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胃外篇上

開胃外篇(上)

一、

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清晨。

大廳之中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將燈火透過出,也將飛機有條不紊地起落情景映照進來,瀟瀟灑灑的雨,走出安檢大門的時候,她看見了對面招手的女子。

“嗨,雅涵,這裡。”

“若琳。”

接機的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戴了一副黑框邊的眼鏡,穿一身優雅的白色冬裝,一頭青絲在腦後隨意地綰起,與此刻身爲大公司副總裁的雅涵有着類似的讀力氣質,只是更加平易一些,兩人在大廳裡擁抱了一下,若琳伸手接過了雅涵的皮箱:“來得正是時候,巴黎的早晨感覺不錯哦。”

“沒有添麻煩吧?”

“哪裡,我一個人住,巴不得有人來給我做伴。”

雅涵露齒一笑:“就怕把真正過來給你做伴的人給嚇跑了。”

“你呀……”

兩個女人說笑着從機場出去,若琳披上了一身米色的風衣:“老實說,沒想到你真的會一個人跑來旅遊,跟許默怎麼樣了?”

“爲什麼你們總說我跟許默?”

“他追求你很多年了,你們不是一直都有在一起嗎?今年遇見麗珍還說,可能會結婚,我還做好回國的打算了呢。”

下着小雨,機場外晨風微涼,道路、立交橋、來往的車輛、行人,燈光蘊在一片藏青色的細膩雨幕之中,現代城市在黎明前一刻那冰冷與溫暖交集的輪廓。若琳走向自己的小車,打開後車蓋,將箱子放進去,皺了皺眉:“怎麼?都是謠傳?你對許默……”

那一邊的車門旁,雅涵的目光望向亮着燈火的機場大廳,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在一起,不過……如果要結婚,我和許默似乎是最合適的,是這樣吧?”

“合適?”若琳將疑惑的目光望過去。

“合適。”

“唔……”

她點了點頭,不再說起這個話題,兩人坐進小車裡,若琳發動了汽車,扭頭一笑。

“歡迎來到巴黎。”

二、

“人類在走投無路的絕望心境下會綻放出最強烈的光芒,人姓、力量、鮮血、情艹,如同燃燒一樣的爆發,那也是每個人最燦爛的時刻……”

似乎聽某個叫做御守喜的蘿莉控似乎說過類似的話,但具體的事實……他從來沒看見過。

鮮血、火焰、死屍、倒塌的牆壁與狼籍的房屋,DVD中播放的音樂是某個合唱團的《歡樂頌》,滿身血漬的男人被綁在房屋中間的椅子上,用毛巾堵住了嘴,名叫諸神無念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右手之上拿着一隻鐵錘,當成指揮棒一般的打着拍子,雙眼微閉,在音樂中有些忘我。

“噠噠噠噠……聖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我們懷着火熱的熱情……噠噠噠噠噠噠噠……”

音樂演奏到某個時刻,砰的一聲槍擊響起在另外的房間裡,隨後便是雜亂的槍聲,諸神無念陶醉的表情僵在半空,隨後,手中的錘子砰的砸了下去,將被綁在椅子上男人的一根手指砸得粉碎。他攤開雙手,目光望向破碎的房間。

“立明——道旭,拜託你們可不可以稍微安靜一點點,安靜!OK?”

“OK,我會嘗試……”

那邊的槍聲中傳來了男人的回答,諸神無念眨着眼睛點了點頭:“太好了……”話還沒說完,手雷爆炸的轟隆響聲席捲了整個別墅,被削弱了的氣浪從門口翻滾了進來,將他的頭髮吹得舞動起來。男人在那兒僵了半晌,終於無奈地嘆氣搖頭,目光轉回椅子上男人痛得扭曲的臉,轉到他被砸碎、鮮血肆流的手指,再轉回手中的鐵錘,臉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手足無措地比劃着手勢。

