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趙晚然堅持着坐着沒動,擡起頭來,一臉倔強的看着趙東泰,兩眼含淚,義正言辭的說:“冬梅是姑母的貼身丫環,她也是咱們府上的人,現在她出了這種事,咱們更該爲她洗血冤情,哪能讓她死得這麼不明不白,請祖父作主!”
“你,你,你給我閉嘴。”趙東泰給氣得說不出話了,這個不省心的孫女兒,她這是想借刀殺人!真以爲他老糊塗了嗎!說什麼不想讓冬梅死得不明不白,說到底,她就是想把這事鬧大了,再拖別人下水。
她敢作出那偷竊庫銀的事,是料定了他就算是發現了,爲着府上的面子,不會拿她怎麼樣,這嫡孫女真是心黑手毒,現在還敢把罪名轉架給他人!打鼠忌着玉瓶兒,她是算定了他心有顧忌,權衡利弊之下,不得不幫着她,所以纔敢這麼明目張膽。他,他這到底是養了個心腸歹毒的白眼狼呀!
夏半黎一擡手,向着趙東泰面前一步,淡淡的說:“祖父不必動怒。大小姐心地仁厚,她是怕冬梅死得這麼冤屈,那冤魂不散,日夜在這府中作亂,唉,大小姐和大夫人這幾年可是讓這些不乾淨的東西給害慘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馬一行聽得直瞪眼,這鎮國公府真是出強女人,一個比一個歷害,先前那侯門大小姐己是一等的極品,這還又出了一個更加強硬的女強人,聽聽,她這話呀,句句都帶着綿裡針。
“夏半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趙晚然臉青白交錯,怨毒的看向夏半黎。她這名聲還不都是被她所害的,這些年,被這名聲所累,都沒有人上門來提親,眼見着,百花宴就在眼前,她正要藉此翻身的時侯,夏半黎又挑這些陳年舊事,捕背捉影,指桑罵槐!
“大小姐,我這也是爲了你和這全府好呀,有冤可不就是訴嘛,這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撞門,冬梅死在咱們府上,又沒留下隻字片語的。她那冤鬼要是迷了路,撞錯了門,大夫人和小姐可不就是要又受到驚嚇了嘛。還是大小姐說得對,這有冤就得報冤!”夏半黎笑吟吟的看着她,挑了挑眉,半分不讓。
夏半黎幽幽嘆了口氣,又說:“這人呀,最冤的就是冤死了都沒有人知道她冤,死也喊不出那個冤字,反倒是留下一大筆糊塗錢,大小姐,你說是吧?”
馬一行精光一閃,追着這一句話問:“小姐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一大筆糊塗錢?”他剛剛聽到的左天藍的話中,難不成不是指幾個碎銀子,而是一大筆糊塗錢嗎?
“呵呵,怪我沒說清楚了,”夏半黎不好意思的一笑,向着馬一行認真的解釋說:“馬大人不必借懷,我這是與大小姐說的禪機。大小姐向來信佛,更相因果報應,所以才擔心冬梅含冤而死,給府中招來惡運。我剛剛那一句話,就是說,人死如燈滅,一文不值的死去,是比欠下萬貫家敗要好……”
“噢,”馬一行點了點頭,這會是明白過來了,雖說心裡還有懷疑,可夏半黎這一番話卻是把那疑心去了九分,早就聽聞溫雪心母三是個瘋的,從三年前就魔症了,現在指不定腦子還是不清楚的,夏半黎這麼勸慰倒是也說得過去。
他笑着接了一句,讚賞的點了點頭說:“半黎小姐果然慧質蘭心,說話句句禪機,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也是如此,人生在世不作虧心事的死去,確是善緣,若是欠下無數罪孽,那還真是死也不能瞑目了,這麼說來,一文不值是善有善終了,不留一個字也是冬梅死無牽掛,死得其所了。”
趙晚然捏着手帕,臉色鐵青,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直挺,又上了這丫頭的當了!她這根本就是個局,從開始拿出那張當票,說什麼猜拳決定,這就是個局。先是說猜拳,把那張當票藉着所有姨娘的手,給扯成了碎片,冬梅的遺書就成了個空!
她佈局設下冬梅的遺書,本意就是要讓冬梅的死成了個謎,庫房失竊這事一旦事發,第一個懷疑人就是冬梅,小小的丫頭哪來那麼多銀子,正常懷疑之下矛頭就會指頭,今日上庫房大鬧的趙雅文身上。
趙晚然抿緊了脣,眼中一道怨毒,她早就算定了,趙雅文有老夫人撐腰,她是決不會讓自己兒子擔着這個罪名的,那麼相對之下,這個背黑鍋的替死鬼,就只能是與趙雅文同在庫房的七夫人和夏半黎。
可是現在,當票卻是沒了,直接的證據反倒成了一出笑話,夏半黎不費吹煙之力就破了她的局。這算是什麼事!這丫頭的命就那麼好!
