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珞反問回去,“我該知道呂巡按是誰嗎?”
佑武道:“那姑娘可知今年的新科狀元是誰?”
東方珞看一眼前面的馬車,“我只知道上一科的狀元是誰。”
大衍朝科考,三年一科,梅墨痕是三年前的狀元郎,那麼今年的確是大考之年。
只是,她是五月初上回的京城,那個時候,大考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了。
而她出門的機會有限,每次出門,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卻似乎從未聽說新科狀元的事,或者說,從來沒關心過鯴。
如今,若不是這賞荷會,她也是不願意涉足權貴之中的。
佑武道:“連中三元的呂恩澤啊!姑娘居然沒有聽說?”
那眼神,好像東方珞犯了多大的錯似的。
“連中三元了不起嗎?”黃鸝沒好氣的問。
東方珞嘆氣,連中三元真的很了不起!恐怕放眼整個大衍朝也找不出幾個。“那麼,呂大人中了狀元后,就封了個巡按的官嗎?”
戲文裡倒是聽說過八府巡按的事,只是不知這個巡按巡的是哪裡?
佑武看一眼黃鸝,撇撇嘴,道:“呂大人中了狀元后,說是要回家謝父母恩謝師恩,皇上便封了他監察御史,沿路巡按。此次回來,應該正好是回京覆命。”
東方珞道:“老百姓夾道相迎,看來應該是個清正廉明的。”
佑武道:“據說一路糾察冤假錯案不少!”
黃鸝道:“你跟風爺住在松竹堂深居淺出的,怎會知道這麼多?”
佑武高昂着頭,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這世上的事,只有我們爺不想知道的,沒有我們爺不知道的。”
黃鸝小聲咕噥,“真以爲你們爺是神仙啊!”
至於佑武是不是聽到了,就不得而知了。
前面的喧譁聲暫小,原來是儀仗隊過來了。
本以爲連中三元的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此次回來,怎麼也是坐轎子的。
卻沒想到那個人居然高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仔細看去,年齡不過二十幾歲,膚色偏黑,濃眉大眼,不苟言笑的樣子看着有些凶神惡煞。
馬上的男人突然轉頭,直直的看了過來,一怔。居然勒住馬頭,然後扯動嘴角,露出與面色相悖的白白的牙齒。
東方珞倒吸了口氣,他這是在對她笑嗎?
注視他的人那麼多,他不可能是被她的視線吸引過來的。
那麼這笑,也有可能不是對她,而是衝着他認識的熟人。
比方說,剛剛從馬車裡下來的梅墨痕。
心中卻又不免狐疑,上一科的狀元跟這一科會有交集嗎?
不過,這應該不干她的事。
再看下去也覺着無趣,東方珞便決定返回馬車上。
扭頭的一剎那,卻聽白鷺咦了一聲,“呂大人下馬了呢!”
東方珞停止動作,看過去,就見那呂恩澤不但下了馬,而且衝着這邊走了過來。
黃鸝最先警覺起來,道:“姑娘今日出來,未戴幕離,還是趕緊回馬車吧!”
東方珞顯然沒有這種自覺意識,但還是決定聽從黃鸝的建議,不過是覺得那個男人的確是透着些許古怪。
她搜尋記憶,的確沒有這個男人的影子。
那爲何,他見到她,竟有種久別重逢的驚喜?
“呂大人!”梅墨痕上前一步,擋在了呂恩澤的面前。
呂恩澤被迫停住腳,這才收回落在東方珞身上的目光,看向梅墨痕,憑他斷案識人的經驗,此人絕不是泛泛民衆。“你是?”
梅墨痕道:“通政司副使梅墨痕!”
“原來是梅大人!”呂恩澤趕緊行禮,“下官拜見梅大人!”
梅墨痕是四品,呂恩澤卻只是六品,理應參拜。
梅墨痕打着官腔道:“呂大人免禮!呂大人離了隊伍,可是有事?”
呂恩澤就看向這邊,“下官似乎看到了一張熟面,便想着上前打個招呼。”
梅墨痕沒有回頭,道:“呂大人認錯人了吧?此乃東方侯府的六小姐,過去十年一直養在惠濟庵裡,何曾見過幾個生人?”
呂恩澤聞聽,卻突然激動起來,“真的是東方侯府的六小姐?”
