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快樂雷同悲傷萬種（四)
甄誠坐在轉椅上，看着窗外的中央電視臺的建築出神，原本，她應該坐在國家大劇院裡，欣賞大提琴演奏家專場演出的，票是三個月前就訂好的，這場演出是她期待已久的。
上半場的演出，讓她如癡如醉，演奏者們或激情、或優雅地彈奏，大提琴的聲音那麼溫柔、優美、富有人情味，造型那麼華麗，高貴完美，色彩漂亮雅緻。
尤其是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開始演奏時，甄誠的眼眶都溼潤了。關於這首曲目的故事，她給馬輝講過不止一次。
柏遼茲寫這首《幻想交響曲》，是因爲對女伶史密遜的一片癡心。那是1827年，史密遜正巧有機會到法國的演出《哈姆雷特》裡的奧菲里亞，當晚觀衆席裡法國藝文界知名人士都到齊了，雨果、巴爾扎克、柏遼茲等人都是座上賓。劇畢，23歲的柏遼茲對史密遜的表現大爲感動，他在回想錄裡記載：我想起了莎士比亞與充滿靈感的女伶，所有巴黎的人都爲狂熱的奧菲里亞瘋狂，她光輝燦爛的榮耀與我的窮苦潦倒相比是那樣巨大，我非振作不可，我下定決心要把自己這個對她而言陌生的名字，經過努力奮鬥變得響亮光彩！
在愛情裡，這樣勇敢且執着的人值得敬仰，但他馬輝不配！
還沒有從情緒中脫離出來，中場休息的燈光亮起，甄誠卻看到相隔兩個座位的馬輝坐在那裡望着自己，表情複雜。
下半場的演奏怕是沒心情聽下去了，甄誠選擇了離開，回到寂靜的辦公室，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燈火輝煌，心卻如若空城，寂寥清冷。
電腦裡放着楊坤的《空城》，嘶啞低迴的歌聲，撕裂着甄誠的心。
“可能是寂寞，空氣變得很稀薄，滿城霓虹開出荒漠……這城市那麼空，這回憶那麼兇，這街道車水馬龍，我能和誰相擁……這城市那麼空，這胸口那麼痛，這人海風起雲涌，能不能再相逢……這快樂都雷同，這悲傷千萬種，這個我誰能懂？”
馬輝怎麼會去大提琴演奏專場呢？
聽說上週四，前婆婆去世了，對於已經瘋癲了20年的人，終結了生命纔是終結了痛苦吧，馬輝！你會痛苦嗎？
郝帥一路狂奔，到了機場，拿出手機，竟然關機了，連忙開機，卻一直是黑屏。這下可着了急，突然聽到前排座椅下面傳來手機聲，他一看樂了。是譚佳佳的手袋，她病了送去打點滴，就把她的手袋從後排座椅上拿到前面了，後來也忘了給她，這下可解了燃眉之急。
連忙拿出譚佳佳的手機，對方已經掛了，郝帥直接給艾米打了過去。
艾米半天才接，郝帥連忙說：“我的手機沒電了，借的別人手機，我已經到了，你在哪裡？”
“在9號門，你過來就能看到我。”艾米回答得有氣無力。
郝帥把手機塞回手袋，突然覺得這手袋放哪裡都不合適，只好把它放在後備箱裡的工具箱中，然後開往9號門。
艾米坐在行李箱上，渾身無力，在飛機上就感覺發燒了，落了地，能想到的人卻只剩下郝帥。遠
遠地看着他走過來，眼淚就滾滾墜落，真不知道這樣脆弱爲哪般。
郝帥從停車場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艾米，快步走過去，正看到她用力地抹着眼淚，千言萬語卻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想問了。摟住她，拉過行李箱，嘴脣落在她的額頭，被燙得一愣：“你發燒了？怎麼還在這裡等，也不知道去裡面避避風？”
“很想你，很想第一眼就看到你。”艾米靠在郝帥的肩頭，發自內心地說。
只能更用力地摟緊，低落了幾天的心情突然變好。
直接去了醫院掛急診，依舊需要輸液。竟然還是那張牀，還是那個護士，護士對着郝帥撇了撇嘴，郝帥訕訕賠笑。
輸了半袋不到，艾米便睡着了，可是夢中依舊糾結，她還可以愛嗎？
艾米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顯示是美國來電。郝帥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下了，對方極是耐心地等了很久，最終斷線。沒一會兒短信就過來，郝帥看到了。簡單的一句話：“艾米，謝謝你，以前的事我終於可以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放下，郝帥捏着手機守着艾米，看着她緊鎖的眉頭，不知道這三個月她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那間房中，穿着情侶睡衣，也許這些都不重要了，不管怎樣，她回來了，她說想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艾米只輸了兩袋液體便結束了，燒明顯減退，郝帥鬆了口氣。送她回去的路上，先去粥店打包了一份白粥。艾米坐在車上，默默地看着郝帥忙碌的身影。醒過來的她，高燒退去，心也冷了，尤其是看了陸嘉騫的短信之後。
