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妃坐北朝南,東方珞則站在她身旁。
“珞兒,你來問!有話好好說!”翼王妃語音平靜的道。
東方珞上前一步,“說!究竟怎麼回事?爲何不能報官?”
“姑娘------”綠絲擡起臉,已是淚流滿面,“奴婢------奴婢------”
“你倒是說話呀!”東方珞恨恨的一跺腳,“你們姓西門的女人,當真都是軟柿子投胎嗎?”
翼王妃咳嗽兩聲髹。
東方珞揉着眉心,“說啊!你究竟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綠絲愈發哭的大聲。
東方珞覺得自己快瘋了,“不說是吧?不說我就把你交給現在的西門侯,看他要怎麼處置你!”
“不要!”綠絲終於哭喊出聲。
翼王妃嘆口氣,“先給她倒杯水,讓她穩定一下情緒。”
牡丹到屋子裡的八仙桌旁,提起桌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遞給綠絲。
綠絲接過來,卻沒有立即喝,而是戰戰兢兢的看着東方珞。
翼王妃道:“喝啊!喝完了,慢慢說!”
東方珞扭頭,不去看她。
然後是咕咚咕咚的咽水聲。
綠絲喝完了,重新在東方珞面前跪好,然後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騙了姑娘,但求一死。只希望姑娘千萬不要把奴婢送去西門侯府。”
她這一開口,東方珞頓時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你寧願一死,也不要說出心中的秘密,是不是?”
“奴婢不能說!”綠絲咬着脣,脣上冒出斑斑的血跡。
東方珞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她,手指控制不住的顫抖,哆嗦着嘴脣,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翼王妃連忙起身,摁下她的手,安撫道:“你氣成這樣,做什麼?她不肯說,定然是有難言的苦衷啊!”
東方珞艱難的咽一口唾沫,衝着牡丹伸手,“水!”
牡丹趕忙倒了杯水遞過來,東方珞一飲而盡,交還了杯子,摸一把嘴,道:“母妃坐回去!她不肯說,我來替她說!”
“姑娘------”綠絲錯愕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東方珞冷笑,“你可以欺我瞞我六年,我對你不管不問。那是因爲,那個時候我是孤家寡人,不害怕被你拖累。但是現在,我已經有了新家,有了疼愛我的爹孃,有哥哥嫂子,還有可愛的小侄子。所以,任何可能連累到他們的事情,我都不可能再保持沉默。”
“姑娘,奴婢願意離開翼王府!奴婢-----”綠絲急急的道。
“你閉嘴!”東方珞沒好氣的呵斥,“你前腳進了翼王府的大門,後腳再離開,你以爲翼王府還摘得乾淨嗎?不讓報官,是吧?這個世上只有一種人害怕官府,那就是做了壞事的人,尤其是背了人命官司的人!”
“不------”綠絲跪的筆直的身體就一下子癱坐了下來。
東方珞道:“我說錯了嗎?如今的西門侯明顯是奸人上位,你既然有血海深仇爲何不去報?我起先也以爲你是性格里的懦弱,就跟我的生母一樣,逆來順受,是你們西門侯府的女兒先天就具備的。
但是,剛剛,這一切都推翻了。別人都欺你到了這份上,你卻還在忍。爲的什麼?如果我猜測沒錯,那就是,你身上不止揹着血海深仇,還揹着一個捏在別人手裡的把柄,而且這個把柄,還是致命的,對不對?”
最後三個字,幾乎用了吼的。
“姑娘,別說了!奴婢------”一口氣沒上來,竟是暈了過去。
東方珞站着沒動。
桃紅看向東方珞,“姑娘,要掐醒嗎?”
東方珞擺擺手,“把人扛到裡間的炕上,不用弄醒。她不出聲,反倒是清靜了。”
看着桃紅和杏黃聯手將人擡走,東方珞做了個深呼吸,回頭,就看到翼王妃正一動不動的瞅着她。
東方珞摸一把臉,“怎麼了,母妃?我剛纔的樣子嚇着你了?”
回想一下,自己剛纔似乎真的是挺彪悍的。
東方珞就有種想撕扯自己頭髮的衝動了,而且還覺得自己的屁股似乎隱隱的疼了起來。
果然,臨到事上,衝動這種毛病還是很不好改的。
翼王妃撲哧笑了出來,“母妃只是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原來還是個小刺蝟呢!”
