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步步生香
無力地躺倒在草叢中。我已經在這片草原上足足繞了七圈。一次又一次地路過巨獅的屍體。不管我怎麼注意。還是會回到原地。
體力已經消耗殆盡。雖然不分白天黑夜。但我確信自己已經走了四十多個小。腳掌都已經起泡。渾身上下都被野草割得血跡斑斑。又痛又癢。真是苦不堪言。
無生老母。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我跌落下來也是被動的。我並不想見你。求求不放過我吧。
在草原上轉悠的時候。我不斷的在心中默唸。但卻再沒有接收到一絲一毫的音訊。彷彿已經被拋棄在了這無人的空間。除了開始時的八頭巨獅。就再沒見草原上有任何一隻動物出現。甚至連蟲子都看不到一隻。
我明明是直直的朝着那片矮樹林走過去的。穿過樹林之後認準了樹葉濃密的方向一路向前。但最後總是兜回來。我也曾有心用野草做好記號。但每次回來之後卻總能看見自己做的記號筆直的伸向遠方。並沒有偏頗。那爲何我又會回來呢。
仰面看着天空。這片草原上沒有一絲風。也沒有一點聲音。整個空間就我這一個生命。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獨感涌上心頭。那種憋屈讓我仰天長嘯。但卻沒有任何的迴應。
餓了。
木然地走回巨獅的屍體旁。那麼熱的天。屍體早已經開始腐爛和發臭。
沒有食腐的動物。也沒有蛆蟲。這個草原已經讓我沒辦法用正常的思維去理解。我也不在乎這些了。撕扯着屍體上的腐肉。用紅蓮火燃起一堆野火。炙烤了一下就大嚼起來。足足吃了十多斤肉才填飽肚子。
就那麼躺在屍體旁。我酣然入睡。這麼長時間已經透支了我的體力。急需睡眠來補充。這草原也沒有任何生物。即使有我也不擔心。要殺要吃悉聽尊便。
等我醒來的時候。時間彷彿沒有前進過。屍體依舊散發着惡臭。我依舊還睡在原地。就連那堆野火的灰燼都沒有一點變化。這是要把我憋瘋嗎。
我不相信無生老母會這麼無聊。她將我弄到這空間裡來。一定有她的目的。這只是一次考驗。一定是考驗我的心志。只要我不放棄。就一定會走出這片草原。
想到這裡。我決定再走一次。站起身來。又向那片樹林進發。在穿過樹林的那一刻。我終於發現了區別。前面的七次。草原都是一望無邊。而這一次。我卻遠遠的看到了一片巍峨的雪山。潔白的山頂熠熠生輝。
一聲歡呼。朝着雪山的方向。張開雙手像瘋子一樣狂奔在草原上。總算有了新的風景。也算是有個盼頭。不管前面有什麼。總比在原地打轉來得強。
周圍的景物隨着奔跑不斷變化。綠色的草原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矮小的苔蘚地衣。植被越來越稀疏。不知不覺就到了苔原帶。雖然還是沒見到人影。但起碼前方的雪山越來越清晰。我相信無生老母既然用雪山指引我前來。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當然。周遭的溫度也漸漸降低。好在我體質已經又強橫了不少。絲毫不懼寒冷。只是一門心思朝雪山奔去。
急衝過一個山坡。谷地裡終於出現了人類活動的跡象。一坐圓頂的宮殿出現在了面前。我心內大喜。有宮殿自然就是有人。這麼長時間與世隔絕。真是太憋屈了。
也顧不上自己野人一般的模樣。一路狂叫着直直地從山坡上衝下去。無生老母一定就住在裡面。終於可以從這鬼地方出去了。
來到宮殿門前才發現它是如此的雄偉。殿前的廣場上佈滿了一排排的蓮座。蓮座之上雕刻這無數的神佛。每一個都慈眉善目、法相莊嚴。穿行在佛像之間。只覺得自己的心境無比平和。耳邊似乎能聽到梵音禪唱。當真是神奇無比。
走過了數千尊神像。終於來到了宮殿門前。
殿門外飾一條長長的石階。石階全是由白色的石頭堆砌而成。平整光滑地延伸上去。讓人不忍心踩踏。石階的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對女性的雕塑。這些雕塑和前面的神佛又不相同。全是披金戴銀。穿着絲質衣物。看起來有如真人一般。
我在石階前猶豫了一下。突然瞥見臺階下有一口大缸。立刻大喜着走了過去。缸裡果然裝滿了純淨的雪水。水面倒映着青天雪峰。彷彿缸裡也有一個世界。我不由看得呆了。