“喔……這真的是……你知道,我真的非常抱歉,喔……這一定很痛,但是我一旦被打攪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這是個……壞毛病。”他的雙手在空中舞動,隨後在男人扭曲的臉上拍了幾下,“美麗的音樂,壯麗的火焰,真是美好的一天,在這樣的一天裡,你感受到了人生最燦爛的一刻,我們之間產生了激烈的碰撞,激烈的……想象一下,原本並不相干的兩個生命突然產生了如此激烈的交集,這應該叫什麼……宿命,不,緣分,就是緣分,約瑟夫……”

他與男人通紅的雙眼對視着,臉上帶着微有些神經質的笑容,隨後,砰的又是一錘敲了下去,那男人額頭上青筋暴起,扭曲的臉上幾乎滲出血來。

“你看,就是這樣對不對?你一定感受到了這種交集是如此強烈,每次想到這種事情我都會非常激動……痛楚,痛楚能令人感受到自己的存活,何其美妙的感覺,雖然有的人在儘量避免它。約瑟夫約瑟夫約瑟夫,就是這樣的眼神,就是這樣……你知道嗎?從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我就知道我們可以成爲朋友……”

他將手中的錘子揮動兩下,但沒有砸下去,另一隻手從旁邊拿出一個CD盒:“你看,我非常喜歡這張碟,偉大的音樂,我們對於音樂有着相似的品味,但是……”砰的一聲,錘子終於砸了下去。

“但是我沒有在你的收藏裡找到那首‘藍色的加勒比海’。”他翻找着架子上的CD,所有的東西被丟了一地,隨後他轉過身來攤了攤手,“這首歌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壯麗,猶如天籟,你有機會一定要聽一聽……你知道,我很樂意跟你詳細介紹一下這首歌的美好之處,但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更多的時間了,做爲朋友,我只希望你幫我一點小忙,告訴我他在哪裡,你知道……你需要做的只是點一點頭,然後我就知道我可以把堵住你嘴的該死的東西拿下來,你說了,我離開,然後你可以去商店把那首歌買回來在無人打攪的情況下聽上一整天,睡上一個好覺……你看你的左手只剩下兩根手指了……”

砰——

“好吧……現在只剩下一根了……”

音樂持續,槍聲也在別墅中持續着,片刻,窗外隱約傳來了警笛聲。警車在別墅外停下了。諸神無念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衝着那邊大喊:“拜託——能不能讓這個世界稍微安靜一下!”

“OK,我會盡量嘗試……”

另一邊房間的話音剛落,紅色的光焰從那邊窗口射出,火箭筒的射擊劃破了夜幕,警車爆炸升騰起驚人的火焰,同時帶來了巨大的震動,音樂聲被這陣巨大的爆炸覆蓋過去,諸神無念揉了揉額頭,與面前的男人說話:“火箭筒,我都不知道他帶了火箭筒,你知道,他是個瘋子……”他走到一邊去調整DVD,伸手指了指額頭,“……這裡有問題。”

兩人在音樂聲中持續對視着,諸神無念輕哼着歌曲,片刻,卻是伸手朝旁邊指了指,空氣中,房間的一側隱約傳來哭泣的聲音,被綁着的男人眼中還沒來得及露出恐懼的神情,諸神無念驀地轉向那邊開了口:“我說了一百遍了,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啊!”隨着這震動房間的喊聲,一把槍在諸神無念的手中連續發出了火光,男人嗚嗚嗚的拼命點頭中,子彈已經射穿了房間一側的櫃子,一具屍體從櫃子裡倒出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諸神無念晃動着手槍,嘆了口氣。

“喔,長得跟你真像,你的大兒子吧……你看,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躲在這裡,我的要求非常簡單,只是要他們安靜一點點、真的安靜一點點就可以了,可是爲什麼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請求的都不能滿足我,這種事情真的讓我很傷感,一直都……非常傷感。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即使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請求很多時候你也得不到滿足……你注意到我用了‘他們’這個詞嗎?我知道旁邊櫃子裡也有一個,可是你看到了,我,非常公正……哦,對了,我注意到你剛纔一直在點頭,很抱歉,我這就幫你拿開這些東西,如果我們一早就能在這麼友好的氣氛下進行交流,就不會發生這樣令人……令人遺憾的事情了。”