梅墨痕蹙眉,突然感到事情似乎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了。“六小姐應邀正要去騰親王府參加賞荷會呢!呂大人趕緊讓隊伍過去,行個方便可好?”
他就不相信,官大一級雖然壓不死人,但憑騰親王的名號會鎮不住官。
“好!好!”呂恩澤又看了東方珞一眼,這才轉身去吩咐隊伍。
卻不是吩咐隊伍趕緊趕路,而是吩咐隨從疏散人羣,讓出一條道來。
呂恩澤再次走回來,衝着梅墨痕做了個請的手勢,“梅
大人請!”
梅墨痕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如此做。而呂恩澤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身後,讓他忍不住的蹙眉
回頭看一眼,“珞兒,趕緊上車吧!別讓騰親王府的人等急了。”
呂恩澤肯低頭,莫非真的是因爲騰親王府的影響力?
東方珞便趕緊上了馬車,滿腦子都是呂恩澤看她的眼神。
好奇,探究,還帶着某種熱切。
他究竟是誰?又想做什麼?
前幾日在飯店前面見到的那個酒鬼也很奇怪,看她的眼神也是似曾見了故人般。
難道呂恩澤也是因爲她長得像某個人纔會如此反常?
算了,還是不要想了。
如若真是她生命中的有緣人,日後自會見分曉。
馬車駛向騰親王府,東方珞的心緒就更加的複雜了。
這一次,就連馬車停住了都不可知。
直到外面傳來了梅墨痕的聲音,“珞兒,到了!”
東方珞才從混沌中回神,下了馬車。
梅墨痕道:“今日騰親王府的宴請,因爲分別請了男客和女客。所以,府中有規定,今日來客,男客走正門,女客走側門。”
“是嗎?”東方珞翹起嘴角,“貴妃娘娘來了,也要走側門嗎?”
這古代的男尊奴卑,至此,完全顯現了出來。
她無力改變什麼,只是掩不住的譏嘲。
梅墨痕就無奈的嘆氣,“那個,自然又當別論的。珞兒,這種事,千萬別鑽牛角尖。”
心中有種隱隱的不安,這丫頭這種性子,不會進去後闖禍吧?
這樣想着,眼皮也就跟着跳了起來。
東方珞笑笑,“我心中有數呢,姐夫哥!”
梅墨痕趕緊囑咐道:“萬事小心!讓三分,心平氣和;忍一時,風平浪靜。”
東方珞打着哈哈,“姐夫哥比靈芝姐姐還能嘮叨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梅墨痕弄了個大紅臉,轉身往正門走去。
東方珞就嘻嘻笑,看看白鷺和黃鸝,一個抱着葡萄酒,一個捧着槐米茶,覺得很滿意。
剛想擡腳往側門走,一輛馬車卻緊貼着她走過,直達側門門口,方纔停住。
霸道,無禮,卻又氣勢如虹。
東方珞趕緊站住腳,決定聽從梅墨痕的叮囑,忍讓一番。
馬車車身紅了,皇頂,車壁上的雕花竟全都是鍍銀的。
如此這般的奢侈,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車門打開,丫鬟最先跳出來,然後攙扶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下車。
那婦人體型微胖,皮膚欺霜賽雪。
身穿蜜合色大多簇錦團花牡丹紋錦衣裙,頭上戴着金鑲玉赤金鳳形步搖。
目光掃過,不怒而威。
在她身後下車的是一十二三歲的少女,臉若蘋果,白裡透紅。一雙妙目,顧盼生姿。脣紅齒白。
年紀尚輕,卻已是美人初露。
少女看過來,突然笑容如花。
東方珞當然不會以爲自己是如此的受歡迎,別說不認識了,就算認識了,礙於她災星的身份,也會對她敬而遠之吧!
然後就聽到身後有個聲音響起,“六妹妹!”
東方珞身子一僵,側身到一邊,就看到了一身天藍色長袍的鐘徹。臉上正掛着驚喜的笑。
東方珞不得不扯動嘴角,擠出一個笑容,喊了聲,“三少爺!”
那邊的少女卻已經提裙奔了過來,嘴裡喊着:“徹哥哥!徹哥哥!”
鍾徹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拱手施禮道:“嘉怡郡主!”
