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步醒是個近六十歲的人,黝黑的臉上皺紋不少,可謂歷經滄桑,後背微微有些駝,可身體很健壯。今天他也是樂呵呵的,這種場面自己經歷不少,可是擔當裁判這麼重要的角色,還是第一次。他朝前看了一下,廣場上來的人還真不少,足足有幾千人,此時已是人聲鼎沸了。
刑步醒微微點頭:今天我要好好主持這場比武,不能在江湖人面前丟了面子。他上前分派丐幫的弟子,參與維持現場的秩序。
比武的臺子,也是由鈕待派人搭建的,這個臺子靠近瘦西湖客棧,這樣就把更多的空間留給了觀衆。這個臺子不算小,有六尺多高,都是用結實的木板搭成。在高臺的後面,豎起一塊木板,上面寫着“比武”兩個斗大的字。這是鈕待親自到揚州府衙請知府大人寫的。可以想得出,爲了寫這兩個字,鈕待沒有少花銀子。在這兩個大字的正前方,擺着一套桌椅,這是給刑步醒準備的,人家是裁判,也不能老是站着吧!
在臺子的東西兩側,設有兩個帳篷,很顯然這是給仙霞派和華山劍派準備的,裡面有桌椅,還有更衣室。一切與比武有關的事宜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鈕待沒少下工夫。
時間不長,仙霞派的人在葉素芬的帶領下來到廣場上。鈕待小跑着到了臺子的東側,先是給師父行禮,然後恭敬地把葉素芬讓進東邊的帳篷裡。她們還沒有坐穩,楚不平的華山劍派就到了現場,鈕待讓人把他們帶到西邊的帳篷裡。
按照比賽的規則,雙方先各派四名弟子上場,通過抓鬮決定比武的對象,這樣的安排,鈕待也是充分照顧到仙霞派的,他知道仙霞派除令狐青霜之外,還有兩位佼佼者:展熾、高菲。這兩個年輕人在仙霞嶺的弟子中出類拔萃,展熾是個二十來歲年輕人,高菲是個不到二十的姑娘,他們資質好,又肯下功夫,葉素芬很器重他們。尤其是展熾,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爲江湖高手的,葉素芬對他的要求比其他人更嚴格,總希望他有所成就。
鈕待尋思:這要是仙霞派三場全勝的話,華山劍派就一點面子都沒有了,就又再加一場,讓華山劍派也贏一場,這樣仙霞派還是可以以3:1贏得勝利。按照預先的規定,如果雙方戰成平手,就由雙方的掌門人上場比武,決定勝負,可是就實力而言,掌門人上場的機會不大。雙方還約定,輸掉比武的一方,要承擔安排比武的費用白銀兩千兩,還要輸給贏的一方白銀三千兩。
看看時候到了,刑步醒走過去,分別和葉素芬、楚不平交流了一下,然後一個縱身上了臺子,穩穩地釘在臺上,又悄無聲息,顯示出上乘的內家功底。他上前幾步,對着臺下深鞠一躬,說道:“諸位英雄!”又對着三面拱拱手,馬上會場的聲音小了。衆人都知道,比武就要開始了。
果然,葉素芬和楚不平都先後上臺,不過,他們上臺方式和刑步醒不樣。葉素芬是緩步沿着臺階走上來的,楚不平一看,也只得沿着另一側的臺階健步上來。江湖人都在想:他們是比武的雙方,自然不用賣弄,等一會再顯顯真本事吧!