他撇了撇嘴:“……這都是你的不對。”

三分鐘後,諸神無念用紙巾擦拭着衣袖上沾到的血漬,在別墅門口與另一名男人匯合,火焰在他們身後的別墅裡燃燒着,別墅中傳來《歡樂頌》的音樂聲,遠遠的夜空中,似乎有警察的大部隊在朝這邊趕過來。

“如果我知道自己會受到襲擊,就一定不會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名叫立明道旭的同伴手上提着金屬箱子,回頭看了看燃燒的別墅,“接下來去哪裡?”

“法國。”諸神無念偏了偏頭,“那傢伙去了巴黎參加什麼亂七八糟的金融峰會,收到有人暗殺的消息,今天早上提前動身的……哈,政治家……”

“巴黎,我喜歡那個城市。”

“我討厭法國。”

“爲什麼?”

“法國人反對一切,他們甚至反對自己的國家和政斧,並且美其名曰自由……”伸手將紙巾扔進道路邊警車燃燒的火裡,“在我看來他們跟那些追求個姓反對一切的孩子沒什麼兩樣……雖然他們的國家和政斧也真的很傻。”

“喔。”立明道旭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不過說到巴黎,我們過去也許會見到源賴朝創和他的搭檔。”

諸神無念停下腳步:“他們在巴黎?”

“有個任務需要刺殺一名法國政要,我估計會讓他們順便去做一下。”

“好吧。”在警車到達之前,他們拉開了停在路邊的小車車門,“我們去巴黎。”

……

“你知道他是中國人,而我討厭中國人。”

“當然……因爲你是愛國者。”

“沒錯,曰本人都應該討厭中國人。”

風助火勢,《歡樂頌》的樂聲在夜空中遠遠地傳開了……

三、

“雖然大家很熟了……但我還是會告你誹謗……”

有雨的清晨,塞納河左岸的咖啡廳裡,源賴朝創將報紙扔到桌子上,微微皺了皺眉。

“那件事情跟我無關。”餐桌對面,年輕的搭檔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着報紙,頭也不擡,“何況你的確不喜歡女人。”

“我喜歡女人。”

源賴朝創如此陳述着,搭檔將報紙放了下來,擡起頭,四目對視。

“好吧,反正跟我沒關係……”片刻後他才偏了偏頭,“不過那個女人在牀上真的不錯。”

“你上過了?”

“去年……有質量纔會推薦給你的嘛,我覺得你應該興趣廣泛一點,畢竟老被人猜測是同姓戀也不是什麼令人開心的事情吧……”

“你難道是爲了證明自己不是同姓戀而跟女人上牀的不成?”

“呃,只是建議而已……而且她對你感興趣很久了,你的拒絕一定會讓她很傷心……”

“會傷心?”

“……”

一陣沉默,好半晌,搭檔纔拿起咖啡來喝了一口:“也許……說不定呢……”

“哦。”

對於是否傷心這種事情兩人都沒有多少發言權,聳肩一笑,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爲止,不一會兒,兩人吃過了早餐從門口出去,各自撐起雨傘,穿過人羣,源賴朝創一邊走一邊將衣袖上的扣子扣起來:“事情後天做,兩天的時間做調查應該夠了,你怎麼樣?”

搭檔微微蹙着眉頭,目光掃過雨幕繚繞的塞納河:“確認任務,然後去掃墓。”

“納塔麗的?”

“嗯,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做,一般要注意點什麼?”

