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葉蘭珠便給自己的哥哥葉明琪也端上了茶,清羽也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自己的蒲公英茶,對葉明琪讚歎道:“蘭珠姑娘的蒲公英茶不比別的茶,更加清香爽口。”
葉明琪看了一下葉蘭珠,葉蘭珠微微紅了一下臉,旋即無所其事的看着窗外的海棠,那如火如荼的點點緋紅,在驕陽下分外奪目。
葉明琪開玩笑般笑着對清羽說道:“我這個妹妹哪裡都好,就是每次搬家都要帶上無數的瓶瓶罐罐,又有每年收集的雪水,又有每年自己收集的各色花朵,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一大車都不止。每次搬家光她這些東西都鬧個不清!”
葉明琪說完笑着看了一眼葉蘭珠又繼續說道:“小妹最愛的便是這蒲公英,平日自己喝的茶便是蒲公英,若是來個客人,她十有八九是不肯拿出來待客的,今日到底是清羽弟弟,想不到小妹竟然拿出了自己心愛的蒲公英茶。”
清羽一聽此話,趕忙站起來對葉蘭珠致謝,葉蘭珠嬌俏的瞪了一眼哥哥:“哥哥今日是怎麼了?平白的說這些做什麼?梅公子是貴客,自然要拿出我認爲最名貴的茶來款待,難道不應該嗎?”
葉明琪笑着說道:“應該應該!”
清羽受寵若驚的再三感謝,倒是葉蘭珠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三個人在大廳裡面談着談着,便談到了清羽正要爲自己的住所換一副對聯。
清羽笑着對葉明琪說道:“哥哥幫我想一想,寫什麼好呢,哥哥的才學這麼好。”
葉明琪便問清羽住所之名,清羽道:“芙蓉館。”
葉明琪笑着說:“既是芙蓉館,想必弟弟那裡定是有許多荷花了。”
清羽說:“倒是有一些荷花,雖然不如花園裡的多,也夠觀賞的了。不怕哥哥笑話,弟弟小時候曾給這個池子取名叫繡朱池。”
葉蘭珠便問出處,清羽道:“也沒有什麼出處,只是我看這滿池的荷花在碧水上開放,無風之時紋絲不動,像極了上好的繡品,一時的心動,便取了這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名字,後來也不想再改了,就一直叫到如今。”
葉蘭珠拍手道:“梅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聽着這個繡朱池好得很,難不成非要有個出處或者典故才稱得上高雅?像這種自己隨口拈來的名字纔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好名字,足以名垂千古的。”
清羽被她這一說哈哈大笑,葉明琪也笑笑,清羽暗自感嘆葉蘭珠的不同常人的思想。
清羽微笑對葉蘭珠說:“既是蘭珠姑娘覺得這名字好,我以後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繼續叫這個名字了。我一直想爲我的繡朱池擬一幅對聯,一直未能寫成,今日就來求教哥哥和蘭珠姑娘了。”
葉明琪忙擺手道:“不敢稱求教。”
倒是葉蘭珠認真的低頭思索了起來,很快便揚起眉毛對清羽說道:“我現下想到一聯,不知道是否符合梅公子的心意。”
清羽見葉蘭珠才思如此之快,喜得忙道:“請講。”
葉蘭珠輕啓朱脣,聲如天籟:“桃李無言清風會意,芙蓉出水淨影傳情。”
葉蘭珠剛一說完清羽便大叫:“妙極了!”
葉蘭珠低頭一笑,葉明琪看了一眼小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對清羽說道:“我這個小妹從小對詩書卻是比我還要用功,這若要是換在別人家裡只怕要被說成不務正業了,這倒也還罷了,偏巧她的女紅等女兒家的本分卻生疏的很,只怕是要叫人家笑話了!”
清羽擺擺手道:“這正是蘭珠姑娘的不同之處,世上的女子多是在女紅上肯下功夫,多是遵從女子無才便是德
的古訓,殊不知在我家,女子都是和男兒一樣讀書習字的,至於這女紅,原在個人喜好,若是喜歡呢,大可多多鑽研些,若是不喜歡,在女紅上一般般即可,又不是去做什麼專門的繡娘,何必要那樣精通呢?”
