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依抿嘴笑,“原來,我小叔叔在衆人心中,是荷花一般的存在啊!”
靈芝目光看向那艘漸遠的大船,“可惜啊!可惜!上天竟然是嫉妒他那麼好的皮囊,所以纔拿走了他的聲音。”
東方珞端着茶杯的手就抖了抖,“什麼意思?拿走誰的聲音?”
鍾依的神色也是一黯,道“看來,表妹久居深山,對很多事都不知情啊!改天,你得讓孫姑娘多給你講講。瞬”
靈芝擺擺手,“不行!我也就是道聽途說。這忠王府的事,還是你們忠王府的人最清楚不過了。”
鍾依搖搖頭,“這小叔叔的事,就算自小在王府里長大,也是知之甚少的。或者說,小叔叔本就是個簡單的人,簡單的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
東方珞蹙眉,遊船駛入荷花深處,碧綠的荷葉,嬌美的荷花卻全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只關心一點兒,“那麼,他的失聲,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
鍾依笑,“沒想到表妹關心的是這個!你知道嗎?我小叔叔如此丰神俊朗的一個人,說親的自然不在少數。可每個說親的所關心的無非是,小叔叔這個啞病能不能好。魷”
東方珞道“若是不好,那麼親事可就不說了嗎?”
鍾依道“這世間事,可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別人挑我小叔叔,怎知我小叔叔不挑她們?要知道,我小叔叔那是一般人嗎?三歲能文,五歲能武。琴棋書畫,信手拈來,一點就通啊!”
“呀!這麼厲害!”東方珞一臉的崇拜。
想想自己,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琴棋書畫更是無一精通。
這一比較,真就覺得自己低到泥土裡去了。
鍾依的眸光閃了閃,“表妹你果然與衆不同!每當我跟別人說起此事的時候,別人都會一臉的惋惜,說天妒英才之類的。就好像,只有把小叔叔的失聲擺在眼前,心裡纔會平衡似的。”
“他現在很好!瑕不掩瑜!”東方珞道。縱使不能說話,卻依然掩不住他的光彩。
不過,一個人長得如此俊美,還這般的絕頂聰明,也的確有天妒人怨的資本了。
“好一個瑕不掩瑜!”鍾依拍手笑。
靈芝就盯着東方珞的小臉猛瞧,“你該不會被他那一笑,勾走了什麼吧?”
東方珞臉一紅,“姐姐慣會說笑!我是一名醫者,聞病自然寸步難行。據醫書上記載,這啞與聾往往是相伴的。更有一種說法,十聾九啞。不知表姐的這位小叔叔,聽覺方面可有問題?”
話題轉移到病上,總不會再引人多想了吧!
鍾依擡手托腮,道“小叔叔只是啞,不聾。而且,他這啞並非孃胎裡帶出來的。小叔叔十歲那年,被歹人擄走。找了五年才找到,找到的時候,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東方珞秀眉拱起,“也就是說,所謂的天妒英才,其實根本就是人爲製造。”
由彼及此,她這個災星又作何解釋?
那一連串的災禍,真就是她命裡帶煞嗎?
船身顛簸,風浪顯然已經比剛纔大了。溼氣撲來,扯天扯地的雨絲便將整個的湖面迷濛了起來。
鍾依眯了眼睛,“沒有人知道那五年究竟在我小叔叔身上發生了什麼,府裡的人都說他回來後完全變了一個人。曾經活潑好動,在府裡上牆揭瓦更是家常便飯。回來後,不但失聲,整個人更是躲在他那院子裡,鮮少露面。聽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竟有三百多天是病着的。唉!”
東方珞望着船外的雨,顫聲道“那豈不是很可憐?”
靈芝道“珞妹妹不會想去給他治病吧?”
東方珞起身,走到船邊,看雨花在水中肆意的綻放,“我苦學醫術,就是爲了給人治病的啊!只要有人相請,身爲醫者,責無旁貸。”
鍾依嘆氣,“這事怕就難辦了。小叔叔丟失五年,找回來後,四姨奶奶人又沒了,祖父總覺得虧欠了他。所以,事事都順着他。就是這請大夫看病的事,也得他自己點頭才行。”
東方珞道“四姨奶奶可是你小叔叔的母親?如何沒的?”
