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小心接到的,那麼……接到了要唱歌嗎?”
望着那突然出現的少年,董丹雯愕了一愕,東方路愕了一愕,人羣中的東方婉也有些愕然,顧家明,這傢伙來搗什麼亂?靈靜卻是在臺上睜大了眼睛,晃動着手中的玫瑰花,朝這邊走了過來,待到出了燈光的範圍,方纔將玫瑰花插進舞臺邊的一個花瓶裡,翻了個白眼。“怎麼現在纔過來啊?”
“路上爆車胎,耽誤了一會兒。”
“呵,你會唱歌嗎?我可從沒聽你怎麼唱過……”
“有人覬覦我老婆的時候,不會唱也只能硬上啦……”
擦肩而過的時候,兩人輕聲低語幾句,雖然只是片刻,然而親暱的態度,與跟東方路照面上卻顯然不同,與東方路打了個招呼,隨後,家明笑着接過了話筒。
兩人在學校裡的時候便是點頭之交,東方路心中認定了家明跟沙沙是男女朋友,倒沒有多少的敵意,不過,剛剛走下舞臺,只聽得臺上的家明不好意思地說道:“呃,既然上一位是用自己寫的歌曲表演的,那我乾脆也用自己寫的東西來表演算了,請問有空白的五線譜嗎?”
這句話一說出來,下方的人有些沉默,這時候哪裡能找到空白的五線譜,靈靜正焦急間,東方路已經從鄭則培那兒拿來了幾張,靈靜連忙送上去,家明在鋼琴上刷刷刷地寫起來,隨後拿起話筒笑道:“呵呵,好吧,這是前些天被某些人逼着看言情小說時寫下來的東西,本來還有琵琶啊、二胡之類的樂器該摻在裡面,但是現在肯定人手不夠,就只能用鋼琴……呃,還有架子鼓了……”
聽得琵琶、二胡這些樂器,下方的人笑道難道你要唱京劇?靈靜則是望着那書寫中的五線譜翻了個白眼,意思是我和沙沙哪有逼着你看言情小說了。臺下的東方婉望着這一幕,想的則是另一回事。
在這樣的演出臺上,沒有任何的緊張、怯場,還能有條不紊地說話——事實上,從走上舞臺開始,這個少年就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依舊是那副平凡的面孔,僅僅得體的休閒裝,然而卻不得不承認,此時的他,比許多受過專門訓練的歌手影星都有着更穩健的颱風。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他一貫沒心沒肺,所以沒有人能對他造成壓迫感吧……
另一方面,望着臺上的少年,那鄭則培笑了起來:“江海市裡真是臥虎藏龍啊,路少,你的這位同學,也懂得作詞作曲?”
東方路望着臺上的家明,隨後微微皺起了眉,搖頭一笑:“呵,以前沒有聽說他會這些,這位顧家明同學,平日裡比較低調……”
一旁的董丹雯冷然說道:“哪裡是低調,我看他是搗亂。”這句話說完,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態,微微一頓,便乾脆將開學時學校的比武事件當成笑話向對面的兩人說了起來,從方纔開始,她便刻意生氣地不再理會身邊的東方路,不過東方路倒也不會在意她,片刻,鄭則培搖着頭笑了起來,從聽到家明說在自己的歌曲裡會有琵琶、二胡時,他便沒有抱多大的希望,此刻更覺得這個高中生是在搗亂了。
大概三五分鐘,家明刷刷刷的寫好了鋼琴譜,交給靈靜,點了點頭。靈靜緊抿住嘴脣,深呼吸……方纔爲東方路伴奏,那也是第一次彈奏的樂曲,她心中沒有任何的緊張感,但在此時,她的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一來希望家明帶給她驚喜,另一方面又害怕家明的曲子譜得不好,她倒是沒關係,家明卻難免會受人白眼。
“呃,咳咳,嗯,這是試音……”坐到架子鼓前,插好話筒,家明調整着與自己、與鼓架的位置,隨後笑着望向一旁顯然還在緊張的靈靜,“呵,看起來我的同伴還有些緊張……深呼吸,我在這。”
坐在鋼琴前,靈靜望着那鼓勵的笑容,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掃向臺下的聽衆。這並非專門的演唱會,大家多是本着看熱鬧、起鬨的心情望着上面,人們各自交談、笑鬧。下面還有她認識的學生會成員,有拍手加油的,有點頭的,有無視的,也有滿臉不屑的。這是她與家明第一次這樣處於同一個舞臺之上,他說:別害怕,我在這……
她曾經想象過他們將來會面臨的社會,或許……與此時的情況也有些類似。只要他說:我在這……
這是他們夫妻的第一次演出呵。
“嗯,開始了。”她的嗓音淡淡的響了起來,有些緊張,卻又顯得平和寧靜,“歌曲名字是……東風破。”
