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寒風呼嘯,嗚咽在這邑城城頭邊上,覆蓋過瓔珞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音,偎依在樑子驍的懷中,全然不顧此刻邊上上官循的憤恨眼光。
被樑子驍攙扶着,一同朝着邑宮的方向回去。
“小娘皮,你要敢回來,我保管再次讓你生不如死!”上官循憤恨的看着兩人相偎的身影,忿忿然的說道。
步履輕緩,樑子驍垂首看着此刻偎依在自己懷中的女子,神情略微沉吟。
“城主,瓔珞歷經滄桑,這一次回來,該報的仇,會一併都報了。”瓔珞說道,心中帶着某種堅毅的決心,她發誓,這一次回來,她必定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我知道,你回來,也正好助我一臂之力。”樑子驍也輕聲的說道。
此刻,在邑城之中,他的身份處境是最尷尬的,他身爲一城之主,可是被楚雲霓和上官循夾在中間,上下不行,他也急需一個突破口。
楚雲霓他想要用來掣肘住獨孤翊宸,那麼……上官循就沒用了。
瓔珞也詫異的看着樑子驍,這個男人太過陰晴不定了,剛纔在城樓上面的時候,他那副堅決不讓她進城的模樣,加上現在這麼與自己一心的模樣,簡直天壤地別。
“城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淡淡的說着,可是,經過這一次,瓔珞也明白了,誰都靠不住。
順着這條被巨蛇碾壓得坑坑窪窪的街道,一路朝着邑宮的方向而去。
邑宮之中,紫霄殿已經被巨蛇毀了大半,樑子驍也不可能回去,只能和瓔珞再回到琉香宮裡。
整個宮裡,從紫霄殿到宮外那一路,都被巨蛇碾壓出一條狼藉的道路來,宮闈一片混亂不堪,瓔珞也十分詫異,她這才離開這麼一會兒,整個邑宮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倩影偎依,在這琉香宮內徐徐進入。
整個邑宮,在經歷了這一次動盪之後,也是隨着夜的深沉,沉澱得寂靜無聲,就連侍衛宮娥的身影過處,都如同是虛幻的一般,盡數湮沒在了這深沉的夜色當中。
唯獨此刻的九重天之內,一片歡騰的聲音,嶽清影……醒過來了,同樣的夜色沉寂,卻有着不同樣的意義。
當嶽清影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是薛韋霆的時候,她的眼淚遏制不住,叢冠得意的看着楚雲霓,“這次全虧了我,如果不是在靈泉裡面加了……”
楚雲霓壓根沒心思去聽叢冠說這些話,她知道叢冠的本事,有些事情她做不來,反而叢冠能夠做得到,她淡淡的笑着,卻是暗自轉身朝着竹屋外面走去。
神情帶着憂慮。叢冠的話才說到一半,見到楚雲霓朝着這竹屋的外面走去,斑斕夜色,月影傾斜,將她的容顏傾灑得幽幽寂寂,帶着幾許憂愁。
擡首,看着天,娥眉深擰,卻是倚靠在這柱子邊上,不發一語。
邊上的竹屋,是叢冠和隨姑他們後來搭建起來的,給父皇居住,在這樣山清水秀的地方,父皇如今的身體狀況,這裡正好隱居,陪着母后的屍骸。
也算是最好的歸宿。
可是自己呢?
邑國她不能不管,雲昭……她也不能不管,她無法放任這些。
身後,叢冠剛纔話才說到一半,見楚雲霓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走了出來,剩餘竹屋裡面那一對苦命鴛鴦的相會,他也悄悄的跟了出來。
“師尊,你這是怎麼了?”叢冠站在楚雲霓的身後,難得的一次不嘻嘻哈哈,語氣正常。
楚雲霓瞥了他一眼,這個滿頭白髮的人,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能耐,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師尊,一家歡喜一家愁的道理我懂,別人歡喜團聚,你卻孤燈冷月,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想你的太子爺,但是命運作弄,你過你的獨木橋,他走他的陽關道,能夠怪得了誰,你也不要……”叢冠兀自說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說話。
楚雲霓越聽越不對勁,瞠大了雙眼看着叢冠,“你又吃錯藥了?”
叢冠被楚雲霓這麼一說,有些氣不過,“我這是在安慰你,你看到他們團聚,你不傷心難過嗎?”