刑步醒提高了聲音,說道:“這個,今天仙霞派與華山劍派在此比武,邀請在下擔任比武的中人,這是在下的榮幸。在下會公平、公正地主持比武,還望諸位英雄監督!”他看着臺下,略一停頓,接着說:“這個,諸位英雄,在下認爲,仙霞派和華山劍派的這場比武,只是爲了一些瑣事,雙方並無什麼深仇大恨,所以比武點到爲止即可,不可傷人性命。當然如果無意中傷了對方,傷者只能怪自己技藝不精,怨不得別人。”
他側身看着楚不平和葉素芬,說道:“作爲中人,在下要再次提醒兩位掌門,如果不願承擔傷亡的責任,可以自行認輸。”他見楚不平和葉素芬都沒有異議,就對着臺下,把比武的規則比較詳細地講了一下。其實這些規則和江湖上流行的比武規則大體一致,江湖人多見識過了。
講完後,刑步醒再次朝臺下拱拱手,又對葉素芬和楚不平做個下臺的手勢。等他們下去之後,自己也退到臺下,把兩派參加比武的弟子召集在一起,抓鬮決定各自的對手和上場的順序。忙活了一陣之後,兩派弟子各自退回自己的帳篷,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
刑步醒則走上臺子,宣佈雙方比武正式開始。馬上場面上歡聲雷動,這是喝彩聲,也是對比武雙方的支持。在喝彩聲中,刑步醒退到臺子的正後方,坐在桌子的後面,開始行使他作爲中人的責職。
仙霞派第一個上場的是展熾,這個二十出頭年輕人果然不負葉素芬的重望,只用來三十幾招就擊敗了對手,取得首場的勝利。刑步醒上前,宣佈展熾獲勝,仙霞派的帳篷前是一片歡呼聲。華山劍派的人則有些急躁,楚不平的師弟宛熹臉色鐵青,提劍上場,而仙霞派第二個上場的是令狐青霜。
這裡還得說一說這位仙霞派的大師姐。令狐青霜六七歲時父母雙亡,一個人流落街頭,正好遇到了葉素芬,葉素芬問明情況後,就動了惻隱之心,把她帶到仙霞嶺。從那時起她就一直住在仙霞嶺,跟着師父學藝。到了十三四歲時,令狐青霜忽然懂事起來,學武格外用心,悟性也異於其他弟子,這引起了葉素芬的注意,這小姑娘還是個練武的材料,從此盡心培育這棵幼苗。
令狐青霜練功勤奮,葉素芬又引導得法,她的武藝一下子就突飛猛進了。葉素芬喜在心中,就把自己平生所學悉數傳給了她,甚至有意把仙霞派的衣鉢交給她,可是卻沒有下定決心,因爲令狐青霜畢竟是個姑娘,她要成家立業啊!不能因爲這個影響了人家一生的事,就像自己終生未嫁,無兒無女,老來終不免孤單。
到了十七八歲時,葉素芬多次提到令狐青霜的婚事,可是她總無反應,後來一問才知道了詳細的情況。令狐青霜有一個師姐叫施麗美,兩個人關係很好。施麗美有個哥哥,是個老實的種田人,施麗美有意把師妹介紹給哥哥。
雙方見面之後,令狐青霜雖然對這個樸實的、有些拘謹的年輕人有些失望,可是又覺得這樣的人比較可靠。後來,見面次數一多,令狐青霜的失望情緒漸漸減少,好感增多。可是一件意外的事發生了:這麼一個老實巴交的種田人竟然被當地一個地主的寡婦女兒看中了。施麗美的哥哥雖然鍾情於令狐青霜,可是他又貪念地主家的財產,最終與令狐青霜斷絕了來往。施麗美竭盡全力,也挽不回哥哥的心,她不敢面對令狐青霜,儘量躲着她。
這次初戀對令狐青霜打擊很大,以後長時間都是悶悶不樂,當然她沒有責怪施麗美,這與她無關。後來施麗美遇到了風流倜儻的楚安,一方面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吸引,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無顏面對令狐青霜。總之,她跟着楚安走了,從此之後,令狐青霜更加鬱鬱寡歡。
後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施麗美在華山跳下懸崖,在憤怒之餘,令狐青霜也徹底斷絕了情思,只是勤奮習武,心無旁騖。葉素芬瞭解了情況後,多次勸說她,終無辦法解開她的心結,只得任由她去。可是她敏銳地感到:這個弟子一門心思地練功,以後定能超過自己,成就一番大事業。這次比武,葉素芬也是把令狐青霜當做主力來使用的。
再回到比武的現場,她的對手華山劍派長老宛熹比他大許多,雖然飽經風霜,經驗豐富,可是他的功夫卻比不上令狐青霜。令狐青霜一上場就施展了“仙霞紫雲劍”的絕技,展開了凌厲的攻勢,表現出必勝的信念,一下子就從氣勢上壓倒了宛熹。雖然宛熹也拼命廝殺,可是畢竟技不如人,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憑自己的經驗與對方周旋。這是爲華山劍派的顏面而戰,打不過人家也要堅持!
