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吹凜着城牆上的旗幟,這一面久違了的“邑”在大旗,終究歷經一場暴烈的風雨,再一次獵獵作響在這城樓的上方。
亙古千年,萬古流傳,便只有帝國的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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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風,楚雲霓一身清淡的身影,在這周邊鐵甲的森寒,她的身影襯映得有些醒目。
“雲霓,這裡風大……”城頭上的顧蕭回首過來,看到楚雲霓一身淡然的登上城樓,豁然有些詫異。
楚雲霓卻是搖了搖頭,顯然臉色很蒼白,加上這城樓上的風大,更是吹得十分的悽楚,她站在這城樓的上面,遙遙眺望着前方。
“這一戰,我們損失多少,他又損失多少?”楚雲霓遠望着那邊軍營,只剩下對方那一面旗幟搖盪,晃動着她的心思。
“損失各半,只是唯一的不同,城中之戰他無法前行,又不能再維持下去,所以必須退守出城。”顧蕭說着,神情之中也帶着凝重。
就連看着楚雲霓此刻的悽楚的時候,都是有些憐憫的目光,獨孤翊宸明明知道了一切了,可是……還是選擇攻城。
他在聽到楚雲霓身懷有孕的時候,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可是,當他得知了獨孤翊宸的決定的時候,卻是打定了主意,要保護這個女人。
楚雲霓站立在當處,目光凝視着遠方,不用說,顧蕭此刻也是知道楚雲霓心中的苦的,“有我和薛韋霆在,邑城他是攻不下的。”爲了安慰楚雲霓,顧蕭如是說道。
楚雲霓卻是搖了搖頭,“我知道。”
顧蕭一愕,旋即也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可是……他還是選擇攻城,我原本以爲,他會放棄的,對不起……”
聽着顧蕭的話,楚雲霓側首望着這個男子,消瘦的臉上,有着難以消盡的俊逸,剛毅之中,不乏這一抹柔情。
楚雲霓無奈一笑,“我太瞭解他了,他天生帝王的風範,他有他的狠心之處,從我不打算告訴他腹中胎兒的時候,我就已經死心,誰也阻擋不了他的雄心霸業。既然如此,我也寧可永遠與他爲敵。”
可是,獨孤翊宸卻連一步都不肯退讓了,楚雲霓也只有鐵着心了,爲了邑國,爲了腹中的孩兒。
“如果是我,絕不會讓你受這種苦。”顧蕭語氣之中帶着鏗鏘,也帶着憤憤不平。
楚雲霓回他的,自然也是一笑,沒有過多的言語。
卻是在這個時候,從城樓前面的空曠處,一匹快馬朝着這邊奔跑了過來,城樓上的士兵朝着顧蕭和楚雲霓這邊稟報,“報,前方有一騎前來……”
雨後的邑地,帶着過分清晰的視覺,一路前行過來,便能夠比平常更加容易見到那景緻。
楚雲霓卻是伸出一隻手來,朝着顧蕭說道:“給我弓箭。”話語之中帶着凜冽,卻是很認真。
顧蕭擰眉,有些不明白楚雲霓的意圖,可是,還是取了一弓一箭給楚雲霓。
但見楚雲霓張弓搭弦,弓箭所指去的方向,竟是前方那匹駿馬的方向。
而前方那匹奔馳而來的駿馬,馬上的人遠遠的,似乎也是看到了城樓上楚雲霓張弓搭弦朝着自己這邊瞄準的弓箭,兀自開口大叫,竟是殷翔先生。
“太子妃,箭下留情,我是來送信的……”殷翔策馬過來,一路高喊着,深怕楚雲霓真的下狠手,一箭射了過來,一命嗚呼。
可是,楚雲霓似乎並不想手下留情,在殷翔這駿馬奔騰快到城樓下面的時候,楚雲霓將弓拉滿,一箭破風,毫不留情的朝着殷翔身下所騎着的那匹駿馬射去。
弓箭射在戰馬的胸膛上,一箭穿心。
但聽得這駿馬驀地一聲嘶鳴絕地而起,驟然跌落的身軀,在地上不斷的抽搐着,殷翔也因此而從馬背上掉落了下來。
看着駿馬前胸處的羽箭,一箭穿插了進去,血水流了出來,卻也就此……要了這駿馬的性命。
“太子妃,何苦下這樣的狠手?戰馬無罪……”殷翔眉心緊蹙,有些苦楚的說道,對着那倒地不起的駿馬,頻頻搖着頭。
楚雲霓卻是冷哼一聲,“照先生的意思是,我得把這一支箭插在你的心口處,纔是正確的嗎?”她說着,一隻手卻是兀自拿起另一支羽箭,這一次,卻是瞄準了殷翔先生。
殷翔見狀,頓時臉色嚇得蒼白了起來,“太……太子妃殿下,咱們萬事好商量,我是來送信的,殿下有親筆信,他想……”
“叫我公主殿下。”楚雲霓驀然一聲冷喝出來,打斷了殷翔的話,神色很不好看,雙眸之間也帶着凜冽之色。
這一句糾正,就像是當初剛離開靖國的時候,殷翔也是一直喊她“太子妃”的,那個時候楚雲霓也是這樣的糾正他。
可是,到了後來,楚雲霓卻是拗不過他,就任憑他繼續叫下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兩軍交戰,已經是勢不兩立的境地了,再叫太子妃,豈不是天大的諷刺?