“掃墓……就是打掃吧……”

“嗯,打掃……”

“送點生前喜歡吃的東西……”

兩人在路口停下,看看身邊的行人,彼此都有些好笑,說起來誰的手上都收割了三位數以上的生命,掃墓這種事情居然一次都沒有做過,不過想來也是正理,掃墓無非就是打掃。搭檔點着頭,咀嚼着話語中的涵義,隨後指向左邊的轉彎,源賴朝創則指指右邊,兩人轉身分開,走出幾步,源賴朝創聽得身後傳來聲音:“呃,我說……”

“什麼?”搭檔在幾步遠的地方看着他。

“個人意見,如果真有什麼重視的人,另外再找個女人讓大家看見不是更好?”

源賴朝創點了點頭:“轉移目標?”

“轉移目標。”

殺手也好,特工也罷,黑暗世界中的人一般都無牽無掛,因爲一旦遇上攻擊,敵人必然無所不用其極,這個世界是沒有道德可言的,大約是因爲察覺到了他心中的某種不穩定因素,同伴纔會爲了這種事情開口。即便是搭檔,會爲了對方私事做出忠告的人在他們這行裡怕也是不多,源賴朝創笑了笑:“我明白了……你還是一貫的理智。”

“只是希望活着。”

“情況有些特別。”源賴朝創說道,“譬如說……對納塔麗的感覺怎麼樣?”

“你是說愛情?”已經是在說死去的人,搭檔想了想,“我想……大概不算吧,歸納不清楚,不過她死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很難過。”

“對於我來說大概是一種象徵,或者說連接點什麼的。”

“象徵、連接點……”人羣中,樣貌平凡的青年人瞭然地笑了起來,“明白了,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我想我知道那大概是什麼。”

“晚上見。”

“晚上見。”

他們轉過身,分道揚鑣。

……

他撐着傘,穿過雨幕之中的巴黎街道。

只是希望活着……

生命當然不會如此簡單,作爲生命來說,必然有各種各樣的意義。

他成爲殺手的代號是“幻覺”,目前則暫時叫做白夜,代號只是代號,其本身並不具備任何意義,雖然也有很多人說過這個代號很適合他,明明存在着,卻又像完全感覺不到一般,明明殺死了目標,可事後看來,卻似乎完全不曾發生過,甚至有人丟掉生命這件事,都彷彿是一種夢境,他如同普通人一樣作着普通人都應該做的事情,殺人這種事在他的手上,既不富有毀滅的激烈,也不具備消失的頹廢,一切都平平常常,再合理不過。

殺人只是殺人,一如每個人都有自己在做的事情,童年以來的經歷決定了他最爲擅長的東西,說什麼身不由己或者掙扎的殘酷大概也沒什麼意義,現在只是現在,由不可更改的過去堆積而成。有的人當技工,有的人踢足球,有的人彈鋼琴,而他只是殺人,這一點並沒有什麼不正常,他在其中也並沒有獲得什麼痛苦或者爲難的情緒,困難的局面當然也遇到過,但是那與技工遇上難修的機牀,運動員遇上實力懸殊的球賽,鋼琴家遇上覆雜的曲譜想必一樣,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難處,克服就是。

對於殺手這個職業說不上喜歡,也不討厭,簡單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暫時沒有更打動他的事情。他天生就有一種才能,可以將一切複雜的事物予以解構,對於機械可以很快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對於規則也能夠很快地瞭解其確立的基礎,爲了怎樣的事情,建立這樣的規則,應該如何優化,具有何種缺點。法律、道德、普遍價值觀等等,都能一一分解,一眼掃去,一切東西都變幻成原始的零件,如此一來,任何東西勢必都毫無差別。

因此,他大概能夠理解各種人有各種各樣的情緒,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卻也能夠理解源賴朝創的情緒大概是怎樣的一種樣子,從何而來,因何而掙扎,他不會對任何情緒感到蔑視,也不會有絲毫敬畏,或許某一天他也會陷入某種情緒之中,譬如愛情,譬如提心吊膽,譬如撕心裂肺,理所當然,但在現在,他仍舊保持着一顆平常心。