姚嬤嬤也跟着笑,“郡主若是隻小刺蝟,那也是隻頂聰明的小刺蝟呢!”
東方珞撓撓頭,“這個丫鬟留不得了,我得趕緊把她嫁出去。”
翼王妃搖頭嘆息,“你也別太苛責她了,她其實什麼都沒做。傻丫頭!咱翼王府沒有那麼脆弱的!”
得來不易的東西,纔會倍加珍惜。
對於東方珞來說,過了十年沒有家的日子,沒有家族的庇護,也就沒有了她對家族的維護。
如今,翼王府掏心待她,她也就很自然的把翼王府的利益放在首位了。
所以,但凡有絲毫不利於翼王府的苗頭,她立馬就化身爲小刺蝟。
東方珞嘆口氣,“我就是氣不過,她這樣子把事情壓在心裡,能解決什麼事?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適得其反吧!”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護衛的聲音傳來,“主子,西門侯夫人求見!”
東方珞翹起嘴角,“這就來了!”
翼王妃訝異,“敢情,你不救醒綠絲,就是在等她啊!”
東方珞道:“既然已經猜到了那些人是西門侯府派來的,如今人被打殘了,西門侯夫人再躲着不見,怕是說不過去了吧!”
翼王妃道:“那,咱是見還是不見?”
東方珞揉揉小耳朵,“敢問母妃,要想助騰親王上位,鬥垮四大侯府,算不算大功一件?”
翼王妃的眼中就有火花迸射,“皇上對四大侯府,如今的確有尾大不掉的感覺。看騰親王的意思,也是致力於剪除四大侯府的兵權,那樣子,在皇上面前,也的確是算大功一件了。”
“珞兒懂了!”東方珞清冷了眸子看向門口,“桃紅,去請西門侯夫人進來吧!杏黃,在裡面看着綠絲,只要她醒來敢弄出絲毫的動靜,就給我敲暈!”
東方珞轉身,則在翼王妃旁邊坐了下來。兩人中間隔着一張小方桌。
牡丹趕忙倒了兩杯茶水,放到了兩人近前。
房門大開,桃紅走了出去。
須臾,如今的西門侯夫人就跟在桃紅身後走了進來。
東方珞第一次用心打量眼前的中年女子,穿着茶色的褙子,髮髻梳得一絲不苟,上面彆着赤金的簪子。
瘦長臉,眯眯眼,薄嘴脣。
皮膚偏黑,西門梅的膚色應該就是從她這裡來的。
說到西門梅,那個長着一張刻薄嘴的丫頭沒來,倒是讓氣氛顯得寂寞了些。
西門侯夫人福身行禮,“見過王妃!”
沒等着她起身,東方珞手邊的茶杯就擲到了她腳邊。
啪的一聲脆響,茶杯碎裂,茶水飛濺。
西門侯夫人的裙襬上,登即就盛開了溼潤的水花。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後退一步,眉毛倒豎,“郡主這是做什麼?”
東方珞扯動嘴角,“西門侯夫人以爲呢?”
西門侯夫人氣極,覺得東方珞不可理喻,隨即轉向翼王妃,“王妃,郡主此舉,與身份不符吧?”
翼王妃擡了擡眼皮,淡淡的掃過去一眼,“我翼王府的郡主該有什麼樣的舉動,是你西門侯府能管得了的嗎?”
西門侯夫人到翼王妃那邊點火,本想着翼王妃礙於臉面,怎麼也得給東方珞一頓呵斥。萬沒想到翼王妃會將矛頭指向她,頓時便有種下不來臺的感覺。“哪敢啊!”
翼王妃冷哼,“西門侯夫人到本妃這裡來,不會就是爲了指責本妃的女兒的吧?”
也沒說請西門侯夫人入座,後者便只有尷尬的站着。“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此來是爲了揭露小人,解除咱們兩府的誤會的。”
“哦?”翼王妃故作驚訝,“咱們兩府有誤會嗎?”
西門侯夫人的臉上就一陣紅一陣白,尷尬的笑着,“是有點兒小誤會。剛剛,我聽聞敝府的小廝跟貴府的丫鬟起了衝突,所以,特來解釋一二。”
東方珞恍然狀,“原來那些見人就咬的狗,是西門侯府的啊!既是禍害,西門侯夫人還帶來這佛門清淨之地讓他們爲非作歹做什麼?就不怕有人給西門侯府扣上縱奴作惡的帽子嗎?”