趙晚然聽着這馬一行與夏半黎一搭一唱,心頭的火更起燒得旺,偏偏她還無話可說。她能說什麼?說冬梅有遺書嗎?把那鉅額當票的事牽出來,若是當票還在,這事牽出來,再加上她手上的東西,她有信心,夏半黎絕對跑不了要背這個黑鍋。
可是現在,當票沒了,她還說什麼!府中的各個姨娘,連着她親孃親妹子都參與進來,她再說那當票,馬一行一一審下來,這會府的人都有罪,她就成了所有人的公敵了。這個罪名她擔不起,更不能擔。
趙晚然氣得一甩帕子,垂下頭咬着脣,腦子快速轉着,她不能慌,現在還不到揭底的時侯,趙東泰礙於面子不能不幫着她,她手中還有那個荷包爲證,現在贏面還在她手中……
“大人,”從廳外走過來一個差官,向着馬一行行了一個禮,說道:“仵作己經查清楚了,冬梅的死因是溺水,無其他外傷,死前確是與人有染,經現場堪驗,因爲沒有其他遺書,也沒發現其他人的痕跡,所以可能是因情自殺,也可能被人謀害,目前還不能確定。”
馬一行點了點頭,這結果早在他預料之中,與左天藍所說也是相符,就看鎮國公府的意思,是以自殺結案,還是以他殺再追查下去了。
趙晚然騰得站起身來,向着馬一行看過去,堅定的說:“大人,我還有話要說!”
“大小姐,你說話儘管說。”馬一行微一皺眉,客氣的說了一句,大半夜的給叫到這鎮國公府審案子,不過就是個丫頭而己,案情說簡單也是簡單,本來就是以息寧人最好,這大小姐卻是抓着不放,似是非要鬧得家宅不寧才甘心,她這到底是打得什麼譜?
“其實,其實,我的貼身丫頭撿到了一個物證,可以證明冬梅死得確有冤情!”趙晚然咬了咬脣,像是下定決心的樣子,向着門外的秋霜招了招手,秋霜十分有眼力的快步走了進來,手中拿出一個荷包,向着馬一行跪下去,顫抖着雙手呈上去。
“噢,”這案子真是峰迴路轉,馬一行詫異的看向那個荷包,接了過來,細細看了一眼,荷包繡得十分精製,也沒有什麼明顯的記號,馬一行問向地上的秋霜:“這荷包是你撿的?荷包是什麼人的?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說看。”
秋霜嚇得哆嗦了一下,垂着頭不敢擡起來,強自鎮定的說:“是,是奴婢撿的!今夜大小姐夜裡一直睡不着,所以到花園子裡散心,奴婢擔心夜裡風涼,所以就跟了過去,路過花園子時,看到井邊人影一閃,然後,然後,”
說到這,秋霜似是嚇得全身都攤軟了,跪都跪不住,一下子攤倒在地下,抽噎着說:“然後我就看到一個人影從井邊跑開了,瞬間就不見了人。等到我跑過去時,只在井邊看到這一隻荷包。這個荷包,我曾在半黎小姐的身上看到過,嗚嗚——”秋霜放聲大哭起來,泣成成聲。
“你看到是有人把冬梅推下了水?看清楚沒有,是何人所爲?”馬一行跟着問了一句。
秋霜像是嚇壞了,說不出話來,整個身子伏在地上像是篩糠一樣的抖着,頭匍在地下,緊緊貼着,擡都不敢擡起來,
“是,是,奴婢親眼所,所見。”她結結巴巴的說完這一句,全身的力氣也像用完了一樣,整個人攤軟倒地。
馬一行皺了皺眉,鎮國公府的丫頭都這麼有性格?不過就是問個話,能要她的命不成?用得着這麼怕嗎?他放重了語氣,哼了一聲說:“把頭擡起來!本官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秋霜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的擡起頭來,臉上早嚇得沒了血色:“是,是,是。”
趙晚然緊皺了皺眉,暗自狠瞪了秋霜一眼,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她這怕什麼?九城司不過就是個三品的小官兒,她有什麼可怕的,溫閣老和鎮國公府爲她撐腰呢,秋霜可不要在這個時侯壞了她的事兒,趙晚然輕咳一聲說:“秋霜,你不用怕,如實說來,大人自然不會難爲了你!”
秋霜嚇着她這一句話,身子細微的一顫,蚊子一樣的應了一聲:“是,是。”
趙晚然這是威脅還是威脅呢?這話氣可沒聽着有一絲安慰的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