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個辦法。
我們幾個不是下不了這個決定嗎?各有想法——那好!我們找別人來下。
陰人犯事,通常找當地陰行的老大來做判決。
閩南現在的陰行大哥是劉老六,那就讓劉老六決定好了。
我要找劉老六來做怎麼處置孫寶奇的決定,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意義。
當年——劉老六的決定,讓孫寶奇斷了一條腿,同時在老人村住了十年,他也照顧了這裡的老人十年。
現在——決定還是劉老六下,有點“緣分天註定”的意思。
衆人聽了我的話,都覺得我說得有道理,讓我給劉老六打電話。
我拿出了手機,有些忐忑的撥通了劉老六的號碼。
很快,劉老六接了電話:水子,啥事?給師叔我問個早安呢?
我說不是,我說在陵墓公園這邊做一次陰事,遇到了一點棘手的問題。
“喲!我水子現在都是行家了,還有什麼問題難得到你啊?”
我笑笑,說六爺纔是天生大拿嘛,我都是個小碎催,我把孫寶奇的事,說給了劉老六聽。
劉老六聽了,首先問了一句:孫寶奇真沒死啊?這小子這些年,活得很精彩。
接着,他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我等了兩三分鐘,對劉老六說:要不然……我把電話給孫寶奇,讓他跟你說話?
“別,別!”劉老六說:我和孫寶奇的緣分盡了,再說怕尷尬,我就跟你說說吧——孫寶奇這事,你就當沒見到過!忘掉這個事,他該怎麼生活,還是怎麼生活!你甭管就行了。
我說孫寶奇可指使“鬼抱驢”,害死了十個人呢。
劉老六嘿嘿一笑,說:水子啊,這人情世故是個大學問——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是文章——陰行是個江湖,江湖是什麼?說到底,不過人情二字。
“我就這麼跟你說吧——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啥——從善如流,嫉惡如仇!孫寶奇惡不惡?小惡,那十個人渣,都是被家庭拋棄或者拋棄了家庭,自甘墮落的人……他們死了,也許自己家裡人還覺得大快人心呢……孫寶奇善不善?大善,一個人,照顧一個村子的老人,這不是出奇的善心,辦不成這事。”
劉老六說:人命可貴——但那些深陷賭局,輸掉家產的賭狗,吸毒害得家破人亡的癮君子,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還要別人去替他們珍惜嗎?
“再說了,你弄死了孫寶奇,這一村子的老人怎麼辦?你來養?你替他們治病?”劉老六說:這樣吧,跟孫寶奇立法三章——第一,再遇上要用活人治病的事,讓他別弄了,第二,等他送走了村子裡的最後一個老人,來我這兒領罰,第三,這人辦的事,也很體面,你那兒拿二十萬給他,我到時候再還你——這錢,不是我六爺可憐他,是六爺我欣賞他。
“我當年做的決定,我並不覺得錯,現在的決定,也一定不會錯。”劉老六對我說:你水子就當沒來過吧——這事就這樣了,人生難得糊塗!
說完,劉老六掛了電話。
要說劉老六到底是劉老六,一番話說得有深度。
我掛了電話,馮春生問我怎麼樣了。
我說劉老六說了,陰人行當,講究的是“從善如流,嫉惡如仇”,這事,就當我們自己沒來過——孫寶奇該怎麼生活,還是怎麼生活。
一番話出口,孫寶奇閉上眼睛,熱淚盈眶,說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六爺!
我拍了拍孫寶奇的肩膀,笑着說:這事就這樣了,六爺讓我給你二十萬!我這兒剛好有二十萬的現金,錢拿着……往後,有用。
說完,我打開了包,拿出了艾聰給我的勞務費,兩大摞錢,我拍在了孫寶奇的桌子上:記住……等你用你的生命,送走了這兒最後的一個老人,去六爺哪兒領罰!
“明白。”孫寶奇低着頭,像犯錯了的小孩似的,說。
我們四人,這才告辭孫寶奇,夜郎中吃人的事,算是解決了,我得回艾文華那兒,看看陳詞有沒有從艾文華的身上,查出艾文華身上四條義鬼的事。
我纔剛出門,猛地回過頭,又跑進了孫寶奇的家。
孫寶奇不是這些年,被這陵墓裡的煞氣侵染嗎?我給孫寶奇,紋了一個紅蓮夜叉的陽繡紋身。
紅蓮夜叉的陽繡,能夠鎮鬼驅邪,對孫寶奇驅趕煞氣,很有幫助。
我一直紋到了十點半,才把孫寶奇的事給處理完了。
……
夜郎中吃人的事,算是徹底搞定了,村子裡的老人需要孫寶奇,需要他的打更聲和用屍體做的那些藥。
那些藥雖然做法很噁心,但對老人村裡貧窮困苦、寂寞無助的老人來說,不亞於靈丹妙藥了。
甚至我還在想——這夜郎中孫寶奇,能不能用他的詭異醫術,治好秋末的手和臉?
