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說不出的感情千絲萬縷,在飲血劍紅芒耀映下,竹兒滿面的痛,清清楚楚寫在她的臉上。
楊風滿腔仇恨在這一刻恍惚全被竹兒那淒涼的眼神化去,飲血劍怔在半空中,久久沒有一點動作。
竹兒輕輕搖着頭,臉上掛滿無盡的傷,悽楚地哀求着。“不要殺他們,不要殺他們。我求求你,不要……”
楊風心頭陣陣重擊,卻沒說一句話。
他不敢說,他怕一旦開口,便會不忍心拒絕竹兒的請求。
他不敢說,他怕說出心裡所想,她會死在自己面前。
“今夜,若你一定要殺人,那就殺了我吧。不管爹孃犯了什麼過錯,我都願替他們贖罪。”竹兒無望地看着楊風冷峻的臉,她能看出的只是滿臉殺氣,卻看不到楊風痛苦決絕的心。
“我不會殺你的。”良久,楊風沙啞地說道。飲血劍的光芒漸漸緩和下來,血紅之色逐漸褪爲淡紅色的紅芒,逝去幾分仇恨,多了幾分溫和。
楊風手臂垂下,不在多看竹兒一眼,緩緩轉身,邁開了步子,準備離開。
“風兒。”一聲呼喚是那麼的熟悉,楊風怔住了,卻沒回過身。竹滅虛弱的聲音接着說道:“我欠你的,欠你爹孃的,一定會還給你們,你先別走,我有句話想要說。竹兒,把你的半塊玉佩拿出來,遞於風兒。”
爹爹的話,竹兒不敢不聽,摘下腰間那塊帶了十多年的玉佩,緩緩走到楊風面前,遞於楊風。
看到玉佩,楊風如見到親人,當年,爹爹也曾交給他半塊玉佩,與竹兒手中的半塊應本屬於一塊。
“風兒,我與你爹乃是摯友,只是其中我們皆有說不出的苦衷,因而許多事情皆是我們不得已而爲之。但你爹不會騙你,你與竹兒的玉佩原屬一塊,是我與你爹分手之時,你爹親手劈開,做了你們二人的定親信物……”楊風方纔一擊重擊雖沒有直接打在竹滅身上,但顯然同樣是受了重傷,說話聲音越來越微弱。
“夠了。”楊風不願再聽竹滅說他與爹爹之間的兄弟感情,他的心越發亂了。
“一定要照顧竹兒。讓我們上輩的恩怨在此刻終結吧。”竹滅虛弱地苦笑道,似乎是在哀求。
“爹爹不要,不要……”竹兒邊歇斯底里地叫着邊推開楊風拼命地奔向爹爹。
竹滅倒握長劍,運力到處,急速刺進了自己胸膛,如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楊思萬無奈的把長劍刺入胸膛般的利落。
“噗”,一聲利劍狠狠入肉的聲音把楊風的目光拉了回去,映入眼簾的是垂死的竹滅與已經身亡的林香茹。
長劍沒胸,與當年楊思萬相似,或許竹滅爲了懺悔,爲了贖罪。把劍刺進同一個地方,以同樣的死法,同樣的痛苦去感受楊思萬的傷。
竹兒跑向倒在地上的竹滅兩人,把兩人抱在懷中,出人意料的再沒有叫喊,只是呆呆看着懷中父親的生命一絲絲流淌去。
“啊!”楊風不知爲何,瘋了般叫喊着,狂笑着,手中飲血劍舞的霍霍生風,劍氣所到之處,竹葉橫飛。
親眼看着仇人斃命,楊風卻並未能感受到曾經在無數夜晚,時常夢得到的與仇人血鬥後,血刃仇人的那種復仇快感,反而心裡有着一種淡淡的莫名其妙的悲痛。
陣陣悶雷透過厚重的雲層轟隆隆傳來,如戰場上戰鼓隆隆,刺激着楊風每一根神經。
楊風躍身而起,一股劍氣向遠方劈去,“咚咚!!咚!!”一聲炸雷力劈而下,與劍氣相撞在一起,爆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雨點“啪嗒啪嗒”開始下了,炸雷也隨着飲血劍紅芒漸漸消退而變爲陣陣悶雷聲,綿綿不斷地傳來。
竹滅、林香茹已氣絕身亡,望着雙雙死去的二人,楊風心中瞬息間如被抽空了般。
十餘年來,楊風沒日沒夜想着親手殺了他們,努力練功,只爲這一瞬間。此刻,他的心願了結了,心卻空了,他不清楚自己存在的意義。
很快,地面變得泥濘一片,竹兒依然坐在泥地上,衣裳被無情的雨水打溼,神色恍惚地看着楊風,只是呆呆地看着,沒有一絲恨意,沒有一句怨言,只是看着。
雨水?還是淚水?順着竹兒臉頰不斷滑落,原本就略顯柔弱的竹兒更顯得楚楚可憐,楊風幾次三番想要上前,卻畏懼了,不敢踏出一步。
兩人一立一坐,石雕般任憑傾盆大雨灌下,雨水迷離着楊風的眼睛,迷迷糊糊一片,只能隱約看到竹兒在雨中的影子。
忽的,一個黑影閃過,表情麻木的楊風頓時警覺起來,向黑影閃過的地方望去,微微握着飲血劍,若不是楊風修煉小有所成,一般人怎地也不可能看得到那完全融入黑夜中的影子。
又是閃電般的速度,黑影穩穩落在楊風身後三丈開外的地面,默默注視着眼前的一切。
楊風未轉身,冷冷的聲音中夾雜這些許的親切感,淡淡說:“你來了?”
“你的性子一點沒有變,還是那麼善良。”夢衣人似乎很是驚訝,又似乎很欣慰。
兩人的關係似朋卻又非友,很虛無縹緲的感覺,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楊風一直把黑衣人當年救自己的恩情牢記在心,此時卻說不出半句感恩的話來。
短短兩句話,兩人便不再說什麼,只是靜靜看着竹兒在雨中倔強的坐着,眼中的幽怨刺痛了楊風的心。
“你應該好好對她,照顧她。”黑衣人驀然的冒出這麼句話,聲音平平淡淡,不急不慢。
楊風沒有回答,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內心很矛盾。上輩的恩怨,這輩真的能有個完美的結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