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莊座落在平原,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堡壘,四周被高高的城牆包圍。原以爲王莊只是個鄉村的樣子,待進了大門,朱由崧才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王莊內就像一個小型集市,一排排的房子整齊的排列在兩側,一條寬大的街道直通,前面是個寬敞的廣場,廣場的盡頭矗立着幾百平米的宮殿羣,想來這裡就是自個的落腳處。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走在道上,後面跟隨着吳穎等一班工匠,王府侍衛行於兩側經過緩慢的步行也漸漸的恢復了體力,精神面貌有所改觀。
到了廣場,秀才王建義心思靈透,哧溜一下跑進了大殿搬來靠椅放置在臺階上。
“不錯!”朱由崧目露讚許。
呆在朱由崧身側的葉勝看到這一幕很是不平,心道三角眼果然心思狡詐,這馬屁功夫到是不淺。
一旁的莊木頭心裡卻是有些懊惱,自家少爺是個急性子,遇事喜歡就地解決,能在三更完事絕不拖到五更,肯定不會進大殿內再搞事,怎麼自己就沒想到呢?
不管他人心思如何,朱由崧好整以暇的正坐上,身後溫倩溫麗兩姐妹一人一邊立於身後。
朱由崧擡眼看去,王莊除了原班工匠人馬似乎也多也一些陌生面孔,不過這不是他眼下在意的問題,王莊管事只來了兩人,一個白髮慥慥的老人,外加一個壯實的中年人。
“只有你們來見本王?”
經過木匠頭子吳穎的述說,朱由崧算是有了瞭解,王莊有三位管事,大管事是王府大監,是福王朱常洵身邊章姓老太監的人,眼前的老人是王莊的二管事,任三管事的人便是死去的錦衣衛千戶龔孟春的侄子——龔大德。
至於眼前的中年人則是農事管理外加護院打手。
“其他人呢?”
不待他們回答,朱由崧對着中年人驟然揮手道:“去,叫王莊所有人都過來集合!”說罷也再多言,接着便靠在椅子上閉上了雙眼,好似閉目養神。
王莊裡還有個錦衣衛千戶龔孟春的侄子——龔大德?嘖嘖,有好戲看了。莊木頭抱着大刀立在一旁,在朱由崧臉上瞥了眼,目光一閃,嘴角翹了翹似乎能預知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兒。
朱由崧似有察覺,擡頭掃視了一眼,目光所觸,莊木頭心中一凜,嘶,好懸,少爺果然不能小覷。
“這莊木頭到也是表面忠厚內裡精明的貨色,看樣子比起葉勝更會揣摩心思。”
朱由崧閉上眼,暗自搖頭,葉勝這人還是缺乏歷練,沒在社會上走動,思維上有所侷限。到是秀才王建義心思深沉,做個狗頭軍師處處有餘,不知道在政事上面能否成事。
如此想着,遠處響起了喧譁聲,人頭攙雜,四五百號人行來,亂哄哄的一片。
領頭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大腹便便形似個員外郎,不過瞧這人的樣子,衣不覆體褲子鬆鬆袴袴,就連腰帶都不曾繫緊,好似剛從牀上爬起一般,在他身側的是一位面色發白的青年人,一臉的不願,走起路來吊兒啷噹,渾不是個人樣。
“見過王世子殿下!”
“都免禮吧!”
衆人躬身行了一禮,朱由崧擡眼掃視了一圈擺了擺手,這些人除了這員外郎般的大管事和麪色發白青年人,大多農家扮相,衣着樸素,更多者衣裳破舊都打着補下,面帶菜色。
“都是王府的招募人員啊!”
朱由崧無由來的感慨了一聲,話音雖然不是很重,卻也清清脆脆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場上一靜,在場諸多心思靈敏的人內心齊齊一諳,深知自家少爺要來事了。木匠頭子吳穎和鐵匠頭胖子柳中等人相視了一眼,臉上閃過一抹激動,老哥幾個等這一天很久了,現在終於等來了。
果然,下一刻臺階上,背靠椅子的朱由崧猛得端坐了起來,目光凌厲的落在了大管事王太監身上。
“王傅,你可知罪?”
朱由崧沉聲厲斥,眼見於此,站於身側的王建義不着痕跡的對着大耳青年何浩傑揮了一下手,護衛何浩傑會意,對着衆府衛打了個手勢。
鏘!兩旁矗立的王府護衛齊齊向前踏上一步,腰刀發出清脆的鏗鏘,一股無形的威勢壓向了廣場中間的衆人。
“世子殿下……”
人羣一陣騷動,卻也沒有感到不安,具因爲王世子殿下的問話是針對王莊總管太監。
員外郞一般扮相的王傅雙瞳齊齊一縮,也是沒料到這般情景,低着頭心思急轉,額上不時冒汗,想不通啊,小小年紀的王世子爲何突然朝自己發飆呢?
不管怎麼說,王府那是自個的真正主家,他可不像龔大德那般有個身份超然的錦衣衛千戶作靠背,對於王府來說自己是真正的下人,要是整得王世子對自己不滿,事可大發了。
眼見堂堂王莊大管事被一小屁孩唬得戰戰兢兢,身爲錦衣衛千戶的親侄子,龔大德心裡十分不屑,一步向前嘻皮笑臉的朝朱由崧行了一禮。
“王世子殿下,小的龔大德向您問安了!”
“龔大德?呵呵!”