東方珞蹙眉,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肯定是在哪裡聽過。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聲音壓得很低,道:“姑娘,那位便是越親王妃!”
東方珞回頭,詫異的看着憑空冒出來的奼紫,道:“你怎麼來了?”
眼睛趕緊四處搜索,卻不見鍾凌風的影子。
奼紫笑道:“爺讓奴婢今天跟緊姑娘!”
東方珞的心中就涌起異樣的情愫,先是一大早的信件,然後是佑武一路的保駕護航,現在又冒出了個奼紫,他這是想告訴她,他其實無處不在嗎?
笑容溢滿嘴角,就是覺得莫名的窩心,莫名的踏實。
他怎麼可以考慮的這般細心體貼?
在她警告他之後,他怎麼還要這般的對她好?
真的就不怕後果很嚴重嗎?
“六妹妹,我先告辭了!”鍾徹的聲音再次響起。
東方珞從恍惚中回神,不失禮儀的說了聲,“三少爺,請!”
嘉怡郡主卻不肯放鍾徹離開,“徹哥哥,她是誰?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六妹妹?”
鍾徹的目光就停
留在東方珞的小臉上,雖然皮膚沒有嘉怡的白,但五官卻是異常的生動。“東方侯府的六小姐,東方珞!”
“東方珞?”嘉怡郡主提高嗓音大喊,“東方侯府的那個小災星?”
東方珞倒沒覺得什麼,世人聽聞她名號的反應,她早已經習以爲常了。
倒是鍾徹,臉上卻有些掛不住。就彷彿東方珞此刻所受的恥辱,是他所帶來的似的。
“嘉怡!”越親王妃威嚴的聲音傳來。
東方珞和鍾徹率着下人,趕緊行禮。
越親王妃道:“大家都是來參加賞荷會的,就別那麼多禮數了。你就是東方珞?”
隨着話鋒轉過來的還有凌厲的目光。
東方珞無懼無畏的迎視,“是!民女東方珞!”
嘉怡郡主道:“母妃,我又沒說錯,她的確是東方侯府的災星嘛!”
這性情,倒是像極了鍾伶。
想到鍾伶,東方珞總算記起在哪裡聽過嘉怡郡主的名號了。
跟鍾伶的第一次見面,那個小丫頭就已經把眼前的郡主掛在嘴邊了。
嘉怡郡主,越親王府的長女,今年一十三歲。
東方珞看看嘉怡郡主,眼角再掃一下鍾徹,他們兩個要配對嗎?
一旦兩府聯姻成功,怕是忠王府也該分崩離析了。
畢竟作爲騰親王表弟的鐘凌風,是肯定不會被越親王拉攏的。
只怕到時,又會是一筆因站隊產生的糊塗賬了。
“嘉怡,別亂說話!”越親王妃不痛不癢的呵斥一句,“今天,騰親王府的賓客比較多,人來人往的,還是別杵在這兒了。有什麼話,進去再說吧!”
“徹告退!”鍾徹如蒙大赦般的走了。
越親王妃和嘉怡郡主很自然的走在了前面,東方珞故意放慢腳步,落在了後面。
心裡想的卻是,雖說丈母孃看女婿會越看越順眼,但若伺候一個高高在上的丈母孃,怕就不是那麼輕鬆的事了。
有的時候,攀高枝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進來側門,看到與前院連同的門是封鎖了的,這樣就可以避開了前院,而且直通內宅。
東方珞刻意放慢速度,前方的越親王妃倒也樂得不搭理。
東方珞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終於明白姐姐和靈芝姐姐爲何死活都不來了,伺候這些趾高氣揚的女人們,的確是要折壽的啊!”
奼紫走在她身邊,忍不住的笑道:“這才只是個開始呢!姑娘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東方珞垮了小臉,“早知道該帶巴豆來的。”
奼紫道:“做什麼用?”
東方珞道:“不是害人,而是想害己啊!吃點兒巴豆,不停的跑茅廁,不就可以提前退席了嗎?”
奼紫道:“姑娘這是餿主意!其結果就是把自己給害了。”
東方珞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保佑今天一切都風平浪靜啊!”
