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帥想哭。他很想捂臉,然後以雙腿內八的姿勢跑回家。
太坑人了,死老頭不帶這樣玩人的,居然給我下跪,害我下不來臺,現在這個樣子要怎麼辦啊?
看着雙手猙獰恐怖,一條條青筋像是蜘蛛網一樣彈出來,張德帥有心回去問自己的母親醫生在哪裡,可又覺得沒有面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慢吞吞地走到路口,蹲在一旁的陰影處,假裝心情不好地等待徐英過來。
想到剛剛的景象,張德帥就恨不得甩上自己幾巴掌。他一開始是有心爲自己開脫罪名,可沒想到李二牛居然講了這麼不要臉的話,原本還想着讓自己聽到一些跟太爺爺有關的內容之後稍微激動點,半真半假地將自己的罪名揭過去,可一聽李二牛說起類似大局爲重而犧牲自己家這個小我的話,就真的激動到不可遏止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真的有些脫離張德帥的控制了,沒想到母親居然又打了他一巴掌,打人不打臉,就算是自己的母親,把自己當成隨意可以抽打的沙包,張德帥的脾氣也隨之上來了。
幸虧李二牛最後說了一句話挽留自己,自己也收起了心思,藉着臺階往下走,可讓一個老人下跪,居然還說要跪到自己家門口,張德帥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當然,這或許也能夠看做李爺爺對麗莎真的很愧疚,但是下跪可是涉及尊嚴的事情,李爺爺將姿態放的這麼低,自己這麼囂張,還真是過意不去……
李二牛走下車,神情輕鬆,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沒有發生過一樣。
“首長……”徐英雖然被夏封程與孫坎分析的頭頭是道的話安撫過了,但還是有些緊張,唯恐李二牛心中暗恨。
也不怪她內心陰暗地揣測李二牛的心思,像他這樣拋卻榮華富貴,以身作則在張家村隱忍數十年的老人,其內心的堅韌跟超強的隱忍能力不得不讓徐英感到忌憚。
“徐英啊,等等將死者名單交給所屬地域的軍區,然後通知檢察院調查死者的家庭。”李二牛笑着擺擺手,風輕雲淡地說道。
徐英一怔,這麼大的手筆?
每一個家族的發展史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這大抵上屬於豪門望族之間的隱性發展歷史,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徐英自然知道這個,但看李二牛毫無顧忌地直接準備將那些家族拉下馬,所要引起的動盪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每個家族可都不是單一的個體,其中所要涉及到的關係網或者遍佈全國各地,更何況還有不少異能者存在,如果真的將矛頭直指四十多位死者的家族,可能引起的反響足以在國內引起不小的動盪,並且或許還會受到一些國內主張不同的敵對勢力的強烈反彈,還可能將一些己方的附庸勢力推向別處。所以就連徐英都不敢這麼果斷的答應,因爲這件事可能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見徐英猶豫不決,李二牛淡然地道:“放手去做,好久沒回去了,總要讓人知道我回來了。”
“是!”見李二牛都這樣的態度了,徐英也不再畏首畏尾,立刻答應道,然後擡頭又瞄了眼張德帥離去的方向。