鍾依迷茫的搖搖頭,“小叔叔出事之時,我也不過兩歲,本就懵懂,更別說記事了。只知道,那五年府中發生了太多的事。”
靈芝道“看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東方珞望向遠方,隱約可見那艘豪華遊船的影子。“那艘船,就是騰親王的吧!”
鍾依道“除了龍子龍孫,誰敢把龍擺在船頭?”
東方珞輕輕嘆息,“我還以爲像你小叔那樣謫仙樣的人兒,無論如何都不會買權貴的帳呢!”
她看到了,那雙漂亮的眼眸裡有着藐視一切的淡然,她想象不到能有什麼會讓那樣一個人低頭。
鍾依卻毫無徵兆的咯咯笑了起來,“都說烈女怕纏郎,像我小叔叔那樣高風亮節的一個人也是怕了騰親王的纏功的。話說五年前,騰親王那
時還沒有封王,只是皇子。有一次到我們王府中做客,無意中聽到了小叔叔的琴聲,頓時驚爲天人。”
靈芝道“關於這個坊間早有流傳,說是自那之後,騰親王天天都去忠王府叨擾,你那位小叔叔清靜慣了,哪受得了這個。最後不得已,就用五月十三這一天的月照湖的琴聲,換了一年的清靜。”
東方珞蹙眉,“皇子很閒嗎?”
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怎麼可以用這種招數脅迫人?
就因爲生的高貴,就不用爲做事的嗎?不用爲皇上分憂的嗎?
靈芝道“至少每年的這一天,咱們的騰親王都閒的很。而且自從三年前封了親王后,排隊巴結他的人不在少數呢!要知道太子之位可一直都懸空着呢!”
這話裡的意思可就顯而易見了,騰親王一旦爭的太子之位,站到這個隊伍裡的,那可就是從龍之臣,從此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鍾依撇撇嘴,“應該是皇上也很難抉擇吧!所以,遲遲不肯立儲,而是在三年前封了兩大親王。那個越親王,可是不簡單呢!先皇后的兒子,皇上的嫡長子。”
東方珞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對於皇家之事,其實不怎麼感興趣。但又不能掃了別人的興,於是強打起精神,道“騰親王該不會是當今皇后的兒子吧?”
鍾依道“纔不是!他只是貴妃娘娘的兒子。當今皇后的兒子是皇上的六子,剛到舞勺之年。”
靈芝見東方珞興致缺缺,道“朝堂之上,本是男人的事。咱們這些女人,還是不要瞎操心了。”
東方珞咦了一聲,驚道“這是回來了嗎?我以爲月照湖很大!”沒覺得船轉頭,卻見陸地近在眼前。是她的方向感太差嗎?還是這水中的時光過得太快?
靈芝走過來,站到她旁邊,笑道“這是湖心島!月照湖的湖心島可是風景很好的!”
趙老闆走近船艙,“幾位姑娘,請下船吧!本船停靠的地方,上去正好是望月樓。”
靈芝看出東方珞的遲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在望月樓上訂好了位子,你今兒隨我出來,一切就聽從我的安排吧!這月照湖的魚就屬望月樓做的最好吃。”
船停在此處,東方珞就算不點頭也不行了,總不能自己泅水回去吧!何況,她還不會泅水。
靈芝又轉向鍾依,“三小姐可願意跟我們一起?”
鍾依道“我也不妨實話實說,今兒遊船,還真就沒訂上位子。無論是船上的,還是島上的。幸虧表妹是這般柔順恬靜的性子,所以,我也就厚着臉皮蹭吃蹭喝了。”
這話說得直白而毫不做作,讓靈芝和東方珞都頗有好感。
三個貼身丫鬟各自打了船上備用的傘,攙了各自的主子,踏上了湖心島。
初夏的天氣,遇上這陰雨,風一吹,些許的涼意就從四面方而來。東方珞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靈芝忍不住打趣道“看來,你這是被誰惦記上了呢!”
東方珞也不甘示弱,“我看是姐姐在惦記某人了吧!”
鍾依豎起耳朵,“表妹,是在喊你嗎?”
