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掉落在地上,上官景林從未像現在這樣的狼狽,雖然他知道,在上官家的幾個兒郎之中,他是最沒出息的,可是,他也不曾想過,居然會被楚雲霓這麼一嚇,就趔趄在地。
但是,他這一次,是真的憤怒了,纔會持刀追趕了過來的。
“藍影是死在你手上的吧?”上官景林怔怔的問着楚雲霓,跌坐在地上的身影有些頹廢,“那時候的場景我都還歷歷在目,懸恩殿的大火爲什麼會燒到她的身上,我當時就抱着她,看着她死在我的懷中……”
上官景林默默的說着,彷彿是要說給自己聽的,“我知道,太后是你的姨娘,你一定逃不了干係,我二哥被你逼走了,三姐死了,現在……你連我的四姐也不放過,楚雲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擡首切切的問着,言語之間帶着忿恨,“我是最沒出息的,但是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
聽着上官景林的話,楚雲霓一直沉默着,聽着他將自己內心的話全部都傾吐了出來。
她但只冷哼一聲,“那你可知道,藍影對我做過什麼,上官玥璃又對我做過什麼?包括你的二哥?”楚雲霓但只這一句,便問住了上官景林。
淡淡的轉身過去,楚雲霓但只輕微的一笑,“上官景林,朝堂和後宮的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不想傷了你,我也不希望,以後的日子裡,有朝一日我要對付的人,變成了你!”
這是楚雲霓此刻最想說的話。
上官家的人,除了上官景軒,幾乎已經個個都和她成了生死仇敵,她不知道再這麼下去的話,以後如果再能見到上官景軒的話,情何以堪。
畢竟,這些人都是上官景軒的至親骨肉,她纔會一忍再忍。
“楚雲霓,你不要再回來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上官景林見着楚雲霓轉過身去,朝着長街前方走去的身影,朝着她的背影高聲喊道。
這個女子,上官景林永遠摸不透這個女子的心思。
他在長街的這邊,楚雲霓則在長街的那邊,在聽到了上官景林的這番話之後,楚雲霓的腳步卻是停頓了下來。
就這麼定格着,楚雲霓的心中也是翻騰着,她擡首看着頂上的這一片天,天黑濛濛的,彷彿就像是此刻罩在楚雲霓心頭處的陰霾。
“我何嘗,想踏足這片土地呢?”她也是輕聲的說着,卻是說給自己聽的。
此時此刻,她有着無比的茫然,有風吹起,她身後的衣裳獵獵飛揚,盪漾開羅裙如花般絢爛,飛揚起青絲如瀑,傾城的絕色,在這一刻顯得無比的落寞。
她的心中,此刻有着無比的愴然,這種感覺,就像是她剛到靖國的時候,那種無助感。經此一轉折,楚雲霓豁然有種又回到了原點的感覺。
“上官景林,你回去吧,上官玥璃身上的傷,也需要你去照看着。”她說道,再回首過去的時候,卻不知道上官景林是在什麼時候離開的。
正條長街上都顯得無比的寂靜和空洞,只剩下楚雲霓自己的身影佇立在這街頭,茫茫然,四下無顧,只剩下剛纔上官景林帶過來的那把長刀。
孤單零落的被遺忘在地上,冰冷着。
楚雲霓勾起一抹笑,正當想繼續朝前走去的時候,從上官府邸的方向,卻遠遠的走來一個身影,“現在城門早關了,你出不了靖京,如果不找個地方安頓好的話,上官儀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你。”
說話的,不是孟贏,又是誰人?
“上官儀安撫好了?”楚雲霓不鹹不淡的說着。
今晚上,孟贏的舉動確實也讓楚雲霓大失所望,她知道孟贏忌憚着上官儀,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會爲了這而來求自己。
“跟我走!”孟贏沒有理會楚雲霓的不鹹不淡,走近了楚雲霓身邊的時候,徑自拉起了楚雲霓的手腕,便是朝着另外的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楚雲霓將他的手一甩,“跟你去哪裡,即便出不了靖城,我也有地方可去。”楚雲霓說道,卻是朝着另外的一個方向走了去。
孟贏先是一愣,最後卻是忽然明白了,楚雲霓所去的方向,竟然是……太子府。
“我帶你回國公府吧,那裡上官儀不敢動,在太子府裡面不安全。”孟贏上前去,勸阻着楚雲霓,“沒把你安頓好,我還是放心不下。”
楚雲霓卻是沒有聽從他的話,依舊朝着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太子府門前,依舊的冷落門庭,自從皇城一役之後,這裡更是荒涼到了極點,甚至連這條長街上,平時都鮮少有人路過了。
和楚雲霓一路走到這門前,孟贏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我剛來靖國的時候,還沒入皇宮,就先被帶到這裡來,我當時在想,有什麼好怕的,不過就是一個備受冷落的太子嘛!”她淡淡的說道,帶着某種悽愴的味道。
但是,孟贏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複雜的感覺,“這些都已經成了過往了,等到我坐穩了帝位,剷除掉上官儀之後,我會風風光光的迎你回來。”
楚雲霓瞥了他一眼,“若有可能,我真想像上官景林說的那樣,最好不要再踏足這片土地上,或許,這裡真的不合適我!”
