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氣急敗壞的出去不提,獨留下訪蘭一個人在屋裡生氣,想起清劍蠢笨的性子和貪玩惡劣的行爲,決定誓死不嫁,思前想後,知道自己一個奴婢身份是無法與苗姨娘和清劍抗衡的,只得求助於一直善待自己的梅家大小姐紫潔。
訪蘭很快便從慌亂與迷茫中走出來,快步回到紫潔的房間,紫潔正吩咐小丫頭去看看廊下的畫眉鳥可曾添了水食,看到訪蘭神色有些不對便問道:“怎麼?你姑媽找你有什麼事情不曾?素日的也不走動,今日巴巴的一大早便趕了來,定是有些緣故。”
訪蘭也不言語,見人都出去了,纔將她姑媽的來意一五一十的都和小姐說了。
紫潔聽了便默不作聲,素日溫順柔和的她,一時間真不知道如何解決訪蘭的困境,只是拉着訪蘭的手嘆息道:“這可如何是好?我那三弟弟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你要是嫁給他,倒是誤了你的一生。”
紫潔溫潤光潔的臉上佈滿了愁雲,平日不願濃重修飾的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滿是憂鬱。
訪蘭見小姐如此真心關懷自己,心下十分感動,用一種近乎可怕的神情,靜靜的凝望着窗外剛剛發芽的一叢綠樹,自言自語道:“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三少爺的。”
紫潔於是握緊了訪蘭的手,似乎是在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主僕兩個人在屋內正不得主意時,一把黃鶯般的女聲自外傳來,待訪蘭慌忙的擦完眼睛時,紫靈已然帶着修竹和巧珍站到了面前。
素日與訪蘭親厚的修竹見她凌亂的頭髮與勉強的笑容,不解問道:“這是怎麼了?姐姐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情嗎?”又一下拉過訪蘭的手,仔細的端詳着她的臉:“可是方纔哭過?眼睛紅的這樣厲害。”
紫靈亦是仔細的看了幾眼訪蘭,訪蘭遂將頭低的更深,那一低頭的神情,無端端的讓人聯想起風雨下俊潔的幽蘭,不勝憐惜。
紫潔招呼紫靈坐下,小丫頭巧珠進來獻茶,紫靈端起茶碗靜靜的品了一口,心內暗自思忖到底怎麼回事,實在想化解這種悲傷的氣氛,便放下茶碗歡快的戲謔道:“快把你們的好點心拿來嚐嚐,莫不是你們主子奴才一起裝出來一副悲傷的樣子,混過去了,便省了自己的好點心。”
紫潔和訪蘭聽了都笑了,紫潔伸出芊芊玉手輕輕擰了一把紫靈的臉,溫婉說道:“靈丫頭一張嘴,都快趕上大嫂子了!我們這裡哪有
什麼好點心,有的只是這點子你看不上的茶葉罷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紫靈嬌笑着躲閃,身子靈巧,手上一對鑲玉手鐲鎏金剔花,刀工精湛,扶桑花枝葉生動,翡翠淺淡豐潤,一不小心碰撞在桌上的瓷碗上,發出清越好聽的聲音。
兩人嬉笑畢,各自歸座,氣喘吁吁的紫靈莞爾一笑:“大嫂子任憑怎麼能幹,一個人要打理着梅府上上下下上百口子人也難免有不周到的時候。這不,看你們剛纔的神色,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姐姐不妨說出來,或許妹妹能幫上一二。”
紫潔打發了屋裡的小丫頭,只留下了修竹,細細的又將方纔的話說了一遍,最後微微嘆息道:“素日的姨娘來我這裡拿些東西,我也不計較,原是長輩。只是這次,她要的是我的訪蘭。”
紫潔綿密的嘆息如雨後窗櫺下點點滴下的水珠,彷彿不經意間,便會沖垮她並不堅固的心。
紫靈聽了也是微微皺了皺眉,想起苗姨娘在自己母親生前暗地裡百般的手段,自己的三弟弟清劍也從不與自己親近。
往事倏然間涌上心頭,深埋在心底的不滿一點一點侵蝕着原本已經快要淡忘的記憶。
紫靈如鴉翅的睫毛隱隱跳動,半日恍然微笑道:“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難道還有小姐未出閣,小姐的丫鬟便先去嫁人的道理?殊不知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許多丫鬟要跟着小姐一起陪嫁去婆家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依我看,只說訪蘭還要伺候小姐便足以堵上苗姨娘那張嘴了。況且,即使是丫鬟配個小廝這樣的小事情,也要當家的奶奶同意才行,何況是三少爺要討小老婆這樣的大事,怎麼着也輪不到她苗姨娘說說就作數的。姐姐聽聽,可是這樣的道理不曾?”