由遠及近的聲音飄來,“東方姑娘!”“東方小姐!”------
東方珞輕輕的搖了搖頭,自嘲道“如若是喊我,就不怕被災運纏上嗎?”她腳步不停,一步一個石階往上走。
望月樓雖然在島的邊緣,但爲了安全起見,還是建在了離水平面二十米的高處。
樓高三層,黃色的琉璃瓦,飛檐翹舉。大紅色的木柱子,環繞四周。
在這島上建樓,還如此的氣勢宏偉,不得不佩服古人的高超智慧。東方珞忍不住的嘖嘖稱讚。
“東方珞!東方小姐留步!”直呼其名,而且聲音很急。
東方珞終於在望月樓前止步,回頭,煙雨濛濛中,就看到了一個身着藏青色繭綢長袍的人慌亂的拾階而上。
東方珞記得那聲音,是屬於北郭侯府的那個北郭銳的。
靈芝和鍾依也都瞪大了眼睛,鍾依更是捏了自己的腮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北郭銳已經三步並做兩步的到了東方珞面前,氣息微喘,道“東方小姐,救命!”
這般的疾奔上來,沒有氣喘吁吁,足見應該是有一定的武功底子。
東方珞看着他,前幾次見面,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怎麼這一次,直接喊上救命了?忍不住的蹙眉,道“北郭公子不舒服嗎?”
北郭銳道“不是我!是鍾徹!小姐快隨我來!”說着,就要伸手去拽東方珞的衣袖。
“公子請自重!”杏黃大喊一聲,頭頂的傘瞬間傾斜,旋轉着攻向北郭銳。
北郭銳忙不迭的接招,一邊應對一邊大聲道“東方小姐,北郭銳無意冒犯。只因忠王府的鐘徹剛纔吞花生時,卡住了,再不施救,怕來不及了。”
“停停停!”鍾依大喊,“鍾徹是
我堂弟,他可不能出事!”
“杏黃住手!”東方珞喊,“人在哪裡?”
北郭銳道“在水邊!”
東方珞提裙就奔下臺階。
“姑娘,傘!”杏黃急急的跟上,“小心啊!”
跟着北郭銳前來的那些男子知趣的自動閃到一邊。
北郭銳也連忙追了上去,解釋道“剛纔在船上,鍾徹與南宮浩比賽,將花生米拋到空中,看誰用嘴接住的最多。結果,船一靠岸顛簸了一下-------”
東方珞聽着他的絮叨,腦子飛轉,猜測最有可能的情況應該就是花生米誤入氣管。
北郭銳在前面開路,東方珞邁着飛快的步伐緊跟,全然不理會迎面而來的男男女女的臉。
儘管,她根本不知道鍾徹是誰,他們見過面嗎?
但不管是誰,救人如救火,快一秒,就多一份生機。
湖邊,站了好多的人。身着華服的公子少爺圍在內層,姑娘小姐們則在外圍遠遠的看着。
東方珞跟在北郭銳身後擠進了人羣,北郭銳手一指,“在那裡!”
東方珞望去,就看到一個穿靛青色長袍的少年,捶胸頓足的跪倒在地,面色已是絳紫。小廝模樣的人正在拍着他的背。
這人應該就是北郭銳口中的鐘徹了。
東方珞大步跨過去,將小廝推到一邊,衝着鍾徹道“起來!”
北郭銳眼疾手快的將鍾徹一把扯了起來。
北郭美霞也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扯住北郭銳的衣袖,道“哥哥,你怎麼把這個小災星帶來了!她只會給人帶來災運啊!”
“閉嘴!”北郭銳吼,“一邊呆着去!”
北郭美霞也是有小姐脾氣的人,哪會輕易服軟?但明顯的,她被北郭銳陰沉的臉色給嚇住了。知道自己再開口,絕不會有好果子吃,只好悻悻的退到一邊。
鍾依也已經橫衝直撞的跟了過來,看到鍾徹的樣子,哭喊道“鍾徹,你怎麼成了這樣子?”
“表姐,閃開!”東方珞厲聲命令。
鍾依就聽話的退到一邊,卻是一臉的擔憂。
東方珞看鐘徹呼吸逐漸微弱,問道“能用力咳嗽嗎?”