“邑城你是不能再回去的,上官儀的人在那邊,你如果回去的話,別說城池你奪不回來,很有可能因此喪命。”孟贏顯得激動。
他之所以答應上官儀的要求,無非是想要利用上官儀的人剷除掉現在鎮守在邑城的錦德侯,而楚雲霓,能斷了那念想,儘量就斷了那念想。
在他的身邊,他可護她一路平安,羽翼豐滿,這樣有什麼不好?
“孟贏,難道你還看不懂嗎?我不會留在任何人的身邊,你的皇后應該是上官玥璃,她足以匹配你。”楚雲霓側首看着孟贏,對這個一直在她身邊的男子。
她是一路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到今日的巔峰的。
“你是在吃醋嗎?”孟贏聽到楚雲霓這麼一說,忽然有些竊喜的模樣,一把抓起了楚雲霓的手,“如果真是這樣,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立她爲後的,爲了你,我什麼都肯做的!”
誰知道,楚雲霓卻是淡淡的將手收了回來,“你離不開上官儀,從今天晚上我就看得出來,你一步步的走到現在,最後靠着上官儀,沒了他的話,你別說你是假的子庶,就算是真的,他也會將你從現在的帝位上拉下來。”
“既然如此,有些東西你就該取捨,我不適合留在你的身邊。”楚雲霓將事實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也注意到了,孟贏的臉色,從剛纔的欣喜,逐漸一點點的變成了鐵青的難看。
他沉默着,在楚雲霓的話說完之後,也還是一副冰冷的模樣,看着楚雲霓,“雲霓,你可知道,你這一番話,真的傷到了我的心,和我的自尊。”
別說是帝王,就算是一個男人,被楚雲霓這麼赤|裸|裸的將自己的軟肋給掀開來,也是一種極爲難堪的事。
楚雲霓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想要轉身進太子府。
可是,孟贏卻不容得楚雲霓踏開一步,在楚雲霓轉身過去的時候,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雲霓,我對你的等待已經夠久了,你應該知道,一個男人的耐性是有限的。”
聞言,楚雲霓卻是淡漠的一笑,“孟贏,放手,我的忍耐也同樣是有限的。”她將手一甩,將孟贏的手一甩開。
卻赫然發現,剛纔孟贏的手抓住自己的刀鋒,那上面的傷口並沒有處理,還有淡淡的血跡,因爲孟贏拽住自己的原因,而有血跡殘留在她的手腕上面。
“從一開始,我跪着,你站着,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註定了你我的懸殊。一件衣袍給我,那是你的施捨,但是我卻未必一定要接受。
同樣的道理,你的愛我未必要懂,也未必得接受。何況此刻,你是皇帝,我是亡國女。”楚雲霓垂眸,看着他此刻臉色的陰沉。
他的手上,因爲剛纔拽動的原因,鮮血緩緩的滴落,順着他的指尖慢慢的滴落了下來,順從着楚雲霓的話,靜逸無聲。
看着那滴落的紅色,楚雲霓淡淡的從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條絲絹,“擦擦手吧,然後回去,別再回來。”
孟贏的糾纏到現在,楚雲霓也有些沒耐性了,“既然決定了立上官玥璃爲後,就該好好的坐穩你的江山,別讓一切白費,上官儀會成就你的一切,就看你能不能鬥得過他這隻老狐狸了。”
楚雲霓說着,卻是讓孟贏心中的痛楚翻來覆去,他猛然的將楚雲霓一拉,想要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卻是看到了她的堅決,這種堅決,就像是今晚她想殺上官玥璃的時候一樣。
猛然,只覺得這種感覺,陌生得可怕。
楚雲霓抽回了手,繼而毫不留情的轉身進太子府中,這座困頓了他多少年的宅子,楚雲霓再一次踏進,心中也是莫名的反覆。
“楚雲霓,你真是讓我又愛,又恨……”孟贏看着她推進太子府的身影,心中的不甘,越發的想征服,他是一個君王。
“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他的聲音,輕而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