“英子。”李二牛又道。這個稱號跟剛剛的“徐英”顯然有區別,也預兆着這個時候李二牛要說的是私事了。
“哎,首長,你說。”徐英連忙笑了笑。
“孩子也是人,別沒事老打人耳光。”李二牛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總要將心比心一下的。沒人願意被人打耳光,別說什麼你是他母親,你生他養他就應該隨便你出氣。人都是有尊嚴的,這一點不會因爲你是他的母親就有改變的,你這樣只會弄巧成拙,讓他更加疏遠你。”
徐英神色稍稍黯然,點了點頭。
李二牛淡然地掃過三人,擺擺手道:“走,帶我去看看璐璐,我覺得這女娃子不錯,以前就想有個孫女,這次你們都在,怎麼也要認個幹孫女。”
夏封程跟孫坎對視一眼,皆是心中震驚。
看來爲了保護自己的孫女,首長不僅面子不要了,還準備毫無保留地力挺張德帥到底了。
“呵呵,這是璐璐的福氣……”徐英心照不宣地應和道。
她很清楚一旦張璐璐被李二牛認作幹孫女,剛剛的下跪就完全是將張德帥跟張璐璐兩個人推上去了。眼下都是自己人,所以李二牛不需要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但他既然一次又一次地做給張德帥看,也不怕別人看見,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徐英設想着,可能接下來的情況是這樣的:李二牛回去之後便豁出去這張老臉開始叫人暗自流傳自己給張德帥下跪,理由則是因爲國家愧對張家,所以他代表國家向張德帥道歉。緊接着,四處宣揚自己收了個幹孫女的事情,將張璐璐扶上臺面。這樣一來,自己的兒子跟璐璐都會站在風口Lang尖,可也因此將李麗莎真正的保護起來。
暗自看了幾眼那四個保鏢,李二牛對着孫坎微微一笑:“我孫女的事情還要麻煩你了。”
孫坎已經站隊,心底裡早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更何況李二牛原本就是他的上級,現在既然跟徐英聯繫上,以後可能還要受到李二牛的庇護,這一語雙關的話怎麼可能不答應。
他上去一步,突然哈哈大笑了幾聲,大大咧咧的笑聲讓那幾個保鏢紛紛側目。這人傻的?在首長面前還敢笑得這麼肆無忌憚?只是他們剛剛側目,就突然覺得眼前一花,等到不約而同地都揉着眼睛仔細看的時候,卻看到李二牛已經走到了車門口。
“回去吧。這車,還有你們,都太招搖了。紅旗加中南海保鏢,我這不是在炫耀嗎?又不是什麼正規的場面,我自己能回去。”
四名保鏢皆是有些羞愧,看到李二牛有些不滿的樣子,也知道自己揉眼睛的舉動一不小心等於是在首長地方上了眼藥了。
還在猶豫去留的時候,李二牛又道:“開回去的時候別像來時隱秘了,你們四個放心大膽的開,越招搖越好。”
四名保鏢知道首長肯定還有其他意思,當即也不做作,動作迅速地上車離開。
“首長?這造勢也太大了吧?”夏封程走到一邊笑道,“首長爲了收幹孫女留在這裡,這……哈哈,你的幹孫女沒幾天就要名動整個圈子了。”
“應該的,都應該的。”李二牛笑了笑,擺手道:“那小子掐我的時候留了力,說明我這條老命還有用,我怎麼能辜負他的期望?走吧,去看看我幹孫女,唉,也不知道這兩姑娘什麼時候能結束冷戰。”
夏封程跟孫坎皆是不明所以地看向徐英,徐英淺笑一下,心底裡卻不由鬆了一口氣,看待臭小子也沒真的喪心病狂。但想到這裡,她又心中一凜,璐璐那孩子只聽德帥的,現在首長突然來這麼一下,可能又要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吧?