葉蘭珠聽得清羽話很是喜歡,看着哥哥撅嘴說道:“今日我總算找到意見一致者了,哥哥以後再嗔怪我不在女紅上下功夫我可不依了!”
葉明琪笑着敲了一下葉蘭珠的頭說道:“你當我是真心願意逼你學習女紅嗎?我何嘗不願意自己的妹妹每日活得順心遂意,自在逍遙,只是當今世道如此,爲了你以後的歸宿,哥哥我也只有這樣。”
葉蘭珠見哥哥說到了自己以後的歸宿,雖是好爽和灑脫的性子,到底是紅了臉,不再說話。
清羽聽着兄妹間的對話也明白了幾分,知道葉蘭珠是在女紅上不甚用心的,便欲轉移話題,遂繼續說起了葉蘭珠剛纔所做的那副對聯:“蘭珠姑娘的這幅對聯好得很,改天一定在我的繡朱池旁弄塊石碑,刻上蘭珠姑娘的這幅佳對。”
葉明琪笑着搖搖頭道:“清羽弟弟千萬不要再誇獎我的妹妹了,再誇她可要上天了!”葉蘭珠笑着撅嘴瞪了一眼哥哥。
再說這清羽是真心喜歡葉蘭珠所做的對子,可巧,清羽的芙蓉館裡還真有那麼幾株桃樹和梨樹,也算是應了景,喜滋滋的在想着要找人弄塊石碑來刻上的事情。
突然,葉明琪開口道:“小妹的對聯好是好,難免過於纖巧,未免失了男子的氣概,倒像是閨閣女兒住所了,不若改成‘桃李無言清風難會男兒意,芙蓉出水淨影不傳家國情’。”
清羽輕輕一笑,對葉明琪說道:“哥哥是志在四方的男兒,看此對聯便可見一斑,只是弟弟我倒是更喜歡蘭珠姑娘的那副對子,雖是閨閣之氣濃了些,倒是更合了我住所的氣韻。”
葉明琪也不再說什麼,倒是葉蘭珠嬌俏對哥哥一笑說:“哥哥是讀了那些個報國之作讀多了,什麼‘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臣心一片磁鐵石,不指南方不肯休’,聽得我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了,以至於事事都要往報國之上靠攏,連在家裡閒情逸致的要寫個對聯都要往報國上面說。”
葉明琪見自己的妹妹如此奚落自己,也不生氣,反而笑笑:“妹妹小小女子已然懂得了這麼多的報國詩句,我做哥哥的豈能光會讀卻不被詩句所感染呢?詩句讀得多了自然想金戈鐵馬去戰場上報國一番,方不負自己今世爲人。”
清羽見兄妹兩個一唱一和甚是精彩,也不去打擾,笑着看兄妹兩個。
葉蘭珠卻一眼瞥見清羽含笑坐在那裡,紅了臉說道:“今日真是讓梅公子笑話了!”
清羽含笑擺擺手道:“怎麼會笑話?蘭珠姑娘的口才真是數一數二的好,蕙質蘭心,秀外慧中,真真是令清羽佩服的五體投地。我只道家裡的幾個妹妹都是天上少有、地上難得的才女,卻不知道今日有幸結識了蘭珠姑娘,叫我清羽大開眼界。”
葉明琪聽清羽又是一番長篇大論的誇讚,早撐不住打斷道:“清羽弟弟不要這麼誇讚了!”