朱由崧笑了,也懶得廢話,揮道吩咐道:“叉下去打二十板子,查抄這些年貪去的銀子,完事逐出王莊!”
“你,你們,幹什麼,你們想幹嘛?”
眼見三五個壯碩府衛一臉獰笑欺身過來,龔大德發白的麪皮頓時變得倉惶不安,大聲呵護,一步步後退。
幹什麼?嘿嘿嘿!府衛也不廢話直接鎖拿。
“住手,你們給我住手,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眼見府衛無動於衷,龔大德不顧一切大聲叫喊,色荏內苒嚷嚷道:“我叔是龔孟春,堂堂錦衣衛千戶,皇上派遣看守王府的尖刀利刃,你們好大的膽子!”
龔孟春?你不說還好,一說哥幾個就上火。啪啪啪,府衛擡手一巴掌,另幾個更是拳拳到肉。
“啊,不要打,求求您不要打我了,嗚……王世子我錯了,求求您放過我!”
“拖下去!”朱由崧暗暗皺眉,不耐的揮手。
“是!”
三五個府衛心中一凜,也不顧龔大德的哭喊直接拖走。
“小麗,你跟去記下銀子數額,等事後報我!”
朱由崧對身爲妹妹的溫麗吩咐了一句,兩姐妹這一年多來呆在自已身邊到也學了不少,也是時候辦事些兒了。
“啊?”
溫麗以前較爲佻脫,這兩天卻是收斂了許多,眼看王世子殿下不容置疑的話頭,也不敢多說,俏生生的跟了下去。
“是,少爺!”
一連續的做派使得在場的衆人謹小慎微了起來,哪怕是身爲大管事的王太監一時間也是臉色發白。
“王傅,你知罪嗎?”
再一次的問話顯得極爲平淡,根本沒了先前的那般厲色,但聽在王傅的耳裡卻仿若九天雷霆,隆隆震響,不斷得轟擊着他那瀕臨破碎的心防。
“少,少爺,老奴知罪!”
王傅忍不住擦拭着額上的溢汗,腰背躬了起來,原本不卑不吭的圓外郎形象一下消失不見,連帶着聲音也跟着發顫。
“知道什麼罪嗎?”
朱由崧靜靜的看着他,不動聲色的問道。
“少爺,老奴,老奴……”
朱由崧不待其說話,手一揮,單手指向場中的衆人,臉上毫無異樣,淡淡的說道:“看看,都是王府的人啊,身上穿的是什麼?還有這面色,你看看?”
“啊?你給本王看看!看見沒?”
正說着,朱由崧驟然大聲厲斥,一個個指過,聲嘶力竭道:“好大的膽子,你在找死嗎?”
“說,你是不是想死?”
猝然,朱由崧猝然起身,俯視着王傅,凌厲的目光猶如尖刀一般刮在他的臉上,雙眼泛起了血絲,厲色道:“你想死,本王定然成全你,說,是不是想死?”
一句句厲聲呵斥猶如水波般,一浪強過一浪,太監王傅已然渾身顫慄,雙腿一下軟了下來跪倒在地上。
王傅現在早就沒了心氣,腦子裡一片渾濁,只知道再不求饒,王世子定然會下狠手,拼命的磕頭乞罪。
“少爺,少爺,老奴知罪,求您饒了老奴吧,老奴錯了,求少爺看在老奴忠心耿耿爲王府苦守八年的份上饒過老奴吧,少爺……”
總管太監的作相,人們並沒有感到意外,但王世子的表現卻顯得相當突兀,如此的一幕,在場的衆人根本沒有一絲心理準備,只覺得這一切太突然了。
不管是外表忠厚內心精明的莊木頭,還是沒有城府的葉勝,以及心思深沉的秀才王建義,他們根本沒料到朱由崧會有這般強烈的反應,這已不僅僅是因事發怒,更像是性格暴躁的體現。
可是這一年多來,他們跟在他身邊,朱由崧至始至終都表現的溫文而雅,現在如此巨大的反差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這就像一個人受了長期壓抑突然暴起的徵兆,可是王府內福王和兩位王妃對王世子可是好得沒話說,怎麼可能有壓抑呢?
在場的衆多人等顫顫不安,莊木頭和葉勝幾人,還有原班工匠首頂具是面面相覷,王建義和眼裡更是露出了茫然:控制不了自己性格的人,能成大事?
王府給予普通人員的奉額,一月三兩銀錢,外帶丈許布棉和三斤肉食,可現在朱由崧看到的一切全然不是他所想象的面貌,事實如何,不用說也能猜到。
他現在的心情極爲抑鬱,他發現腐朽的世道已經處於黑暗的邊緣,欲?望無處不在。一個小小的王莊尚且如此,諾大的國朝又當如何?
看着眼前跪着的管事太監,朱由崧只覺得心氣狂躁,有種暴虐感,恨不得衝上去將其打成碎肉。
這種怪異的感覺在上次因宮庭家宴的事被姚氏狂揍時有過,不過卻也不怎麼明顯,但現在卻十分的強烈,也不明白爲什麼會突然間控制不了情緒,這半年來自己可一直都在修身養性啊,怎麼會這樣呢?
重新坐到座椅上,閉上雙眼,朱由崧深深吸氣,強自壓下內心的躁動,述說道:“這些年貪去的銀子全交出來,以後王莊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每月給你十兩銀子住在這兒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