水缸裡的世界也有宮殿、有草原、有城市、有鄉村。缸裡的游魚就是這世界的居民。生老病死都在其中。不就和我們一樣嗎。我們在自己的世界裡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爲了所謂的功名利祿殊死搏殺。會不會也只是另一個更寬廣的世界中的一口大缸。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從定神中醒來。我一步步走到了缸邊。缸裡倒映出一個邋遢的人影。長髮已經及到肩膀。與鬍子眉毛連成一片。臉上已經黑得看不出眼色。渾身也是衣衫襤褸。着實嚇了我一跳。
這難道就是我嗎。爲何我才覺得沒過多少時日。頭髮就已經長成這樣長了。在攤開自己的手掌。赫然發現自己的十指和掌心已經黑得看不到半點白色。指甲也長到了一寸多長。像鷹爪一樣銳利彎曲。指甲裡也是一片烏黑。我現在哪裡還有半分俊俏。和電視裡看到的那些印度苦行僧一樣的邋遢骯髒。比之前的白蓮教主鄧元林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在不知所措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既然盯着水缸三十多天。爲何不進去洗洗身上的污垢。還自己一個清淨。”
我扭頭。臺階上俏生生地立着一個傾城的絕色女子。穿着打扮與石階上的女性雕塑一般無二。在仔細一看。離我最近的一對雕塑已然少了一個。難道就是眼前的這位女子。
我艱難地蠕動着嘴脣:“這是哪裡。”
聲音晦澀沙啞。長時間未說話。喉嚨似乎失去了它的功用。
那美女微笑着說:“此次便是真空家鄉。無生老母便是住在此間。”
我擡起頭。望向那巍峨的宮殿。不知爲了何故。不禁淚流滿面。
那美女從石階上走下。我這才發現她是赤足行走。沒走一步。臺階上便會涌起一朵蓮花任其踩踏。這就是步步金蓮的來歷嗎。
她款款地走到我身邊。輕輕將我引至缸邊。又伸手替我取下搭在肩膀上。早就污濁不堪的招文袋。放到了地上。
“遠來的客人歷經千辛萬苦方來到此間。不如早些洗淨塵埃。隨我去見無生老母吧。”
她絲毫不嫌棄我的骯髒。在我腳邊俯下身子。替我除去腳上已經破爛的鞋子。然後雙掌撐地。後背繃緊成平坦的一塊。靠在了缸邊。
我不由自主地擡起腳。踩上了美女的背脊。縱身一躍。落在了水缸之中。
這水缸裡的雪水卻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冰涼。反而如溫泉般溫柔。讓我通體舒坦到了極點。
那美女直起身來。一雙纖手雪白粉嫩。撩起我溼透的長髮細細揉搓起來。接着又耐心地替我擦拭起肩膀、手臂、胸膛。最後更是躍入水中。爲我把原先她夠不着部位也擦洗乾淨。從頭到腳沒有一絲遺漏。
她衣衫盡溼。臉上帶着安詳迷人的笑容。傲人的曲線展露無遺。關鍵的部位若隱若現。但我卻偏偏生不出半點冒犯之心。即使是在她細心擦拭我的塵根之時。心內也沒有半點波瀾。
幫我擦洗好身體之後。這位美女又爬出了水缸。帶着滴滴水珠走回了原先的位置。雙眼閉上。立刻化成了原先的雕塑。若不是衣衫上還有水跡。我一定懷疑剛纔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場夢。
我也走出水缸。身體彷彿一下子變得強健。絲毫不覺得疲倦。氣息流轉更爲順暢。我意識到自己又有了精進。轉身再看那缸雪水。居然又恢復了平靜。依舊倒映着青天雪峰。彷彿不曾有半點波瀾。
真驚訝間。另一邊的雕塑又動了。還是一位出塵的美女。緩緩地捧來梳洗之物。先將我的身子擦乾。然後有讓我坐下。細心地梳理起我的亂髮來。
將頭髮理順。她又取出剃刀。將我滿臉的鬍鬚剃去。接着是收拾手指甲和腳趾甲。我一動不動。任由她在我身前忙活了大半天。再次回覆了昔日的模樣。
美女做完了一切。輕輕對我一笑。將那些剪下的穢物都收進了一個小袋之中。退回了原位。
此時我身上一絲不着。但卻沒有半分尷尬和不適。心境就像身後的水缸一樣波瀾不驚。
一縷陽光經過圓形屋頂的反射。籠罩在了我的身上。我沐浴着溫暖。就那麼一步一步赤足向宮殿走去。每走一步。面前石階上必定顯現一朵蓮花。
踩着那些蓮花。步步生香。凡塵俗世已經被拋在了腦後。
我回歸到了原始狀態。無牽無掛地踏過千階臺階。走入了那莊嚴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