鍾徹根本不能發聲,瀕死的恐懼已經緊緊的抓住了他。
東方珞立馬站到了鍾徹的身後,“我可以救你!你放鬆!”聲音擲地有聲,讓周遭的嘈雜瞬間陷入沉靜。
東方珞咬一下脣,遲疑了一下,手臂還是環上了鍾徹的腰。
右手握拳,將拳頭的拇指側放在了他胸廓下和肚臍上的腹部。
左手抓住拳頭,用力快速向上擠壓他的腹部。
衆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擾了什麼。
只有東方珞的反覆進行。
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刺耳的響起,“她就是個災星!不害人就好了,還救人呢!我看她就是趁機吃忠王府三少爺的豆腐。”
這話聽起來近乎惡毒了。
東方珞一個用力,鍾徹猛咳一聲,一個花生米就從他的口中噴射而出。
東方珞的手就無力的垂了下來,整個的人也連着倒退了三步。幸好,靈芝從後面扶住了她的肩膀。
再看那鍾徹,大口而又近乎貪婪的喘着氣,面色漸漸恢復。
東方珞接過靈芝遞上的帕子,摸一把臉上的汗水抑或雨水。卻聽一個含笑的聲音響起,“東方小姐的醫術果然高明!”
人隨聲至,面前就多了一個紫色蟒袍穿着的人,頭戴碧玉簪,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東方珞。
東方珞蹙眉,視線卻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
純白色寬袖長袍,裹住挺拔如白楊的身軀。就那麼清清冷冷的站在那裡,眼裡無波無瀾。
鍾凌風,就算落入了凡間,卻還是傲然的一塵不染。
在他的身邊,站着一個七歲的小童,模樣周正,卻也是不苟言笑。
靈芝扯了扯東方珞的衣袖,自行福身施禮道“民女見過騰親王!”
東方珞回神,原來這個突然間殺到眼前的人就是騰親王啊!看上去比鍾凌風要年長几歲,眼角是細細密密的皺紋。一揮手,“免禮!”
東方珞非但沒有施禮,卻繞過他,到了鍾徹的面前,伸出小手,掌心朝上,道“診金,一百兩!”
鍾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好不容易獲得的呼吸,頓時就困難了起來。
米黃色的襦裙,外罩淡粉色的半臂,與頭上雙平髻旁邊插着的桃花狀的珠花相得益彰。
沉靜的面龐,清澈的眼眸,倔強的脣線。
整個人就這麼俏生生的站在那裡。
背後的寒冷驅散了剛纔的溫暖,他直覺的不一樣了。眼前的這個,與惠濟庵裡身邊帶着狼的少女,已經判如兩人。
東
方珞沒有感覺到鍾徹的異樣,只覺得被周圍那麼多目光打量,渾身就非常的不自在。貝齒咬脣,故作鎮靜道“沒有我,你會死!所以,一百兩,不貴。”
“你一個侯府的小姐,開口就要銀子,不覺得有份嗎?”說話的是南宮浩,正玩味的看着東方珞。
東方珞的目光淡淡的掃過,“我現在並不是侯府的小姐,只是一個大夫。你就是南宮家的少爺吧?聽聞,這位鍾少爺是跟你比賽才遭此劫難的。如若他出了意外,南宮少爺恐怕一輩子都不得心安吧?要不,這診金,你給出了?”
南宮浩沒想到她的矛頭指的這樣精準,白嫩的臉上頓時就泛起紅色。
“鍾徹,你可覺得還有什麼不舒服?”鍾依走到鍾徹身邊,關切的問。
鍾徹不說話,搖了搖頭,眼睛卻看着東方珞。
南宮浩也正在遲疑。不是他們缺銀子,只是真要掏銀子出來,總覺得怪怪的。
東方珞的手卻突然沉了一下,上面多了一個黃色的荷包。
騰親王戲謔的聲音隨之傳來,“這診金,本王付了。說起來,鍾徹出事,畢竟在本王的船上。若他真有個什麼,本王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東方珞這才正眼看向眼前這個將來有可能登上龍位的人,手卻沒有收回,道“這診金,若是王爺付,得加倍!”
騰親王的目光就看向不遠處巋然不動的鐘凌風,然後從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上撲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東方珞!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誰嗎?”
這個剛纔罵她災星的聲音終於還是沉不住氣,再次冒了出來,並且這次連人也走到了場內。
石榴紅的衣服,本來明豔如火,此刻映襯着東方琳那張恨鐵不成鋼的臉,就有了違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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