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若虛、駱燕這一路經過了銅陵、鳩茲(蕪湖)、馬鞍山然後到達金陵。雖然近期下了大雨,江水暴漲,但是沒有哪個船家敢全速行駛,他們都控制着船速,如履薄冰,曉行夜宿,到金陵的時間並沒有縮短。
一坐到船上,駱燕又看起慕容岫給自己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不是武功秘籍,卻勝過武功秘籍。駱燕在練習白虎功夫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問題,開始的時候,她向虞舜、宇文泰正請教,但後來的不少問題,他們也一知半解,只是用“也許”“大概”“差不多”這些不確定的詞語來回答。白虎派的十大長老倒是有經驗豐富的老者,可對駱燕的問題,這些人也許是真不知道,也許是不願告訴她。而車轅是一幅兇巴巴的樣子,駱燕根本不會向他開口的,總而言之,駱燕得不到滿意的回答。
而慕容岫的這本小冊子解答了自己苦思冥想多日的許多問題,她如何不入迷?駱燕是夜以繼日,焚膏繼晷,比在天柱山的時候還要用功,開始的時候還跟若虛說上幾句話,後來別說講話,就是吃飯,若虛都要喊上幾遍,駱燕才匆匆端起飯碗,眼睛還盯着小冊子。
若虛只得不客氣地上前合上小冊子,讓駱燕安心吃飯。若虛開始有些生氣,後來就適應了,也不再打擾駱燕,他拿出簫慢慢琢磨秦桂生教的樂理,船家還以爲他是愛好樂器,或者用簫聲來打發無聊時光的。
駱燕是個心細的姑娘,她自然知道若虛的感覺,可是這本小冊子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讓她暫且把若虛丟在一邊。後來若虛在鼓搗簫,駱燕一想,這樣也好,雙方互不干擾,再說若虛也應該琢磨琢磨五音魔簫了,要是在這方面有所進展,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至於若虛如何在鼓搗這支簫,駱燕是無暇顧及的。她開始是看這本小冊子,後來是打坐練習,接着就來到船頭甲板上比劃着,直到自己滿意爲止。這一切讓船家十分吃驚:這個姑娘還是個練家子,而男的反倒文縐縐的,像個趕考的書生。
閒話少說,這一日船靠在金陵碼頭。若虛、駱燕還想上岸看看金陵這個六朝古都的人文古蹟和旖旎的風光,可是他們都知道這樣會暴露自己,青龍派的人沒準就在暗中盯着自己。所以兩個人帶着遺憾的心情匆匆搭上去揚州的船,幾個時辰後到了揚州。
揚州在大唐時是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可以說是當時最大的商業中心,大運河和長江發達的水運使得全國各地的商賈雲集於此,甚至還有許多外國的商人。就商業地位而言,都城長安恐怕也比不上揚州,樊川先生的詩句“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玉簾總不如”“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等詩句就是明證,徐凝的詩“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也可作爲佐證。
駱燕、若虛一下船,揚州繁華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那鱗次櫛比的房子,那整齊劃一的街道,那琳琅滿目的貨物,那熙熙攘攘的人羣,讓自小在鄉村僻壤長大的兩個青年人有些目不暇接了,他們徜徉其中,流連忘返。
後來,還是駱燕拉住了若虛:不能再這樣招搖過市了。他們不得不收回滿是羨慕的目光,走進了碼頭附近的一家“菱塘客棧”。他們想住上一晚,明天就搭船離開揚州,不在這樣的大城市停留過久,以免招惹是非。
店夥計迎了上來,熱情地問道:“二位客官,你們住店?”若虛點點頭,說道:“要一間套房!”店夥計又仔細打量一下兩個人。駱燕一驚,問道:“小二哥,你幹什麼啊!”心裡在想:這夥計是不是青龍派的人?
店夥計問道:“兩位客官可否從皖河口(安慶)來?”駱燕搶先說道:“不是!我們從金陵來!”店夥計點點頭說道:“不錯!就是你們啊!兩位客官,有人已經爲你們定了客房。”他又疑惑地看了看,“可你們又說不是從皖河口來。”
駱燕笑了笑,說道:“錯了!我們在揚州沒有熟人。”店夥計說道:“沒錯啊!他說的樣子就是你們兩位。”駱燕問道:“定房的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啊?”店夥計答道:“是個五十多歲的管家!他說是替主人辦事的,至於他的主人是誰,小的就不知道了。”
駱燕說道:“這個管家也是糊塗。他怎麼知道我們要住你們這家客棧!”店夥計說道:“他在我們這一帶的客棧都定房了。”駱燕好奇地問道:“如果我們不住房呢?他豈不浪費了許多銀子?”