臺下的人齊齊爲令狐青霜吶喊、叫好。這不僅是因爲她是個年輕的姑娘,更重要的是爲她的精妙劍術而喝彩,這樣的年齡有這樣的造詣,在當今的武林中着實不多見。宛熹就算可以了,一共打了六十多招,這才被刑步醒叫停。
刑步醒正要問他是否再戰,而宛熹卻對着令狐青霜拱拱手,低着頭,羞愧而下。等宛熹下臺之後,刑步醒再次宣佈:華山劍派獲勝。
仙霞派又是一片歡呼,連趙休花、凌霄都跟着喝彩。趙休花早知道令狐青霜功夫好,以前在宜昌的時候就見過,而這次她看得更真切,不由得由衷地爲這位大姐姐叫好。而華山劍派的營帳則冷冷清清,楚安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楚不平雖不想贏得比武的勝利,可是面對歡聲雷動的江湖人,又覺得跌了面子,心情矛盾之極。
仙霞派第三個上場的是高菲。高菲躍躍欲試,信心十足,展熾則在一邊小聲吩咐着,提醒着她需要注意的問題,高菲點頭答應。這時葉素芬走了過來,低聲對着高菲的耳朵說着什麼。
高菲一愣,顯出不情願的樣子,葉素芬表情嚴肅地又對着她說着什麼,高菲這才勉強點點頭,卻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她一上場就提不起精神,似乎在夢遊一般,只鬥了三十幾個回合,就被打下臺子。這讓臺下的英雄好漢們大跌眼鏡:這姑娘武功不錯啊!這是怎麼啦?衆人來不及思考,仙霞派第四個上場的也匆匆敗下陣來。
比武場上的形勢是瞬息萬變,仙霞派連贏兩場,可是馬上又連輸兩陣,衆人瞪大了眼睛,期待着雙方掌門的對決,這纔是今天比武的亮點。他們都想,幸虧仙霞派連輸兩場,否則今天的比武就沒有高潮了!
這時一箇中年人躍上高臺,穩穩當當,不聲不響,也顯示出深厚的功底。這個人三十多歲,沒有什麼鬍鬚,長得油頭粉面。刑步醒上前幾步,問道:“兄臺是誰?”這人拱手施禮,說道:“在下武夷派孫彬!”
刑步醒點點頭,說道:“原來是武夷逍遙客孫大俠!”孫彬連忙說道:“不敢!在下些許小技,哪敢稱逍遙客?逍遙客之說,那是往在下臉上貼金。”刑步醒知道,這人江湖上名聲不太好,可是說話倒是很謙虛的。他問道:“這個,孫大俠,有何見教?”
孫彬說道:“見教實不敢當!只是在下和臺下諸位英雄一樣,有些不解,想當面請教!”刑步醒作了個手勢,說道:“請講!”孫彬又對着臺下的衆人拱拱手,說道:“在下首先聲明,我武夷派與比武雙方並無交情,也無過節。我江湖中人崇尚公道,既然比武就應該以公平爲準繩。”
“哦!”刑步醒點點頭說道,“孫大俠不妨直說!”孫彬說道:“刑堂主,諸位英雄,剛纔比武,仙霞派已經連勝兩場,可是接下來,華山劍派卻有如神助,這不可疑嗎?”刑步醒追問道:“這有什麼可疑之處呢?”
孫彬卻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刑堂主,你是否覈實了參加比武者的身份?”刑步醒一愣,說道:“這個,沒有核實!我們事先沒有這項約定。”孫彬一笑說道:“在下聽說,前幾天晚上月黑風高,有位白虎派的高人造訪了楚掌門。”
一聽到這話,楚不平坐不住了,縱身一躍上了高臺,說道:“不錯!前幾天確有白虎派的朋友相訪,可是這與今天的比武沒有任何聯繫。刑堂主,我華山劍派參加比武的弟子都是本門親傳的弟子,希望刑堂主覈查!”他瞥了孫彬一眼,氣呼呼地站在一邊,等待裁決。他心想:我們華山劍派與你們武夷派無冤無仇,你爲何在大庭廣衆之下,這般詆譭楚某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