三個丫鬟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
“什麼事如此高興?”背後傳來的含笑的聲音。
“侯夫人?”東方珞猛的轉身,就看到了北郭侯夫人帶着世子夫人以及北郭美霞已經走到了近前。
如此看來,北郭美霞還是被放了出來,是不是代表着事情已經過去了?
東方珞一一行禮,對於北郭美霞曾去惠濟庵別院挑釁的事,因着侯夫人的厚愛,決定既往不咎。所以,也就很有禮貌的喊了聲:“美霞姐姐!”
北郭美霞顯然沒有那麼好脾氣,鼻孔朝天,冷哼一聲,“不敢當!”
北郭侯夫人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北郭侯世子夫人連忙呵斥道:“霞兒,你這是要做什麼?在家裡怎麼保證的?”
北郭美霞卻還是一副挑釁的模樣,“我說錯什麼了?”
言語上沒錯,只是表情上太過無理取鬧。
東方珞懶得理,被慣壞了的孩子大抵都是這樣。
眼看着北郭侯夫人拉了臉,想要發作,東方珞連忙上去攙扶她的胳膊,親親熱熱的道:“剛纔我這心裡還直打退堂鼓呢!這一看到您啊,提着的心立馬落到肚子裡去了。”
北郭侯夫人臉上立刻解凍,拍着東方珞的手,道:“沒事!沒事啊!一會兒你就坐我旁邊!”
“馬屁精!”北郭美霞小聲咕噥。
東方珞裝聽不見,依舊一臉的歡喜。
北郭侯夫人也就只能夠裝聾作啞,她自己的孫女,當着長輩的面還這般的囂張,她能說什麼?
都說人前教子,可她一個大姑娘了,真要當着人呵斥了,傳將出去,以後還怎麼嫁人?
北郭侯夫人心中窩火,腳下就生風,東方珞就只有被拖着走的份兒了。
東方珞正苦想着對策,就有人出來解圍了。
騰親王妃居然親自等在了二
門上。
東方珞私以爲,騰親王妃這是聞信來迎接越親王妃的,沒想到她們緊跟着越親王妃而到。
她本來因爲故意放慢速度落下了距離,卻因爲北郭侯夫人的這一帶動,就又趕了上來。
當然也有可能,騰親王妃就是在此迎客的。
畢竟,越親王妃和嘉怡郡主已經進去了,她卻還等在這裡。
騰親王妃個子高挑,身材勻稱,穿一件紫羅蘭色鑲盡顯棍棒的對襟齊腰襦裙,更顯得身材挺拔。
頭梳傾髻,戴着玉蘭點翠步搖,另有南紅珠花陪襯。
裝飾簡單,看着不張揚,卻又掩不住的貴氣。
鴨蛋臉型,皮膚白中泛紅。
劍眉英挺,眼神澄澈,鼻若凝脂,脣紅潤飽滿。
古代多美人,只是這騰親王妃,美的更顯端莊大氣。
北郭侯夫人也連忙上前施禮,“參見王妃!”
騰親王妃未語先笑,連忙攙扶北郭侯夫人道:“北郭侯夫人使不得!今日府中以荷會友,沒有那麼多講究的。”
然後衝着北郭侯世子夫人及北郭美霞道:“都快免禮吧!左右今日府裡沒有什麼外人。”
東方珞正暗自慶幸自己可以當個隱形人了,卻不想騰親王妃居然徑直到了她面前,“你就是珞兒吧?”
東方珞扯動嘴角,努力讓自己的笑容,不是很諂媚,也不是很謙卑,回話道:“稟告王妃,民女東方珞!”
騰親王妃卻突然間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她,道:“讓我看看,大名鼎鼎的小神醫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東方珞脊背冒汗,只有騰親王才叫她小神醫。該不是他跟眼前的王妃說了什麼吧?
北郭侯夫人道:“珞丫頭的醫術確實了得!”
騰親王妃就看進東方珞的眼睛,“還是個標緻的妙人兒,難怪某人一再的囑咐我招待好你。”
東方珞只顧裝傻賣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
她能問一下那個某人是誰嗎?
如果是騰親王,那麼這王妃稱自己的夫婿爲“某人”,未免也太有情調了。
如果不是,那又是誰?不會又是鍾凌風吧?
感受到東方珞微微顫抖的小手,騰親王妃就稍微用力握了握,道:“來這裡就跟自己家裡一樣,不用拘束,放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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