店夥計搖搖頭說道:“不是這樣!如果客官沒住,房錢要退給他的。如果住了,他答應給雙倍的房錢。”若虛又好奇地問:“萬一你們接錯了人,怎麼辦?”店夥計說道:“那位管家講的內容,小店都記錄在案。只要他們說的清楚,就不會出錯。小的就是吃這碗飯的。”
駱燕問道:“這麼說,小二哥是認準我們了?”店夥計點點頭,用手一指,說道:“兩位客官,樓上請!”駱燕看着若虛,若虛猶豫了一下,說道:“先住上再說!”駱燕問道:“爲什麼?”
若虛說道:“如果是——他們已經注意我們了,我們上去再想辦法吧!”駱燕猶豫了一下,用目光說道:你呀!就喜歡貪點小便宜。她環顧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跟着若虛走了上去。
店夥計把若虛、駱燕帶到三樓一間上好的客房,裡面明窗淨几,一塵不染,屋裡的傢俱以及各種擺設可以說是奢華了,這裡不像是客棧,倒像是某個達官貴人的住所。
若虛巡視一下屋子,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很好!小二哥,我們還沒吃飯,晚飯能不能早點?”店夥計說道:“兩位客官稍等,馬上就送到!”說完退了出去。
駱燕坐到一張大椅子上,說道:“若虛,我就懷疑,這是不是青龍派安排的?”若虛搖搖頭說道:“不像!青龍派只要在暗中盯着我們就行了,何必再爲我們定房間?這不是引人注意嗎?”
“也是!”駱燕點點頭,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窗前,查看着街上的各個角落。若虛坐了下來,說道:“駱燕,是不是白虎派的人爲你定的?”駱燕回過身來,說道:“我跟白虎派已經有許多日子沒聯繫了。不可能是他們!”
若虛說道:“這麼說,這個夥計是認錯人了。”駱燕說道:“只要不是青龍派的人就好!”她走到若虛的身邊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說道:“條件差,我們認了。條件好了,我們又起疑心,提心吊膽的。那一天能過上安生的日子?”
若虛帶着歉意說道:“是我連累了你!”他愧疚地看着駱燕,駱燕扭過頭,說道:“哼,又來了!”她又走到窗前,說道:“我就不愛聽這話!跟着你,我挺開心的。”她隨意地看着外面,忽然眼睛一亮,說道:“若虛,你來看!”
若虛以爲出了什麼事,連忙走到窗前。駱燕用手一指說道:“街上怎麼有這麼多帶劍帶刀的人?”若虛也認真看看,的確,這不是一般商賈的保鏢,而是武林中人。
駱燕問道:“他們會不會是針對我們的?”若虛搖搖頭說道:“要是針對我們,就應該隱在暗處,不會這麼招搖過市的。”駱燕點點頭,若有所思。
這時傳來夥計的敲門聲。駱燕上前打開門,果然是夥計帶人送飯來了。看着幾個夥計在忙碌,駱燕問道:“小二哥,這也是免費的吧?”店夥計彎着腰,點點頭說道:“那當然!不合口味的,告訴小的,小的負責換!”
駱燕一指桌子上的菜,說道:“小二哥,能不能介紹一下?”夥計點點頭,賣弄似的對駱燕和若虛作了介紹。這些菜是:揚州鹽水鵝、松鼠鱖魚、鴨包魚翅、烤方、蟹粉獅子頭、雞汁煮乾絲、將軍過橋、三套鴨、文思豆腐、拆燴鰱魚頭。
駱燕揉揉手,似乎就想馬上拿起筷子開吃,可她還是忍住了,又問道:“小二哥,聽說揚州有許多特色點心!”夥計把一塊布往肩上一搭,說道:“我們揚州的點心太多了,也太好吃了,有三丁包子、千層油糕、雙麻酥餅、翡翠燒賣、糯米燒賣、蟹黃蒸餃、雞絲卷子等等。對了,我們揚州的特色小吃也是很有名氣的,比如筍肉鍋貼、揚州餅、雞絲卷、桂花糖藕粥、三色油餃、生肉藕夾、豆腐卷、五仁糕、筍肉餛飩等。兩位客官,晚上可以去品嚐一下。如果需要點心的話,小的馬上就可以派人去買!”