紫潔細細的聽了紫靈連篇的大道理,頓時豁然開朗。
訪蘭對着紫靈深深的拜下去,泣涕道:“多謝二小姐點醒,救了我一命。”修竹趕忙扶起了訪蘭。
紫靈撅起小巧的嘴脣,又看了一眼面色漸漸開朗的訪蘭,一襲青色裙子上整支的蘭花從腰處一直逶迤到裙角,有別於其他女子那種遍地撒花的繁複圖案,越發顯得清新不俗,長身玉立,似捱過風雨後堅強怒放的蘭花。
紫靈微笑着對紫潔說:“姐姐,不如我們現在就一起去問大嫂子,看大嫂子如何說,趁着這個事情還沒有眉目,早早的斷了他們的念想。這件事情,怎麼着也該叫大嫂子知道一下,讓
她看看她這個家到底是怎麼當的。”
紫潔信服的點點頭。
再說這李婆子在訪蘭那裡碰了一鼻子灰,氣急敗壞的出了中清別院的大門便直奔苗姨娘那裡而去。
這苗姨娘便住在梅府東路建築最後一個院子的東廂房,正房是已故的王夫人的住所,作爲妾氏的苗姨娘自然隨着當家夫人住在廂房裡,雖是王夫人已然去世,她亦是沒有權利擅居正房。
其子三少爺清劍便住在對面的西廂房裡,這還是在王夫人故去後,清劍才求了老夫人搬去和自己的母親同住,本來清劍是住在前面院子的東廂房。卻說這前面的院子住的是誰?原來是梅家的二少爺,即清羽的住所芙蓉館。
苗姨娘也是五開間的廂房,院子裡遍植翠竹,是已故的王夫人的愛物。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蒼翠的蕭蕭竹葉在雨夜裡曾經讓那位從小習武、酷愛戎馬的塞北侯的愛女,做了多少夢迴連營的舊夢!
只是再輝煌的金戈鐵馬,也抵不上他一縷真愛與柔情。爲了他,盡棄戎裝,爲了他,遠嫁京城,安心做起了侯門深宅裡相夫教子的麓嶽侯夫人。
王夫人去世後,苗姨娘曾婉轉的提出,要將滿院的翠竹砍去,換上四季的花樹,得到的只是全家人一致的反對。
此時,滿心歡喜的苗姨娘正坐在廊下逗着那隻被她悉心調教的鸚鵡,整個梅府也只有它這個小小的生命纔會真心的逢迎着對她叫好,不無悲涼。
擡眼見李婆子慌張的過來,只當她是來報喜。
苗姨娘捏着帕子笑着將她帶到了屋裡,本是喜滋滋的坐在那裡喝茶,待到李婆子囁嚅着說出訪蘭不願意嫁給清劍時,頓時杏眼一翻,氣的差點將茶碗摔了,怒罵道:“好個不是擡舉的小蹄子!封你做姨娘是給你的臉面,想不到這樣不識擡舉。”
嚇得李婆子頓時跪在地上,兩條腿瑟瑟發抖,顫抖着哀求道:“苗姨奶奶千萬不要怪罪,您高擡貴手,您千萬不要怪罪老奴才是,老奴可是一百個願意。”
苗姨娘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李婆子,揮手冷笑道:“罷了,諒你也沒這個膽子,只是訪蘭這個丫頭也忒瞧不起我們三少爺了,只怕是自古嫦娥愛美男,她那樣的好模樣,戀着大少爺和二少爺也未必可知。我倒是非要把她弄到手,她也才知道我的手段。”
聽苗姨娘如此說,李婆子早嚇得差點癱軟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