當然,現在還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們幾個,又去了艾文華的家。
艾文華家裡,艾文華躺在牀上,依然在沉睡,陳詞和艾聰坐在身邊。
見到我們四個回來了,陳詞尷尬的笑了笑,站起身,對我們說:走……客廳裡說話。
我們幾個又被陳詞帶到了客廳裡。
我問陳詞:艾文華沒醒嗎?
“我沒有讓他醒——如果他醒了,我不知道他會做什麼樣的事。”陳詞說。
我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陳詞說艾文華一生,有四個人對不起。
“四個人?”我聽陳詞一說,立馬想起了馮春生說的——他說艾文華的身上,纏着四隻義鬼,莫非,就和這四個人,有關係?
陳詞說她通過催眠,幾乎瞭解到了艾文華內心最深處埋藏的一些事情,她也知道了艾文華的隱秘。
我連忙問陳詞:哪四個人?
陳詞想說話,但覺得還是不太好,就把我們拉到了山腳下,坐在石頭臺階上,開始說。
她說艾文華確實是老兵!很勇敢的老兵,不過,這位老兵,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四名戰友,死去。
他的四個戰友,分別叫王滿滿、徐太利、王博、阮興盛。
有一次,這四個戰友,和艾文華一起,發生了一場和恐怖分子的遭遇戰。
遭遇到了的時候,戰友們一致認爲艾文華的槍法最好,膽子最大,把握時機最穩,也擁有最好的戰鬥嗅覺,決定這四個人用吉普車當掩體,和恐怖分子戰鬥,艾文華就躲到旁邊的樹林裡去,等到機會,衝出來,在恐怖分子的背後開槍,絞殺這羣恐怖分子。
不過,那四個人一直到戰死的一刻,艾文華都沒有挺身而出。
我說這也不算什麼吧?艾文華也許沒找到機會,出去也是送命——還不如好好藏着呢。
“如果沒有機會,艾文華藏着,也沒什麼,問題是,艾文華的機會很多。”陳詞說當時的情況是,那恐怖分子,把王滿滿直接開槍打死了,其餘的三個,都打在了不重要的部位,其餘三名戰友,都屬於喪失了戰鬥能力。
然後恐怖分子,拿出了刀,去剝這三個人的皮。
他們耀武揚威的,根本不知道身後還有一個人。
如果這個時候,艾文華挺身而出,不說救下戰友,至少……他可以讓戰友死得有尊嚴。
但是……艾文華恐懼了,沒有出現。
恐怖分子用虎牙格鬥軍刀,先剝下了徐太利的皮,然後剝下了王博的皮,最後還剝下了阮興盛的皮,同時,還用匕首,割下了阮興盛的頭。
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兩個多鐘頭,期間,艾文華至少有十次以上挺身而出,剿滅那十幾個恐怖分子的機會。
因爲那些恐怖分子在剝皮的時候,都把槍背在了背上,同時,這些惡棍還聚集在一堆,只要艾文華打出訓練水平,是可以全殲這些人的,輕而易舉——但是……他沒有出來的。
他怕了。
那四名戰友,一直都在滿懷希望的等着艾文華開槍,但臨死絕望的一刻,也沒聽到槍響。
艾文華瑟瑟發抖的躲在草叢裡,抱着頭偷偷的哭,沒有像一名拿過無數勳章的野戰軍人一樣,挺身而出,打響手裡的槍,殺敵或者被殺。
恐怖分子把憤怒,在那四名戰友的血肉上發泄過後,還做出了一個極其挑釁的動作。
因爲三個人被剝皮都是在吉普車旁,那十幾個恐怖分子,還圍成了一個圈,掏出了傢伙,對着那四個人的屍體撒尿。
要說這個時候……別說艾文華那麼優秀的野戰老兵,就是一個只訓練過半年的新兵蛋子,在這種時候,都有把握,出手打死在場一大半人,但艾文華還是躲着在,沒有出來,直到那羣恐怖分子徹底離開了。
聽到了這兒,馮春生罵道:靠!原來那四個義鬼是這麼來的?還聽那個艾文華跟我們吹牛逼呢,說他是多麼多麼牛逼的人物,還上過戰場殺過人!這特麼膽小如鼠,我不吹牛逼,我馮春生是特麼慫,但要是把我放在那兒,我出去不開槍打死那羣王八蛋。
這個我信——馮春生膽子是小,但到關鍵時刻,這哥不慫的。
這艾文華,也太慫了吧。
陳雨昊甚至直接要把我拉走,說給這樣的慫貨辦陰事,丟人——這錢,不賺了。
陳詞看向了義憤填膺的我們,忽然微笑了起來,說:我告訴你們,如果艾文華醒了,你們的反應就是他的反應,你們現在有多麼憎恨他,他就有多麼憎恨他自己……所以我不敢叫醒他。
“啥意思啊?”我問陳詞。
陳詞指了指腦子,說:艾文華的腦袋出了一點問題——他不是你們想的那麼慫——真要是那麼慫,就不會曾經在戰鬥裡,一個人靠着胡楊林當掩體,阻攔下一羣恐怖分子的偷襲,給十幾位戰友斷後,最後還活了下來。
“那他腦袋出了什麼問題啊?”我問陳詞。
第三更到了哈!麼麼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