到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艾米接過行李和粥，靜靜地望着郝帥片刻，才輕輕地說：“謝謝，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
郝帥皺眉，什麼意思？
“謝謝你沒有問那天你看到的事，但是，我還是要說，對不起，郝帥！我們還是做朋友吧。”艾米麪目清冷地說。
郝帥的內心翻攪，卻不想在艾米還病着的狀態下和她較真，只是說：“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什麼都別想了，明天我過來看你。”
說完，他轉身回車上，啓動後，加大的油門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憤懣和彷徨。
直到車燈遠得再也看不見，艾米才轉身上樓，她知道，就算明天郝帥來了，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她從來都是舉手無悔的，因爲再不曾那樣深愛過，所以不會疼，也不會太難過。
陸嘉騫放下了手機，拿起外套走出家門，很久沒有喝一杯了，尤其是這樣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
走進社區裡唯一的酒吧，陸嘉騫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亨利看到了他，直接倒了一杯杜松子酒，走過去放在他的面前：“蘇珊上週回來過，看上去很傷心，還帶了一個男人。”說完轉身離開了。
葉蘇上週回來過？陸嘉騫的心頭一緊，端起酒杯慢慢地飲着。愛一個人可以後悔，犯一個錯可以懺悔，只是可惜，他總是在錯過很久以後才醒悟，這一次似乎又有些晚。
杜松子酒香甜甘美、清新爽快之餘會讓人體會到冰鎮烈酒於體內的冰火雙重快感，猶如雙
箭穿心，而回味又有些苦中作樂，真如他陸嘉騫一樣，以爲苦盡甘來，卻是另一場痛苦歷程的起點，避無可避。
思考了很久，纔打開手機，開始給葉蘇編寫短信，點擊發送鍵卻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葉蘇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
“聽亨利說你上週回來過，怎麼沒有回家？軒軒還好嗎？下個月我會去看你們。”
看着這條短信，葉蘇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要遇見陸嘉騫，死水一般的心情就一定會被攪得最底層的沙都被蕩起來，咯得人生疼。
她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利阻止一個父親前來探視兒子，但是她真的不想再面對他了，一點也不想。
回到書房，只有工作才能讓葉蘇把心態放平和。打開卷宗，想起明天的商務談判，葉蘇給甄誠打了電話。
甄誠很快就接了起來：“葉律師？”
“是我，仲晨聯合的談判，你準備得如何？”
“萬無一失。”甄誠回答得斬釘截鐵。
葉蘇心細如髮，聽出了她語氣中有一絲悽楚，於是說：“既然這樣，我們去俱樂部遊個夜場吧。”
“好，我正在去那裡的路上。”
認識甄誠就是在健身俱樂部的游泳館裡，三年前，葉蘇帶着軒軒選擇回國，幾乎是舉目無親，但好在竟擇的OFFER很順利，軒軒的入學也算是順利。可是很多情緒積壓在心裡，難免會心浮氣躁，於是葉蘇就在俱樂部辦了張游泳卡。
其實，葉蘇是恐水的，因爲兒時的她溺過水，更因爲在水中的她，是缺乏控制力的，會時刻感到無助，但是一旦靠了岸，挑戰就成功了，她需要這種成功的感覺，即使筋疲力盡，即使驚恐彷徨。
葉蘇到游泳館的時候，甄誠已經遊了兩圈了。她枯坐在辦公室裡兩個小時後，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得要命，不過是聽說了一個已經不相關的人的死訊，何必難過？不過是在一個公共場合遇見了馬輝，何必就浮想聯翩了呢？庸人自擾也不過如此。
泡在泳池的水裡，水壓弄得她鬱結的心臟更不舒服，但也讓她像即將死掉的魚回到水中後，掙扎着活過來。
換了泳衣的葉蘇也跳入水中，舒展地遊了一個來回，然後上岸，裹上浴巾來早已經在躺椅裡休息的甄誠旁邊。
“我給你帶了檸檬水。”葉蘇把一瓶水遞給甄誠。
“謝謝。”甄誠接過來，喝了兩口。
“美琪的齊總還是決定拒絕被收購了。”甄誠和葉蘇說：“但是她想在香港上市，這是很不錯的選擇。”
除了公事，兩人很少說其他，但即便這樣，卻又像相識了多年的朋友般瞭解。
“Q集團既然提出要收購，就一定不會那麼輕易罷手，所以還是要多加防範。”葉蘇小口地喝着檸檬水。
“譚佳佳做得還好嗎？”葉蘇問。
“比想象中好。”甄誠不假思索地回答，並且說：“你以前說過羨慕她幸運，我也覺得她比較幸運，比咱倆有男人緣，總會有人幫她。”
葉蘇笑了笑，有男人緣就是幸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