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島上空的烏雲越積越厚,細小的雨點不斷滴落在海面,交織成一片宛若輕紗般的雨幕,在海面形成一片猶如大霧般的景象,朦朦朧朧的,視野只能看清數百米之外。
A島上,鬱鬱蔥蔥的樹林間,隨着細小雨滴的不斷滴落,無數樹葉草木輕輕搖曳,雨水沿着樹葉經脈匯聚成一滴滴粗大的雨點,滴落下來,將下面的幾個人影淋得渾身溼透。
女人站在高處的樹幹之上,顫顫巍巍地不敢動彈,雨水打在她的身上,綠一片、褐一片,愈發使得她如同變色龍般隱匿在樹冠下方的身影模模糊糊,讓人看不清楚。
大腳拇指流着殷紅的鮮血,被雨水浸溼,頓時如同硃紅一般在水中盪開,緩緩地滲透進褐色樹皮之中。
女人哆嗦着身子,在寒雨中一動不動,全神貫注地掃視着下方几個男人的動向。見他們嚷嚷着虛張聲勢,沒有留意樹上,頎長的雙腿微微並緊,又動作極小的側頭望向下方,一顆小虎牙磕了顏色綠油油的嘴脣幾下,眼眶不由地紅了。
“老三,找到沒?”手裡持着一杆類似狙擊槍,槍口卻套着一根針的長槍,一身迷彩服穿在身上,身材健壯魁梧的男人壓了壓頭上的迷彩帽,衝着遠處大喊道。
“沒,雨聲太大了!你別吼啊,耳膜都要破了!”離得稍遠的位置,有個男人壓着頭俯身前進,一身迷彩服,雙耳還戴着兩個反向擴音器,聽到那人的吼聲,捂着耳朵站起身抱怨道。
“哈哈!行了,別抱怨了,老三你好好幹,抓到那女人可值三十萬長城幣,夠……”那個被叫老三的身旁,一個男人拍了一下老三的背,哈哈大笑着,卻被老三瞬間抖着肩膀甩掉了他的手,朝着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個人也是一身迷彩服,頭頂光禿禿的,雨水順着頭頂一條一條地流到他粗獷的國字臉上,他伸手擦了擦,啐道:“媽的,淋死我了,狗孃養的,平白無故又出來個程咬金,真他媽……”
“叫什麼叫!都給老子安靜!吵什麼玩意兒!”又有人出聲,只是聲音來得太過遙遠,好像離這邊很遠,被雨水聲一掩蓋,幾乎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一片草叢中,草叢像是被重物壓過,變形的弧度怎麼也反彈不回來。
在雨水聲中,一塊拳頭大的長滿雜草的地方突然凹了下去。
張德帥小心翼翼地一手繼續緊握着蘇圓圓的手,另一手按在草上,探着身子目光遊走了片刻,又動作極小地返回蹲姿,哆嗦着手緩緩地揩掉臉色的雨水。
他眨了眨眼睛,很輕微地吸了口氣,眉頭微微一皺,腦子裡頓時跳出這幾個人的資料。
原則上來說,張德帥其實並沒有好好看過歐陽伊蘭在自己電腦上加載的僱傭兵資料,然而對於經常出沒在千島的僱傭兵,他還是在歐陽伊蘭與小洛的建議下,重點記憶了一下。
也幸虧這幾個人的特徵比較明顯,一貫的迷彩服,與資料庫上的照片完全吻合,要不然張德帥也無法清晰地辨別這幾個人。
這四人一組的傭兵團叫天賜,原來是千島常駐軍隊裡的四個新兵,剛進去不久就發現了同自己同樣有異能的其他人,又因爲一些機緣巧合處在一起。四人討論了一番,覺得部隊裡沒什麼意思,索性出來一起打拼,開始了在異能界之中的僱傭兵生活。
最開始出聲的那個男人叫趙天闊,性格比較豪邁魯莽,動不動就喜歡用吼的,張德帥原本聽見他們的聲音,引起警覺的時候,就是趙天闊的吼聲。但他爲人看似粗獷,對於狙擊這種細緻活卻十分上手,再加上D級力量型神體者的實力,可以說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那個叫老三的男人,名叫柯三,是個偵察兵。資料裡顯示這人學得雜七雜八,卻沒有一項精通,只有一雙耳朵跟順風耳似的,再配上戴在耳邊的那副反向擴音器,可以將捕捉到的聲音放大。不過“沒有一向精通”是相對於編輯傭兵團資料庫的撲克牌成員來說,張德帥雖然最近也一直在鍛鍊,可這種出自部隊的人就算只是粗略涉及,耳聞目染之下對於近身格鬥絕對也是比自己好上數倍,這樣的軟柿子似乎也不好捏。
但目前只有這個人能夠準確定位出樹上那個女人以及自己的位置,張德帥知道自己必須率先打倒他。
那個在柯三身邊的男人名叫樂明,一個彪悍的打手,天賜手上一半的任務目標都是被他徒手幹掉的。他是一個D級神體者——皮膚會向石頭一樣堅硬,張德帥看到他就忍不住發怵,這樣的對手沒點裝備,絕對不可能戰勝。
至於那個聲音飄忽的人,是天賜的團長,名叫王劍鋒。照片上的他是個皮膚黝黑長得很瘦很高挑的年輕人,家裡似乎有點權勢,但極爲叛逆,性格也時好時壞,反覆無常,異能是D級控物者,會控火。
眼下王劍鋒肯定是躲在一處地方等着手下這三人完成任務,火焰在精神力控制下被雨水乾擾,不但會被削弱,甚至還可能導致精神力受創,對於分工明確的天賜來說,王劍鋒在這種情況下形同雞肋,肯定不會身先士卒。
狠狠眨了眨眼睛,歐陽伊蘭給自己配的無色透明隱形眼鏡雖然能夠保持眼睛的溼潤,但長時間凝神目視還是會有一點酸脹的感覺。
張德帥凝眉想着對策,外面王劍鋒飄忽的聲音再次響起,“喂,老三,歇一下吧。那幾個人肯定跑不掉!”