駱燕說道:“那就給我們送一些點心吧!反正也是免費的!”夥計高聲答應,笑着帶着廚房的夥計走了。她看着若虛,若虛開心地笑了:駱燕很瞭解自己,自己確喜歡這些甜點心,可是駱燕卻不喜歡,她這是爲自己要的。
駱燕見若虛老是看着自己,歪着頭眨眨眨眼,又用手一指桌子。若虛這纔看着八仙桌,桌子上已經擺了十個菜,還有一壺好酒,發出誘人的香味。他遲疑了一下,說道:“這麼多菜,我都招架不住了!”
“哎!哎!”駱燕拉住若虛,說道:“青龍派畢竟不敢正面下手,他們會不會——”若虛說道:“可是我們總不能不吃飯吧?”駱燕想了一下,小聲說道:“你等等,看我的!”
她快速走到門口,猛地一拉門,外邊什麼人也沒有!她又匆匆趕到樓下,果然看到店夥計正在安排買點心的事宜。她又衝進廚房,仔細查看幾個夥計的表情,又問了幾個問題,卻也看不出什麼破綻,這才上樓。
駱燕點點頭,說道:“我查看過了,應該沒事!”若虛微微搖搖頭說道:“我還是不敢吃!要是夥計認錯了人,明天咱們還得交銀子。這麼多菜得要多少銀子?”駱燕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就吃,說道:“反正又不花我的銀子!”
若虛也坐了下來,說道:“這要是銀子不夠怎麼辦?”駱燕說道:“這好辦!你留下來,我回去拿銀子!”
若虛邊吃邊說:“我留下來?老闆會讓你留下來。”駱燕歪着頭問道:“爲什麼?”若虛說道:“男的不值錢!”駱燕敲敲筷子,說道:“若虛啊若虛,你終於漲見識了!男的幹嘛不值錢?”
“哎,駱燕!”若虛說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樂天先生不是說‘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駱燕不屑地說道:“你以爲坐在你面前的是楊玉環啊!就知道掉書袋子!”
若虛嘟囔地說道:“我就是這麼說說。我又不是什麼探花郎,掉什麼書袋子!”他不想再說了,只顧吃菜。
駱燕敲敲筷子,說道:“怎麼沒話呢?”若虛正要解釋,駱燕攔住了他,說道:“我知道,又是樂天先生的話‘此地無聲勝有聲’。對吧?”若虛嘆氣說道:“你呀!什麼都好,就有一點不好,就是太聰明瞭!”駱燕“咯咯”一笑,說道:“這就是承認我說對了?”
若虛一指菜說道:“你要是再不吃,這菜就沒了!光說對了又有什麼用?”駱燕一驚,說道:“哎呀!我就光顧說話了!中了你的聲東擊西之計了!”若虛得意一笑。
駱燕用筷子指着若虛,說道:“你別得意!人家是讓你多吃點的。你看你,又瘦又黑!”若虛心頭一熱,不敢再看駱燕的目光,他知道此時駱燕的目光充滿着溫馨,充滿着關切。若虛低着頭,說道:“你也多吃點!這麼多菜,我怎麼吃得完?”
這時夥計又在敲門,駱燕不高興地嘟囔一句,上前打開門。夥計堆滿笑容站在門口,說道:“客官,這是你們要的點心!”說着把兩個盤子擺在駱燕的面前,駱燕正要伸手去接,夥計說道:“小的給你送進去!”他把盤子擺在窗前的茶几上,轉身小心地問道:“兩位客官,這些菜還合你們的口味吧!”
若虛說道:“我們吃家鄉菜已經習慣了。可是這些揚州菜很有特色,色香味俱全,真正的名不虛傳。”夥計點點頭說道:“客官的評價確是中肯!”他還想再說什麼,駱燕搶先問道:“小二哥,我想打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