“誰跟你說我傷心難過了?”楚雲霓冷冷的回絕,這個叢冠果真沒有正常的一刻。
“那你……幹嘛自己,自己,這樣,這樣,還這樣……”叢冠學着楚雲霓剛纔依靠在柱子上,擡首看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比劃着。
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看在楚雲霓的眼中,大有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是在擔心邑城。”楚雲霓沒有心思和他拌嘴,繼續轉身,朝着前面的橋邊上走去,淡淡水色衣裳,映在此刻倒影着天色一片黑的流水中,潺潺身影,依稀水流流動。
“嶽清影和薛韋霆也歡喜得太早。”楚雲霓看着自己此刻倒影在水裡的身影,幽幽一嘆。
“人都醒過來了,還不能歡喜嗎?”叢冠也跟隨在身後,兀自朝着這橋的邊上一蹬,坐在了那橋的手把上。
楚雲霓聞言,卻是嘲諷的笑了起來,“歡喜?怎麼歡喜?就薛韋霆現在那副鬼樣子,換做我看到了,也未必歡喜得起來。”
這一句話,堵得叢冠無話可答,思量了許久,他才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是我……也歡喜不起來。”
“他身上的毒不解,就只能永遠是這副鬼樣子,別說嶽清影受不受得了,他如果不恢復往日的模樣,怎麼幫我召回曾經的舊部?”
這纔是楚雲霓此刻最擔心的,“邑城現在兵臨城下,樑子驍狼子野心,誰都覬覦着這座城池,單單靠一個上官循,也成不了大事,薛韋霆此刻……事關重大啊!”
她深深的一嘆,這些事情,時刻都堆積在她的心頭處,她看着橋下流水,靜逸得她連流動的聲音都聽不到,這麼美好的夜,她卻半點都沒感受得到。
只是,她循着這水源的根源朝着上面看去,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薛韋霆的身影也倒影在這水中,就站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
楚雲霓擡眸起來,定定的看着此刻也站在橋邊的薛韋霆,不發一語。
可是,薛韋霆卻是在楚雲霓往着自己看過來的時候,他豁然的朝着楚雲霓跪了下去,重重的磕着頭,他說不出話,可是這行動之中的渴切,卻是一覽無餘的。
“啊……啊……啊……”薛韋霆叫着。
“你也想復國,對不?你的父親爲邑國而死,你也不忍心邑國真的就這麼亡了,九泉之下寒了你父親的心,對不?”楚雲霓怔怔的看着此刻的薛韋霆。
薛韋霆在聽到楚雲霓說這話的時候,重重的朝着楚雲霓頷首點頭。
“我可以成就你一世英明,圓了你父親的遺願,但是,第一件事就是得先解了你的毒……”楚雲霓說着,薛韋霆如果永遠這麼下去的話,充其量也只是個怪物,根本無法替她指揮三軍,更別談復國了。
薛韋霆聽着楚雲霓的話,無可辯駁。
楚雲霓緩緩的回首,看着叢冠,“叢冠,我們暫時不要去管這條蛇是什麼來歷,我問你,最基本的解蛇毒辦法,是什麼?”
叢冠被楚雲霓這麼一問,忽然一愣,旋即則又是恍然大悟,“但凡被蛇咬了,十步之內必定長有解藥。”
楚雲霓聞言,先是頷首,隨後卻又是搖頭,“不錯,是這樣的。但是,寒潭邊上寸草不生。”這句話,卻是破滅了叢冠的話。
薛韋霆此刻也是怔怔的聽着他們之間的說話,一雙眼只緊緊的鎖在楚雲霓的身上,深怕錯過她的每一句。
“這……”這下,卻是連叢冠也難住了。
楚雲霓緩緩的朝着薛韋霆的邊上走去,伸出手去,仔細的觸碰着他臉上,那種觸覺,鱗片粗糙重疊在他的皮膚上,真的就像是觸摸到一條蛇的那種感覺。
“我倒是聽過一種說法,就是……蛇膽……”楚雲霓大膽的說着,“既然這條蝰蛇這麼玄乎,我想,也不能夠用尋常的辦法。說不定,蝰蛇本身有毒,可是它本身也是解藥……”
這一番話說出來之後,叢冠不置可否,卻是頻頻的搖着頭,“難說,難說……也不好說……”一邊說着,他卻是一邊朝着旁邊自己的那個竹屋走去。
楚雲霓看着薛韋霆,走到他的身邊,“薛韋霆,在你身上蛇毒未解之前,你就先留在這裡,陪着我父皇,我出去幫你找解藥,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線希望。”
她說着,卻是將眼光朝着竹屋裡面望去,“但是……嶽清影必須跟我回邑宮,有些事情,我需要她幫忙。”
薛韋霆聞言,卻也瞠大了雙眼,似乎有些不明白,還有什麼需要嶽清影的。
“她是城主夫人。”楚雲霓一語,打破了現實,“樑子驍即便再不待見她,也有她的作用,我找不到樑子驍的布兵圖在哪裡,但是……嶽清影或許可以辦到。”
“薛韋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楚雲霓緩緩的攙扶起薛韋霆,問。
薛韋霆此刻的神情,卻是寂靜的,楚雲霓的意思,他又豈能不懂?
她無論如何,都是樑子驍的結髮妻子,有些事情楚雲霓做不到,但是嶽清影卻未必不能做到,只是……有些代價,也必須付出。
這種付出,包括……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