隨後,淡雅寧馨的鋼琴旋律響起
大廳中。
一盞離愁孤燈佇立在窗口
我在門後假裝你人還沒走
舊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
……
燈光之下,隨着鋼琴的旋律,家明的歌聲開始響起,十六歲的少年剛過變聲期,模仿周杰倫的聲音或許還有幾分差距,然而放在一般人的範疇之內,已經很足夠,甚至趨於完美。
真正完美的殺手需要熟知很多事情,特別是對於家明這種習慣了僞裝的殺手來說,往往槍法、匿行等東西還在其次,許多的時候,他需要完美地扮演完全不同的人,出現在不同的地方。作爲最出色的殺手之一,從貴族到乞丐,他都可以完美的轉換,他懂得哲學、品酒,會評點時事,懂得各類樂器,精通機械物理,涉獵過醫學並且精通毒藥,他會口技,可以扮演不同人的聲音,化妝之後,他甚至可以變成一個完美的女人——只要不上牀……
他沒有人生準則,不存在善惡觀,沒有所謂羞恥或侮辱的感覺。
爲了生存,沒有人能夠想象他經歷過多少的掙扎,進行過多少的磨練。他唯獨不懂的,是如何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因爲那是無法訓練的東西。
所以,燈光之下,他始終望着在一旁彈奏着鋼琴的靈靜,這些年來,他始終跟隨着她的目光與步伐。
……
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
水向東流時間怎麼偷
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
……
淡淡的旋律,從容的歌聲,以及彷彿敲打在人心上的鼓點。幾乎在前幾句緩緩流過之後,大廳裡便沒有了多餘的雜音。原本準備看戲的東方婉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變得迷惑,還在說家明那些糗事的薰丹沒有了聲音,雙脣開合間,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鄭則培沒有了說笑,望了望身邊已經坐正的黃老,再望向臺上的演出者,扶正了鼻樑上的眼鏡。
如果是某位歌手正常出碟,他們不會感到吃驚,只會表示讚歎,然而在這樣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出現一首這樣的歌曲,實在給了他們太大的震撼。
相對來說,東方路的那一首歌曲,幼稚得彷彿孩童入門的作品。
……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
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
上臺之前,家明曾經想過很多的歌曲,屬於他這個年齡可以創作出來的東西,這個選擇很難做,因爲但凡成名的歌曲,無不是成熟的詞曲作者寫出來,很多東西,終究需要沉澱。所以到最後他選擇這首東方破時,事先說了自己是看言情小說後的感悟。
天才少年爲賦新詞強說愁的東西,畢竟也能說得過去,至於有人不信,想深究,他卻懶得理會了。
這是一首流行樂壇上劃時代的作品,而放在這裡,就這是一首超越時代的作品。從這首歌,中國風開始深刻地滲入流行音樂,在這首歌之前,幾乎任何標榜中國曲風與流行結合的東西,都可以說是半成品,一不小心恐怕還會寫成京劇那樣的東西,這也是爲什麼在聽見琵琶、古箏這些樂器後,鄭則培等人會嗤之以鼻。
專業音樂人才知道那有多難。
不多時,歌曲的第一遍開始結尾。
……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
籬笆外的古道我牽着你走過
荒煙漫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江南水鄉般的完美曲調,帶着童真的曾經的戀情,每個人心頭繾綣的過往……隨着音樂之聲流淌而出。望着臺下衆人的矚目,感受到家明的目光,靈靜忽然有些想哭,淚水悄悄地流了出來,有激動的,有憂慮的。對她來說,歌詞感染力太強、太憂傷,她不要那種沉默的分手,家明爲什麼要這樣唱,他心裡也在擔心嗎?
歌曲的第二段轉到一半,陡然間,靈靜的琴聲亂了,隨即,家明舉着鼓槌,停留在半空中。整個大廳陷入有如時間斷層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