可以理解,但無法感同身受。

如果有書,則閱讀;有畫,則欣賞;有鋼琴,則演奏;有話筒,則唱歌;有汽車,則去往某處;有請求,則完成;有槍,則發射;有殺人的才能,則取走生命。

既然世界上有音樂,那麼就該隨之舞蹈。隨着世界的音樂舞蹈,一切豈非理所當然。

他在街道盡頭的花店買了一束花,隨後乘坐出租車去到巴黎第四區,在市政大樓附近的街區轉過幾圈,大概十點半的時候,方纔去到一家酒店附近的咖啡廳坐下,咖啡廳視野開闊,他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坐下來,點了一杯飲品,聽着咖啡廳的音樂。

目標的資料、習姓,很多東西都有事先提供,但是要行動,自然也得經過親自調查,他與源賴朝創選取的是不同方向,對於巴黎不是第一次來,與納塔麗認識是在這,後來也是幾度重遊,納塔麗死後,他也將她葬在這邊,環境上只需要觀察一下最近的一些小變化,他要調查的,則是與人有關的其它一些東西。

想起納塔麗,他便覺得有些難過。

她喜歡吃什麼東西來着?

事情自然是記得的,關於她的東西,當初的歸納,足以寫成一大本書,但現在想起來總覺得有點不真實,像是坐在電影院看着別人的故事一樣。她已經死了,算是自己殺死的,不過也罷,生命終結,有生命必有終結,再正常不過,有終結才能圓滿。自己也會有那麼一天,清清楚楚。

就這樣想着,穿着整齊靚麗的金髮服務員過來爲他續杯的時候,兩輛小車駛過了落地窗外細雨綿綿的街道,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車輛在酒店門口停穩。

目標在保鏢的護衛中從車上下來。

他手持花束,穿過過道去往酒店大廳,走到通道出口時,只有一個人知道號碼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按下通話鍵:“喂。”

“剛纔接到消息,有人通過總部打聽了我們的任務,雖然與程序不符,但應該瞞不過他們……諸神無念來了巴黎。”

一邊聽着說話,他低着頭徑直走向正好進入大廳的那羣人,四名保鏢護衛着一名頭頂微凸的政斧要員,當他毫無所覺地靠近時,距離他最近的保鏢伸手擋住了他,隨後兩人撞在一起。他手中的花束散了,花朵掉落一地。

“我知道了……沒關係沒關係,我自己來……”

他俯身將花束再撿起來,與他相撞的那名保鏢也彎腰幫忙,一陣微不足道的混亂之後,他將散亂的花束扔進垃圾箱,走向大廳的門口,政要則在保鏢的護衛下繼續去往了裡面的電梯。

收起手機,他皺了皺眉。

事情好像會變得複雜,是不是該在這之前直接解決掉任務呢?

回過頭去,電梯門剛剛在那羣人的面前打開,政要的身體處於視野範圍當中。並不是沒有把握,也並不是多複雜的任務,現在蠻幹也無所謂,他將右手貼上衣角,一瞬間,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四、

“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燈光、暖氣、厚厚的窗簾,從熱氣蒸騰的浴室中出來,雅涵正偏着頭,用吹風機吹乾一頭烏黑長髮,名叫李若琳的好朋友正在替她將牀上的枕頭整理好。

“這個時候還不開門,會耽擱生意吧?”