“郡主何出此言啊?”西門侯夫人的臉色就愈發的黑若鍋底了,“郡主年紀尚幼,有此冒犯長輩的言論,倒也無可厚非。但若郡主這般的識人不清下去,怕是會給翼王府招來災禍呢!”
東方珞不甘示弱,“西門侯夫人何出此言啊?”
西門侯夫人不看她,也沒打算答話,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翼王妃。
翼王妃重複東方珞的話,“西門侯夫人何出此言啊?”
西門侯夫人一噎。
東方珞在這嚴肅的時候,卻忍不住想大笑三聲了。
看到惡人吃癟,渾身舒暢的,如同在大熱天裡喝到了一杯清涼的山泉水。
西門侯夫人訕訕道:“郡主是王妃半道上認下的女兒,我本不該有什麼詬病。郡主能得到王妃的青睞,自然是個好的。只是王妃有沒有想過,郡主帶進府裡的人,卻有可能懷着狼子野心的。”
“有可能?”東方珞抓住她的語病,“如果我是西門侯夫人,沒有十成的把握,是不會冒然動翼王府的人的。”
“郡主不是早就放出話來,說西門侯府的正宗大小姐還活着嗎?”西門侯夫人絲毫不甘示弱道。
東方珞道:“是不是西門大小姐本郡主不知道,但六年前本郡主的確救過一個自稱西門柳的人,她還說她身上負着血海深仇呢!可惜,當初本郡主還養在庵裡,對於外界的一切紛紛擾擾,壓根兒就提不起興趣。要是換成現在,本郡主一定要好好問問她,究竟是怎樣的血海深仇呢?難不成是滅門慘案?”
西門侯夫人道:“郡主現在也可以把她叫出來問問啊!”
東方珞故作疑惑道:“怎麼叫?那西門柳並不在這兒啊!六年前,她傷好之後,唸叨着要報仇,就不知所蹤了啊!”
西門侯夫人哈哈大笑,看着東方珞的眼中就閃過嘲弄,“郡主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好吧!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爲了不禍及翼王府,我也就豁出去西門侯府的臉面了。那西門柳用毒藥毒死了自己的親爹,像這種心腸歹毒之人,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她。她現在就扮作郡主身邊的丫鬟,還望郡主將人交出來送官。”
裡間有響動,然後是悶哼。
西門侯夫人就往那邊看了一眼,得意就爬上眉梢。
東方珞和翼王妃則都倒吸了口涼氣,兩人對視一眼,明明白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這個女人,說的這麼篤定,甚至提到了報官,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那麼,西門柳毒殺親父這件事,就有了一半的可能。
再聯繫到當事人躲躲閃閃不肯報官的絕望,在那種可能上便又加了三分。
翼王妃在震驚之餘,更是對東方珞加進了一份另眼相看。
她剛剛對綠絲疾言厲色的話裡,居然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爲自己選的這個女兒,果然是聰明不帶含糊的。
只是,誰都沒想到,綠絲揹負的那條人命,居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東方珞攥起拳頭,指甲往肉裡嵌。
至此,一切都很清楚了。
綠絲的隱忍,明明有血海深仇卻不肯報,卻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內情啊。
但讓她相信柔柔弱弱的綠絲會毒殺自己的親父,就算有鐵的證據都不行,除非讓她親見。
所以,剩下的那兩分可能,她必須要緊緊的攥在手裡,爲綠絲翻盤。
東方珞很快恢復了常色,“西門侯夫人認錯人了,本郡主的身邊沒有西門柳這號人。當然了,這個世上,長得相像的人多的是,西門侯夫人眼花了,看錯了,也是在所難免的。”
“你說誰眼花了?”西門侯夫人哪想到東方珞會來個抵死不承認,氣極之下,話語也就衝口而出了。
東方珞目露寒光,“那你憑什麼認定本郡主身邊的丫鬟就是西門柳?你今天若是拿不出證據來,本郡主就去皇上那裡告御狀,就說你們西門侯府對翼王府意圖不軌。”
“你胡說!你------你這是栽贓------你這是包庇!”西門侯夫人渾身顫抖了起來。
轉向翼王妃,心口起伏不定的道:“請王妃明鑑!那西門柳連自己的親爹都能下得了手,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她蟄伏這麼多年,怕是有更大的圖謀呢!若是這圖謀是衝着翼王府來的,那可就危險了。還望王妃三思啊!”