……
濃郁的夜色之中,第三高中的燈光還亮得通明。
難得的節日,就算是外國的節日,一些學生也不會放過這個有充足的理由逃避枯燥乏味的晚自習的機會。
已經九點了,再十分鐘就可以放學。
十三班的教室跟往年的今天一樣熱鬧非凡。霓虹燈環繞、一閃一閃亮個不停的小型聖誕樹,佈滿教室的五顏六色的綵帶、氣球,標誌性的今晚會騎着鹿到處爬人煙囪偷雞摸狗猥褻別人襪子的紅帽子猥瑣大鬍子老頭的頭像(PS:本來不想感慨的,但是有些仇富的心理就是想讓你們知道,哇咔咔。我突然發現,丫的,這聖誕老人還是個炫富的高富帥啊!),還有必不可少的歡聲笑語在教室裡不斷迴盪。
十三班是文科班,相比理科班振聾發聵的狼吼聲從教室透出,響徹整個教學樓,十三班教室裡響起的大部分則是讓人心猿意馬的孟Lang的鶯鶯燕燕的叫聲。
越來越臨近高考,臨近畢業,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平安夜跟所有人一起歡聚,所以班幹部也是很用心地準備,使得活動的末尾在各個平時不顯山不顯水的同學的勁爆鬥舞之下徹底瘋狂起來。
當然其他的節目也是十分好看,但臨近放學的壓軸戲,總是要引燃同學們所有的激情。
不過與衆人格格不入的是,有個女孩帶着頂紅帽子,尖尖的帽頂有個白絨絨的毛球耷拉下來,正縮在角落,側頭望着一旁黑漆漆的窗戶愣神發呆。
帽子遮住了劉海,甚至因爲幾個不知道第三高中有什麼東西吸引他們而轉學過來的調皮搗蛋的白皮膚黃卷毛外國佬男生的胡鬧,被一直拉着遮住了深邃的眼睛,只留下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兩條小縫。
這是一次成功的班隊活動,至少每個人都十分盡心。聽着那些鬼哭狼嚎,羣魔亂舞般的歡呼聲,教室電腦裡的勁爆音樂震撼人心,女孩卻更加感覺孤寂無助。
她雙臂放在桌子上,將腦袋枕在手臂上,看着桌子都放在邊緣而留下來的空曠的教室的中央。那裡正有五男五女,男女面對面的鬥舞,而最火爆也最挑戰學校校紀校規的,則是一對正在瘋狂舞動的男女。
前胸貼後背,貼身擺臀,甚至在托馬斯迴旋下還能夠做出種種默契又詭異的動作,點燃男女兩人的激情,也點燃無數同學躁動的心。
那是自己的摯友……曾經的……
李麗莎想着,遮住眼睛的帽檐就開始溼潤了起來。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個不斷支持自己的男孩子再也沒有出現,也沒有發過任何的短信,打過任何的電話給自己。他曾經說過的諾言,也像是普遍流傳在女生羣體裡的“男人的花言巧語”。
他曾經說過不會像父親一樣拋棄我的,曾經說過給我幸福的,曾經說過……
李麗莎沒有再想,只是看着瘋狂舞動,通過肢體語言跟男同學打情罵俏的範萌玉發呆。
連李麗莎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範萌玉學會了街舞,而且跳得那麼好。看着她沒有束縛的長髮在閃爍的燈光下肆意飛揚,富有青春氣息的身軀不斷挺胸擺臀,像是一條美女蛇一樣撥撩着男同學的荷爾蒙,李麗莎心動之餘,卻有一些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動是因爲自己也想這麼瘋狂,從而發泄內心長久的沉悶。但是她是靜的,是內向羞澀的,而範萌玉如今是動的,火熱激情的。這樣的一個人,已經不需要跟自己爲伍,也像是她所說的一樣,不需要再成爲自己的影子。
文靜的女孩從來沒有想過閨蜜居然把自己當成了束縛她的枷鎖,可是想法總是一廂情願,就好像跟那個傻乎乎的又賊兮兮的男孩子相處一樣,也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地以爲可以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他說過不許哭的……
想着這句霸道的話,在街舞收尾,燈光恢復的時候,她將頭埋在手臂裡,無聲地流淚。
她哭了,因爲孤獨。
沒有人願意陪自己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每一個人都在疏遠,連方小霜都只是簡單的跟自己交流一下而已了。
寂寞,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羣人的寂寞。但是在一羣人的狂歡之中還在寂寞……李麗莎想着這句偶爾在網上看到的話,心中發冷,沒有再等待文藝委員的總結詞,爲了怕自己忍不住大聲哭起來,飛一般地跑過去打開了教室的門,一頭跑出教室——“啊……”剛剛出門,就撞到一個厚實的胸口,李麗莎一下向後倒去,卻被一條手臂緊緊地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