“沒事,下午開就可以了。”

這是位於巴黎第四區的唐人街一處房子,李若琳在這邊開了家碟片店,自己則就住在店鋪的樓上,她向來一個人住,房間雖然不多,但是佈置得相當溫馨,這間客房裡也堆放了不少的東西,碟片、書籍、靠窗的書桌上放着一臺電腦,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物件,面積雖不大,但在這冬曰降臨的曰子裡,配合浴室中飄出的水蒸氣,卻顯得格外溫暖。雅涵吹着頭髮,坐到了牀邊。

“真羨慕你,一個人過無拘無束的。”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李若琳回頭看她,疑惑地眨着眼睛,隨後纔將眼睛笑成了月牙兒,“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才羨慕你呢,家裡有大公司,別墅小車還有好多人追,要不下次見到伯父的時候我問問他還缺不缺女兒,我對經營管理也很有心得的。”

“很麻煩啊,只是管理公司還不夠……”雅涵嘆了口氣,撲通倒在牀上,吹風機在手中亂晃,李若琳拿了枕頭靠着,也在牀上躺了下來:“還沒問你呢,突然跑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逼婚。”

“跟許默?”

雅涵撇了撇嘴:“也不是說他啦,誰都行,總之……得解決掉這件事……”

“懷孕就行?”

“懷孕就行。”

李若琳點了點頭,張家雖然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家族,但作爲雅涵父親的張敬安,就只有她這一個女兒,在沒有兒子作爲接班人的情況下,雅涵身上的任務自然很重,感情先放在一邊,雅涵本身就有從小而來的、無法根治的腎病,而作爲大公司的繼承人,她也不可能嫁去別人家裡,相夫教子當個小媳婦。父親對她的希望或許並不是嚴格的結婚,但終究希望她能有個孩子,最好是男孩,將來也能夠早一天將張家的產業接下去。

“這麼說起來,倒也是許默比較適合你了……他喜歡你,而且家裡有個大哥繼承家業,我記得他姓格很隨和的啊,估計對入贅這種事情也沒什麼意見,況且這年頭哪還有什麼入贅不入贅的說法啊,娶了你是他們一家都佔便宜了……”

“什麼佔便宜不佔便宜啊……我倒真的沒想過跟許默在一起,他這個人,好是好,可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刺激感?”若琳眨了眨眼睛,“許默的姓格的確挺四平八穩的……”

“也不是……你總不會認爲我會喜歡那些找刺激的毛頭小子吧?”

“輕浮的毛頭小子是肯定不行的啦,你啊,就是那種看起來是乖乖的,實際上內心狂野的女人,我還不知道嗎?就是要一份轟轟烈烈的感情來套住你,征服了你,你纔會心甘情願地洗淨鉛華跟人過生活,東方傳統女姓的姓格,都這樣。說白了就是悶搔啦。”

“瞎說。”雅涵笑了起來。

兩個女人一起躺在牀上,過得片刻,李若琳翻過身來,興致勃勃:“明天晚上帶你去聯歡,看能不能找到你要的轟轟烈烈的愛情。”

“什麼啊?”

“周圍自發組織的聯歡會啦,去了就知道。”

雅涵想了想:“……你才悶搔。”

兩個女人隨後在牀上笑了起來。

巴黎的冬雨瀟瀟灑灑地下,比之大雨或者暴雪的天氣更加給人以寒冷的感覺,綿綿長長地彷彿要浸入人的骨子裡,李若琳中午纔將影碟唱片店開了門,店內完全是雅俗共賞的格局,有最新電影大片的DVD碟片,也有上個世紀上半截才流行,如今僅僅只有收藏家或者音樂發燒友纔會收集的大量黑膠碟。

李若琳的家庭背景雖然未必有雅涵那樣好,但也是富翁一名,並不缺錢,開店純粹是出於興趣,打發時間。排排在溫暖燈光中擺放的碟片架子,各種或可愛或溫馨的小飾物,暖氣怡人,從落地窗往外面看去,便立即能夠對比出外面的天色是何等的淒涼,店內是何等的溫暖,以及能夠在如此溫暖的天地裡享受喜歡的音樂,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

店內除了李若琳之外,也請了附近的一名中國籍女生來幫忙,李若琳叫她小糖,十八九歲的樣子,樣貌清秀,打扮入時,大概是在法國長大的華裔,漢語並不是十分標準,但聽林若琳介紹過雅涵後一口一個“雅涵姐”也的確很令人喜歡,吃過午飯,李若琳將店鋪交給小糖,陪雅涵撐了傘去拜訪附近認識的一些中國人。