葉蘭珠看了清羽一眼又低頭淺笑,幾個人又談了些各地的對聯。
葉明琪尤其愛普陀山那一聯,“心關天下蒼生,憂樂爲懷,便鐵馬馳騁,也能成佛;目視手中黃卷,興亡不管,縱木魚敲破,何得登仙”,清羽讚歎了一回他的心胸。
葉蘭珠卻喜愛那“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鬆根煮菜根”的幾分隱逸,清羽亦是讚歎了一回。
兩
人又問清羽所愛,清羽思索半晌答道:“清羽平生都在京城度過,只是前幾年去過一次江南,那裡山明水秀,一路上所見所聞,令我終身難忘,偶然遇到的一位女子,她所做的對聯倒是讓我記憶至今。”
葉明琪和葉蘭珠都道:“快說來聽聽。”
清羽滿目含情,似是眼中能沁出一汪水來,輕輕念道:“清風放膽頻扶柳,夜雨瞞人偷潤花。”
葉明琪和葉蘭珠一聽都拍手叫好,葉明琪暗暗點了點頭,會意的看了一眼清羽,知道清羽所指之人。
不多時,三個人仍在屋內閒坐,只聽得外面有咚咚的叩門之聲,葉蘭珠起身向外去開門,很快,便見葉蘭珠挽着一個衣着樸素的妙齡女子進來。
清羽和葉明琪都起身,清羽見那妙齡女子雖是衣着樸素的平民女子,卻是長得也是眉清目秀,尤其是兩隻眼睛清澈似水,不是前幾日葉明琪在逸雅齋搭救的賣唱女孩更是何人?
葉蘭珠向清羽道:“這是柳姑娘,也是前幾天才認識的,柳姑娘今日是來串門的。”
清羽含笑向那姑娘拱手致意,那姑娘微微一笑,對着清羽的方向下身福去,口內輕輕說道:“給公子請安。”
清羽趕忙走進前去虛扶一把,葉蘭珠也是趕緊拉起來了柳姑娘,清羽走近細看,這柳姑娘雖是個盲女,那清澈如水的眼睛外表雖是和常人無甚兩樣,卻自進屋來直直的什麼也不看,清羽禁不住暗自感慨起來。
柳姑娘坐在了葉明珠的旁邊,葉蘭珠剛要去倒茶,柳姑娘早一把拉住道:“葉姐姐不用去倒茶了,左右咱們也熟了,不用那麼客氣,我渴了自然會向你要茶喝的,難不成我這麼大的活人還會渴着自己嗎?”
葉蘭珠輕輕一笑,就沒去倒茶,葉明琪對柳姑娘說道:“這是梅公子,我的義弟,今日來看望我。”
柳姑娘又要起身對清羽說話,卻被葉蘭珠一把拉住假意嗔道:“你自己纔剛說的不用倒茶,不用那麼多的禮數的,怎麼自己倒是先給忘了?坐着說罷!梅公子不會挑禮的。”
柳姑娘這才無奈坐着對清羽說道:“梅公子,小女子名叫柳良玉,現在就住在隔壁。上次承蒙葉公子搭救,還爲我找了隱蔽的住所,我與祖父才得以安心生活。”
清羽聽她說話慢條斯理又悅耳動聽,真真是恨造化無常非要讓這麼好的一個女子是個盲人,心內雖是惋惜,面上仍舊笑吟吟道:“柳姑娘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結識姑娘真是清羽的福氣。”
柳良玉淡淡一笑,一下子飛紅了面頰,葉蘭珠嗤的一聲笑了對清羽道:“梅公子對任何女子都是這般說話嗎?說的比蜜還要甜。”
葉明琪看了一眼葉蘭珠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什麼都亂說!”
清羽低頭笑笑,葉蘭珠悄悄瞪了一眼哥哥。
柳良玉欠身離座,盈盈然笑道:“既是大家這麼高興,小女子願意高歌一曲,以助興。”
衆人都是贊成,清羽那日在逸雅齋聽到過她美妙的歌聲,知道是天上少有,地上難得的天籟之音,遂細細傾聽。
柳良玉婉轉的歌聲似飄過的彩雲,飄飄渺渺,卻是一首《庭中有奇樹》。
庭中有奇樹,綠樹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
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清羽的思緒,隨着柳良玉的歌聲漸漸飄遠,放佛看到,一個衣着鮮豔,神色哀婉的清麗少女,深深的陷在對她的情郎的思念裡,癡癡的執着手裡的花,久久的站在樹下,落了一身拂了還滿的思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