“王哥,不找了?”趙天闊停下腳步,視線依舊一絲不苟地掃視着身前,把那杆槍單手抗在肩上,隨口問道。
“找啊!不找哪裡來的錢!你他媽什麼腦子,找不到肯定是那個女人的異能嘛,跟她耗不就完了!”樂明罵罵咧咧地大叫。
張德帥聞言有些心驚肉跳,雖然說樂明猜測的不對,但自己的異能時間本來就不久,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就可以會暴露在他們的視野裡。
他按捺下內心的激盪,俯身再次探向前方,皺眉看着大概五六十米外的趙天闊。
“哎,我說王哥,那女人怎麼就這麼值錢,三十萬長城幣!這可不是什麼小數目的一單生意啊!不就是個會像變色龍一樣變色的異能嘛,值得那幫子人搞什麼研究嗎?”
“老三,你蠢了?不是昨天晚上才……”
“叫什麼叫,趙天闊你他媽給老子閉嘴!”遠處突然發出一聲樹枝被狠狠折斷的聲音,“蠢貨!明擺着的事情……不過也好,大不了直接說出來!那個程咬金,把那個女人交出來吧,三十萬長城幣,哥幾個分你五萬,白撿的要不要!”
樹上藏匿着的女人聽到王劍鋒從遠處傳來的友好口氣,又沒有聽見下面那三個人回答,徒然變色。藏匿在茂密樹葉裡的綠色面頰惶恐地扭曲了起來,驚駭地瞪大了雙眼。她緩緩伸手,死命用手捂住挺翹的左胸,眸光忍不住地往下瞧,定睛凝視着底下的那片草叢,十根腳趾用力彎曲着,腳拇指下的老繭都微微顯現了出來。
張德帥心中冷笑,對王劍鋒的蠱惑不屑一顧。自打這幾個人出現,他就更加堅定了自己保護那個女人的想法。天賜的狠辣在資料上有目共睹,凡是他們做的任務,有無關人等被牽涉進去,基本上就沒有活下來的。
現在就算自己把女人交出去,也不可能活下來,張德帥還沒笨到去臆想天賜這一幫子喪心病狂的人得到價值三十萬的女人後心情不錯,突發善心放了自己跟蘇圓圓。
樹林裡沉寂了一會兒,除了趙天闊還在慢悠悠地向前探索之外,柯三跟樂明都很悠閒地躲在一棵樹下。
雨勢越來越大,眨眼就有了傾盆大雨的趨勢,雨打葉片,發出讓張德帥感到十分悅耳的拍打聲。
柯三收起反向擴音器,撇嘴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晚點幹翻你個傻帽!”
放了句狠話,柯三突然像是張德帥多年的好友,居然轉瞬好言相勸起來:“老實說,兄弟。那女人是神座要的人,你可別想太多。那女人長得是挺漂亮,可人家神座都僱傭人追了七、八年了,好歹也是堅持不懈,你想要英雄救美,可要想好了後果啊……”
“放你媽的屁!”王劍鋒在後方大罵,“你說話能詳細點嗎?什麼叫‘僱傭人追了七八年’?搞得好像我們有多廢物一樣!”
“哈哈,老三,吃癟了吧!咱們可剛接到任務兩天,鎖定目標就不錯了。”樂明一把摟過柯三的肩膀,繼續大聲說:“不過這女人本事還真好,從雲南一路逃,居然還被她逃到了這裡!這麼一想,不要三十萬也值啊,起碼野外當條狗,做個嚮導都不錯!嘖嘖,身材又這麼好,啊啊亂叫的,野戰都行啊!不過就是不會說話,天天被人往人少的地方趕,真他媽可惜了。”
當條狗……
張德帥忍不住擡頭望了眼不遠處的樹冠,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形可以分別出來。只見女人正站得筆直的靠在樹冠下的粗壯樹幹上,楚楚可人的水眸朝他這片區域不斷遊弋着。像是很不安的樣子,她雙手輕顫,握成拳抵在下巴上,變了形的嘴脣很明顯地抖動着,看起來無依無靠,像是浮萍一樣孤苦無依。
“可惜個鳥蛋!”王劍鋒笑罵道,“人家有名字的,叫蔡偲。你個精蟲上腦的傢伙,人家可是神座內定的,要放到實驗臺解剖研究都說不定……媽的,說岔了!咦,老三,你在幹什麼!”
張德帥渾身汗毛一聳,驚恐地連忙蹲下身。
實驗臺,狗,追了七、八年……
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胸腔之中彷彿有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燒。
趕盡殺絕!完完全全就是在趕盡殺絕!
七、八年的逃亡生活,還淪落到穿成這樣簡陋的裝扮在冬天裡東躲西藏,被人蔑視、詆譭,居然還把她比作成狗……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哈哈,媽的,終於被我找到了!”
瞳孔邊上的血色猙獰密佈,張德帥擡起頭,雙手握拳,連同着底下的草根泥土都被抓在了手裡。
眼眸裡,趙天闊的魁梧身子正向着他的方向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