殷翔被楚雲霓這麼一吼,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輕聲咳了幾聲,殷翔卻是舉着手中的信箋,“太……公主殿下,太子想見你,命我親自過來送信,你就好好和他談一次吧!”
“不見。”這一次,楚雲霓卻是毅然的決絕,毫不猶豫。
“何苦如此?”殷翔有些無奈的說道,他竟沒想到,楚雲霓此刻竟然是連見上一面都不肯了。
然而,楚雲霓卻是反問殷翔,“那麼你告訴我,青冥退不退兵?”
楚雲霓的這一問,卻真是問住了殷翔,他支吾不語,但只說道:“公主,兩軍交戰必定傷亡慘重,你一介女流何苦死守着一座邑城?”
“既然不肯退兵就少說廢話。”楚雲霓不聽殷翔的繼續廢話,冷喝出聲,“回去告訴獨孤翊宸,我邑城在這裡等着他,他不退兵,我也絕不棄城。”
“太子妃……”殷翔這一下着急了,在城樓下面急得團團轉。
可是,楚雲霓迴應他的,卻是一支羽箭飛了下去,殷翔見狀大驚失色,朝着後面一退,羽箭正好刺在他的衣襟前擺處,插|進了身前的泥土裡面。
“給我滾回去,否則,下一箭……”楚雲霓再將箭搭在弓弦上,威脅着道:“我可就要像射馬一樣了……”
她的話語,尾音說得極爲輕巧,但是卻極具殺傷力。
殷翔無奈之下,只得搖了搖頭,“殿下會見你的。”他說罷,兀自轉身過去,卻是見到倒在地上的駿馬那形狀,不禁也是搖了搖頭。
最終,他揣着那一封信,又是再度回了自己的軍營去。
城樓之上,顧蕭略帶驚詫的看着楚雲霓,他也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決絕,可是,轉念一想,她的決絕,也全都是獨孤翊宸的狠心逼出來的。
看着殷翔離去的身影,顧蕭知道,自古以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既然是來送信的,就該活着回去報信。
只是,他側首望向了楚雲霓,問:“當真是夫妻情斷,一面都不肯見了嗎?”
楚雲霓不肯見獨孤翊宸,他自然是欣許的。可是,當他側首望過去的時候,見到楚雲霓此刻兀自站着傷懷的神情的時候,他也欣喜不起來。
“既然已成決絕,倒不如不見,安安心心的做一個稱職的敵人,不是更好嗎?”楚雲霓反問,兀自垂下了頭,“你也看到了,他一步步肯退讓,可是,邑城對於我來說,相當於你的邊城……”
顧蕭聞言,心中一怔,卻是無聲的苦笑了起來,心道:“雲霓啊雲霓,那你可知道,邊城對於我來說,相當於你……”
之所以,他會將邊城也同樣插上邑國的旗幟,就是這個原因。
他會一輩子守着邊城,不離不棄,就如同是守着楚雲霓一般,她比邊城,還重要。可是,楚雲霓妄自聰明,卻從沒看透這一點。
顧蕭和獨孤翊宸不一樣的是,獨孤翊宸一城不肯退讓,可是顧蕭,卻是寧可將最看重的邊城贈與楚雲霓,這便是帝王與情癡的區別了。
楚雲霓將弓箭交給顧蕭,兀自轉身道:“邑城,交給你把守了。”她說罷,徑自朝着城樓下方走去。
但見風依舊,在大雨過後,這股狂風吹得不亦樂乎,從四處吹蕩過來的風,打着卷怒吼在這一片天地中。
殷翔騎去的戰馬被楚雲霓所射殺,一路便只能夠徒步的行走回來,等他回到軍營這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但是,遠遠的,殷翔卻能夠看到獨孤翊宸兀自站在軍營前面,等待他歸來的身影。
這一襲白衣,何苦癡守?
殷翔無奈的再次搖了搖頭,朝着獨孤翊宸的方向走了回去,“殿下……”
獨孤翊宸看到了殷翔此刻還攥在手中的信,又見到殷翔徒步走回來的蹤影,他也知道,定然是楚雲霓爲難他了。
他問:“她不肯見我?”
殷翔聞言,原本還在糾結該怎麼回來覆命的時候,沒想到獨孤翊宸率先開口了,“是的!”殷翔答道。
可是,他卻忽然覺察到,獨孤翊宸驟然冰冷下來的氣息,他生氣了?抑或……
傷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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