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妃的賞賜便如一陣風似的刮過整個梅家大院,整個梅家的上上下下都在議論自己的主子得了什麼東西,清軒、清羽和清劍,都得了文房四寶中的狼毫兩支,硯臺兩方,一個宮制筆筒,一個宮制筆架,外加兩把摺扇。
只是清軒額外多了一條金絲銀線鑲玉錦緞腰帶,清羽額外多了兩方西域進貢的真絲手帕。
卻說苗姨娘在屋裡一樣一樣的擺弄着清劍得的賞賜,筆筒是香木筆筒,筆架是紅木筆架,都愛不釋手,清劍也不在意,只知道在廊下逗着鸚鵡。
鸚鵡雪白的羽毛被眉鳳伺候的乾乾淨淨,它的爪子結結實實的緊緊抓着架子,倒鉤的嘴巴在水足飯飽後便懶懶的不再張開,任憑清劍怎麼逗弄都不發出一聲。
清劍因新得了賞賜也不理論鸚鵡是否合意,得意的喊來自己屋裡的小丫頭小蝶將狼毫與硯臺收去了書房。
苗姨娘新擦得雪白的臉像開的正豔的梨花,連笑聲都是如暖風吹過滿樹梨花後簌簌飄落的聲音。
眉鳳收着茶碗,苗姨娘看着眉鳳眉心天然一點紅突然讚賞道:“眉鳳這幾年出落得越發好了,倒是很有幾分我當年的樣貌,只是這性子忒柔弱了些。”
當年的苗姨娘如何?眉鳳根本不知道,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低賤侍女,如何一步步蛻變成如今這個徐娘半老、滿腹粗鄙見識的女人,很多府裡的老家人恐怕也在沒有仔細注意過,這個女人,似乎永遠都是被人淡忘的角色。
誰叫麓嶽侯府的當家夫人終其一生都是麓嶽侯眼中的獨一無二呢?
眉鳳聽見苗姨娘如此說,便知道她心情大好,紅着臉說道:“奴婢哪有姨奶奶的福氣,姨奶奶生下了咱們三少爺,不要說這點賞賜,以後金山銀山只怕也是有的!”一番話直說得苗姨娘眉開眼笑。
卻說苗姨娘見太妃賞給清劍這麼多她所未見過的好東西,便欲去老太太那裡賣個好,順便奉承一下梅太妃。
帶着小丫頭蓮子,喜滋滋的就往老夫人的院子裡走去,一行走一行向蓮子笑道:“真真是咱家的太妃恩德無比,將她孃家的侄子個個都不落下的賞賜,這些好東西,得拿去給老太太瞧瞧去纔對。”
蓮子平日被苗姨娘打罵慣了,見今日這樣和顏悅色的對她說話,反倒不習慣,愣
愣的不知道如何搭腔,平日和別的丫頭吵嘴的那股子機靈勁頭不知道都跑哪裡去了。
主僕二人正風風火火的向老太太院裡走去,正和對面被幾個丫鬟婆子簇擁着的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走了個對臉。
那女人一身妖嬈明麗的服飾,淡淡的沒有施脂粉,一步一步走得極穩,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保護着自己突起的肚子。
正是清軒的寵妾曹氏,那個叫櫻桃的妖嬈女子。
苗姨娘知道她定是從老太太屋裡出來,由遠及近的看見她面上沒什麼笑容,便猜測是因爲今日賞賜沒有她的份,或者是在老太太屋裡受了教導。
苗姨娘一直深恨清軒與清羽兩兄弟,只因爲自己的兒子清劍在家裡沒有地位,由此及彼,心內也不喜歡曹氏。
她偷偷低頭狡黠一笑,遂上前虛情假意道:“哎呦!這不是大少爺最寵愛的櫻桃姑娘嗎?快八個月了吧?可得小心點啊!沒得氣壞了身子傷了咱們梅家的子嗣,可就更沒法得到太妃的賞賜了!”