東方珞看向翼王妃,剛想說話,卻被翼王妃一個眼神制止了。
翼王妃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輕緩的放了茶杯,道:“西門侯夫人剛纔命府裡的小廝對我翼王府的丫鬟綠絲動手,就是在懷疑她是西門柳嗎?”
西門侯夫人道:“剛纔是懷疑,現在是肯定了。那個綠絲,就是西門柳!六年前她被郡主救起後,並沒有離去,而是在郡主身邊蟄伏了起來,想要徐徐圖之。”
翼王妃的手指輕敲着桌面,道:“那照西門侯夫人的意思,那西門柳莫非會未卜先知不成?”
“哦?”西門侯夫人一頭霧水。
翼王妃扯動嘴角,“六年前,珞兒可還是東方侯府的災星呢!而且還是個看起來永無出頭之日的災星。那麼,西門柳在這樣的一個災星身邊,圖的什麼?
除非她早就知道珞兒六年後會有這樣的際遇成爲我翼王府的女兒,否則,她如何在六年前就想好了要蟄伏下來對付翼王府呢?”
“這------”西門侯夫人目光閃爍,不時的看向裡間的門口。
東方珞看向翼王妃的眼中,就赤果果的暴露了崇拜的光芒。
西門侯夫人畢竟不是等閒之輩,很快打定了主意,“那西門柳是個很狡猾的人。郡主一看,面相裡就帶着福分。西門柳怕是早就找人給郡主算過命了。厲害點兒的算命先生,能夠算到郡主今日的富貴,也並不爲奇。”
“西門侯夫人真是眼光獨到啊!”東方珞翹起嘴角,難言譏嘲,“我這面相裡的福分,居然被你一眼看出了。四大侯府密切相連,相信西門侯府跟東方侯府的關係也是非同一般,畢竟你們還是姻親嘛!我這麼有福分,當初被東方侯府的人除名的時候,西門侯夫人怎麼也不去解勸一下啊!”
“那個------”西門侯夫人一時間語塞。
東方珞也不去管她這個那個了,繼續道:“如今,東方侯府諸多不順,原來竟是除名了我這個有福分的人招致的啊!他們要是知道了,西門侯夫人有窺破天機的本領,卻又不據實相告,不知道會不會恨上西門侯府呢!”
西門侯夫人掏出帕子,擦拭額頭的汗珠,假笑道:“郡主不喜歡聽好話,非得讓別人詛咒災星才行嗎?”
東方珞道:“好話當然好聽,不過本郡主有自知之明,非常討厭有人別有目的的灌水。呀!西門侯夫人不舒服嗎?這正午的太陽雖然毒辣,但這山中的屋子裡卻是涼爽的很的,夫人怎麼出這麼多汗啊?要不要本郡主給你把個脈啊?”
翼王妃看着東方珞一驚一乍的樣子,不覺暗暗好笑,面上卻還是一片肅穆。瞅了一眼周圍,“西門侯夫人只是針對綠絲的,又不是針對咱們翼王府的所有下人。你們好歹給夫人搬個凳子啊!這些個奴才,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明明是安撫和訓斥下人的話,可聽在有心人的耳中,卻又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桃紅就搬了張凳子,用力的按放在西門侯夫人身後,發出的碰撞聲,分明是摔打的。
偏桃紅還一臉的皮笑肉不笑的道:“西門侯夫人請坐!可別一會兒站暈了,又來挑我們丫鬟的刺。”
西門侯夫人的面色就在紅黑白三色之間不停的變化着。
這也算是翼王妃賜座了,被個小丫鬟刺撓了,有心想不坐吧,礙於翼王妃的顏面,卻又沒那個膽子,只得厚着臉皮坐了下去。
東方珞一臉天真的問:“西門侯夫人坐下後,好多了嗎?真的不需要我這個神醫把脈嗎?可以給你算便宜點兒的!”
西門侯夫人就覺得氣血上涌,滿口的血腥。
到了現在,她也總算看明白了。
---題外話---感謝yuncy的月票!麼麼噠!這幾天寒潮來襲,親們注意保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