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
埋怨是自己一步步把唐曉送到了這步田地麼?
自己是黑虎的主人,從小一起長大,主僕相稱。他應該最知道此時自己的心情,卻還來埋怨!難道唐曉傻兮兮也把你征服,在主人面前也開始膽大的替她打抱不平了麼!
每個人都可以抱怨,唯有你不可以!因爲只有你看着我是怎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她是死是活,那是她的造化。她看開的話,就會好過一點。她如果執迷不悟,以後的傷只會更多。致命傷,不是也沒致命麼。所以,飯菜收了,下去吧。”
弘雋清淡的說着,眉眼清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更是如天山雪涼潤,異常好聽,卻絕對無情。
黑虎知道自己是多事了。
或許主人茶飯不思,不是在等唐曉的消息。
但,主人一向是言語不多,也不怎麼和自己說話。這一次,如此撇清的解釋,倒好像顯得刻意了。
黑虎默默收拾退下,房間只留黃豆大的燭火一盞。
弘雋一個人默默坐着,訓過了黑虎,卻終究騙不了自己。伸手捂住胸口,那種排山倒海的悶疼一輪又一輪滾過。弘雋難以忍耐,和衣上牀,卻依然細細的擺正了玉枕的位置,躺下。
心裡默默的想着,不要倔強了,妥協吧。
即使受了委屈也不要再做傻事。弘璟不會看你死,更不可能讓你死。
自殘或許能躲的過這一次,但下一次呢?
人和人之間有太多太多的誤會。
誤會有時候很詭異。
以爲是自我理解的通透,卻不知它早已經在按照特定的軌跡運行。
唐曉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看看身上,是綿軟的錦被。身上的衣服倒是齊整。錘着腦袋坐起,四處去看。皇上弘璟正坐在不遠的桌案上不知道看什麼看得入神。再看看窗外,一輪月亮正好中天,照進窗子。
已經半夜了麼?
唐曉一掀被子就要下牀。
“醒了?”桌案後,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又是很親厚的語調。
“嗯,叨擾皇上休息真是該死。”唐曉提上鞋,心虛的說了一聲,就想溜走。
但顯然,皇上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還沒說,怎麼受的傷。”
唐曉暗暗翻了狗皇帝一眼,這傢伙夠執着的。
“自己劃得。”唐曉懶得囉嗦,實話實說。
這個回答,有些意外。弘璟放下書卷,等着唐曉的下文。
唐曉一愣,自己也沒想要說下文啊。僵持了一會兒,覺得狗皇帝對下文的確很期待,於是低頭,又開始胡編起來。
“進宮之前被仇家下了蠱毒。每月都會發作一次。發作的時候,痛苦不堪,生不如死。於是就想自己了結算了。”
唐曉會說瞎話,而且說瞎話從來臉不紅不白,還理直氣壯有鼻子有眼。這不是天生異能,全是基於小時候淘氣犯錯被老爸老媽追着打,然後去爺爺奶奶那兒添油加醋告狀得來的經驗。
編瞎話也是需要一定技巧的。純屬胡扯的那種,不能說,說了只會適得其反,還讓人懷疑。所以,要想瞎話有人能信,還要深信不疑,就要半真半假。不能空穴來風,還要避重就輕抓住主次。
她現在這個瞎話雖然只是信口拈來,但是已經透漏了一真一假兩個信息。
真的,自己中了蠱毒。
假的,自殘找到了很好的理由。
糊弄過狗皇帝,說不定還能得到附加的好處。
附加好處就是,狗皇帝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看上了自己。那就要表示出一點誠意來。把自己的肚子裡的蟲子弄出來,自己一感激,說不定就不計前嫌了也說不定。
不錯,唐曉現在想的,正是弘璟想的。
他萬萬想不到,唐曉的身體此刻正被蠱毒侵擾。甚至痛苦到已經到了不惜自殘的地步。他心驚,也心疼。原來紫薇金星命運多舛果然是真的。
家道中落,父母雙亡,流浪市井,還被下蠱。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讓人憐惜。
不過,要解蠱毒,的確不是什麼難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韓莊院裡那個神秘的魔衣就是此中高手。
弘璟從桌案後起身,走到唐曉跟前。
唐曉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模樣裝的很是到位的楚楚可憐。
“以後莫不要再做傻事了,蠱毒交給朕。下月發作之前,朕一定找到辦法把它除掉,還你一個健康的身體。”
弘璟溫情的承諾讓唐曉覺得有一瞬間的不真實。
不是吧,這樣,蠱毒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這個瞎話編的真值錢!輕輕鬆鬆就騙了一個大凱子。
唐曉心花怒放,,面上卻適當感激的的看了弘璟一眼。然後雙手託在腰間,屈膝,行了一個標準的襝衽之禮。
“謝謝皇上,夜深了,小的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唐曉說玩,快速往門口移動。這一次弘璟也沒有什麼動作阻止這女人的開溜。
動作太快,總是顯得倉促些。難免讓她心不甘情不願。
這個女人特別,弘璟想讓她心甘情願的跟着自己坐享江山。
這樣的感覺,多年不曾有。
弘璟坐到牀上,摸着錦被裡的餘溫。
閉上眼睛,以前總會跳到腦海中的紅衣女人不知怎麼的就變成唐曉看着他時,那眼中兩蹙小小的火焰。
素素,八年,終於可以把你忘了。
璟治八年,七月十三,是司星官推演出來的祈福祭天吉日。
原本從皇城到陽明山,只需五日,是七月初十。還有三天齋戒沐浴時間。但是皇上也不知來了什麼興致,一路走的極慢,路過好風景的地方,還會停下和大家遊賞一番。而此時,有一個人是必到場相陪的,就是唐曉。
唐曉也是叫苦不堪,尤其是接觸到陳石崇和陳芙兒要殺人的眼睛時,總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小命就要壽終正寢了。
可弘璟每次一傳喚,唐曉又屁顛顛的急忙上前。不是想着去陪狗皇帝看風景,而是想看看能不能看見弘雋。
一路原以爲怎麼也會有機會和弘雋見面,說說話。
但就是奇了怪了,她不管懷着怎麼樣的憧憬而去,都是失望而回。
前兩日是弘雋身體不適不宜外出。她也身體不適不宜出診。想問問宋寒肖弘雋的情況,宋寒肖居然還被調離開了他的車隊,不知去哪兒了。
後幾日,想見見弘雋,又傳下話,說慶王爺已經先行一步提前到陽明山安排祭天事宜了。
唐曉一邊違心的跟在狗皇帝身後看風景,一邊接受着陳芙兒的凌遲之眼,一邊嘆息,世上有一種緣分叫生生錯過。
感嘆完,又苦笑。媽的,一戀愛,原先的女漢子也改走文藝範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