藥要趁熱喝,來,張口~~”小丫頭見她一臉迷茫,極其自覺地端了湯碗到她牀前。左手託着架子,右手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汁水就往她口中送。
她愕然地張了張口,很快就閉緊了嘴巴,對着那小丫頭直搖頭。小丫頭看她寧死不從的樣子,竟是笑了,“小碧,良藥苦口啊,趕緊喝了吧。待會兒老夫人來了,見你這樣,肯定又要怪罪我了。好姐姐~~~乖啊,來,張口~”
“……”要不是現在她的毒還沒有清掉,鐵定要把那碗黑不拉幾的東西扣在那小丫頭的頭上。“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一個小丫鬟,怎麼能勞你動手呢?”
“小碧,你可不能這麼說。你救駕有功,小主子也快醒了,你這小丫鬟保不準就要爬我頭上來了!”小丫頭笑嘻嘻地,一勺一勺把藥喂到她口中。她也不再掙扎,光是吞嚥下這苦藥汁就快要了她半條命,哪還有功夫跟那小丫頭扯皮。
是了,她現在的身份是巽府的小丫鬟小碧。她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心情格外的焦躁,理論上來說巽清沒有看見她的臉,可她還是心虛的狠。
她目送着小丫頭收拾好了碗勺,一步一步退了出去,慢慢垂下了她的眼簾。要不了多久,就會來人問話,現在她地好好想清楚怎麼演接下來這齣戲。演得好,自己自然有辦法再次聯繫上組織;演不好……
她溫潤的眉眼登時就泛出了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全殺了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呵呵……她倒挺期待的,這樣也省了她不少事。
……
零零散散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鬧得人心煩。她不耐地睜開雙眼,利光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便是楚楚可憐的作態。
“吱呀~~”
大門再次被推開,隨即門外的人們不由得都腳步一頓,估計是被裡頭濃重的藥味給薰得一愣,可很快就有人走了進去。
“咳咳……”她低着頭,彎着腰,猛地咳嗽了起來,似要把肺都咳了出去。
蒼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着幾分令人不可抗拒的威懾。“我和這丫頭說會兒話,你們都下去吧。”
“是,老夫人。”鶯鶯燕燕異口同聲的效果,說實話非常悅耳。她竊笑了一陣,便收攏了表情,再擡頭已是泫然欲泣,如受驚過的小鹿那般軟弱姿態。
直到最後一位奴婢盈盈退了出去,老夫人才開口道:“昨日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我,奴婢……”她才說上幾個字,就哭上了,“老夫人,奴婢罪該萬死!”
老夫人不着痕跡地退開了些,皺了皺眉,隱約有些不耐煩。她看在眼裡,卻是喜上眉梢,就這點程度,矇混過關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不急,慢慢說。”聲音還是維持着良好的風度,可老夫人臉上那般鄙夷的表情已經把她出賣個乾淨。
要就是要她的輕慢!老東西,你遲早會爲你今天的態度而後悔!!
她低垂的頭顱下,嘴角輕微勾起,話語也順溜了些。“昨日申時,我奉夫人的名義去後院喚小主子回來吃飯。不料,不料……奴婢該死!奴婢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