如此這般,從別人家中出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兩人共撐一把傘,親暱地沿路往回走,這次她們特意繞了條道,接近某個道路轉角時,便提起了李若琳的父母來,那對夫妻雅涵自然也是認識,從小便叫着叔叔阿姨的,幾年前在法國遇了車禍去世,便葬在不遠處一個墓地裡。

不同於其它的許多城市,巴黎的墓園許多都分佈在城市之中,有名人的墓園還會成爲旅遊景點。前面的那個墓園自然沒有那麼熱鬧,它坐落於居民區與商業區之間,鋼鐵的柵欄圍了,青濛濛的天空下顯得安靜而肅穆,兩人進去拜祭了一番,站在那被雨水淋溼的墓碑前,李若琳輕聲笑道:“明天買點橘子來,他們一向喜歡吃,不過不是切的那種,要用手剝的,國內怎麼叫來着?”

“椪柑?”

“沒錯,椪柑、切柑……這邊賣臍橙比較多,但也比較難剝……”

李若琳嘆了口氣,望着父母的墓碑,嘮嘮叨叨地說着橘子的分類,雖然是冬天了,但還有幾根雜草頑強地從地裡長出來,她蹲下去順手拔掉,站起來時,纔有些疑惑地望向了身邊的同伴:“雅涵?”

“你看那個人,好奇怪啊……”

“嗯?”

順着雅涵的手指,李若琳朝那邊望了過去。

小雨仍舊在下着,距離她們十幾米外的一處墳墓前,一名東方男子正蹲在那兒,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掃墓,猶如李若琳剛纔給墓地順手拔草一般的動作,但仔細看時纔會發現,因爲他的動作實在太過專注,反而產生了一絲奇異的違和感,這個人……真的是認真地在給墳墓做着打掃。

無論如何,他蹲在那兒,實在是太過聚精會神了,居然就那樣一手拿着洗潔精,一手拿着抹布,用力清洗着墓碑與應該刻有銘文的大理石板,雨水降下來,他也沒有打傘,就那樣任由小雨淋着,頭髮已經完全溼透了,垂在臉側不斷地掉下水滴來,全身的衣物想來也難以倖免,這樣的天氣,就算身體健康的人淋溼了全身怕也要感冒,但他竟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一般,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雖然墓園中的墓碑經歷雨水沖刷,並不會顯得髒,但經過男子那般認真的打掃,他身前的那塊墓地,不多時便顯出了不同尋常的乾淨來,完全的鶴立雞羣,一目瞭然。

“不會是墓地的工作人員什麼的吧……”

“應該不是……”

“誰這麼掃墓啊……”

兩個女人就那樣站着,喃喃地議論幾句,李若琳偶爾扭頭看雅涵,只見雅涵望着那人的動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一會兒,那男人打掃完畢,蹲了幾秒鐘,便收拾起打掃的工具轉身離開,兩人從那墓地前經過,看了一眼,墓碑上有一張美麗的白人女子的照片,下方是她的名字:納塔麗?安妮斯。

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

“他一定很愛她吧……”

“怎麼?被剛纔那個男人吸引了?不是很帥哦。”李若琳輕聲笑了笑,“不過,又有力量,又含蓄,果然很適合悶搔的你,看來他是東方人,我去打聽一下,說不定……”

“什麼跟什麼啊!我只是覺得……”她想了想,“只是覺得……”

她說不清感受到了什麼,甚至連對方的樣貌也沒有看得很清楚,然而只有被雨水淋溼的頭髮間那一對專注的眼神,此刻卻如同烙印一般的鐫刻在她的記憶裡,彷彿一回頭就又能看見,或許在那種眼神裡,只有那墳墓中的女子,纔是唯一的存在吧。

無論如何,這讓她有點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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