然後掃了幾眼身邊的丫鬟,挺直了腰板正言道:“你們可都當心伺候着,伺候不好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沒得惹怒了你們家主子,可不是鬧着玩的!”
曹氏深知苗姨娘是在奚落自己沒得到賞賜,內心自是不悅,但是看苗姨娘面子上仍是一副笑臉,且是長輩,自己也不好太明顯,只是淡淡的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旁邊的丫鬟都低着頭不敢說話,唯有平日便有些勇氣的小丫頭夏荷擡起頭掃了一眼苗姨娘後掐尖了嗓子道:“我們並不敢惹主子生氣,姨奶奶您且放寬心,您擋住了我們主子的路,我們主子如今身子重,行動不便,奴婢斗膽請您移動貴步,讓我們主子先過去。”
曹氏聽見夏荷伶俐而挑釁的一番話,雖是有些蠻橫無理和以下犯上,到底是護着自己的意思,也不好當衆怪罪她言語不檢點,只看了夏荷一眼示意她住嘴,勉強朝苗姨娘嫣然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並停了下來腳步。
苗姨娘聽見夏荷竟敢如此說,又見曹氏也不行禮,只站在那裡,以爲是在等待自己給讓路。
這苗姨娘如何甘心給曹氏讓路?登時氣得粉面通紅,扶着蓮子的手,愣在那裡不動彈。
曹氏看在眼裡,身邊的夏荷似是漫不經心的
對旁邊的小丫頭夏柔說道:“有的人呢!得了那點子東西便得意忘形!也不看看比我們大少爺和清羽二少爺少了多少!自以爲得了便宜似的。”
夏柔不敢說話,只憤恨的低着頭。
曹氏擺擺手示意夏荷住嘴,然後勉強笑對苗姨娘說道:“姨娘不要怪罪。”顯然採取了息事寧人的做法。
苗姨娘見曹氏也只是一個妾氏,且是自己的晚輩,哪裡肯罷休,指着小丫頭夏荷怒道:“你的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難道大少爺的姨娘就是這般的管教下人?”
曹氏一直沒說什麼話,但聽苗姨娘變本加厲的牽扯出了大少爺時,便不由自主的皺起了柳葉眉,冷冷道:“我的丫鬟不好我自會管教。只是姨娘若不是挑釁在先,我的丫鬟也不會無緣無故無理,我的丫鬟無理,姨娘也犯不上牽三扯四。”
從來在府裡表現的柔弱與謙卑的曹氏,聽見苗姨娘牽扯出大少爺清軒的時候,想不到竟然也如此凌厲的反脣相譏。
苗姨娘見曹氏臉色都變了,不似方纔勉強含笑的神色,有些詫異,也怔怔的落下臉來,狡辯道:“若是大少爺管教有方,也不會有這樣的奴才。”
曹氏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站站穩後一字一句說道:“姨娘與我本是一直平靜相處之人,在這個府裡,又都是身爲妾氏之人,更應該相互禮讓。若是姨娘非要與我爲難,櫻桃雖是不及姨娘好智謀,也絕不會任人欺凌。”
苗姨娘死死的盯住曹氏的肚子,似乎是要噴出一腔的火,方纔興沖沖要去老太太那裡賣好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
苗姨娘仍站在路中央,想象着曹氏肚子裡很快便會出來一個梅家子孫與自己的兒子爭奪家產,苗姨娘便更加鬱悶。
曹氏一手扶着丫鬟的手,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穿着錦繡雙色芙蓉鞋的小腳不再有半分的停留,慢慢的繞過苗姨娘,向遠處慢慢走去,百子百福花樣的裙子在苗姨娘的注視下輕輕翩飛。
夏荷猶自不忿,悄聲抱怨道:“連老太太都吩咐過,府裡無論是誰懷着身孕能免的禮節都可以免了,偏生咱們還要受別人的氣!”
曹氏被苗姨娘這麼一攪合,甚覺晦氣,走回去之後便吩咐人去廚房弄碗敗火的湯,然後暗自嗔怪了夏荷太過伶牙俐齒、針鋒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