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乘次日上午東方航空的航班離開深圳。這次的航班就足足晚了半個多小時,令他更爲不爽的是,東航的航空小姐平均年齡比南航還大,而且身材走形,態度冷淡。飛機在浦東機場降落,下到停機坪坐上擁擠的接送巴士,到了龐大機場建築後又在裡面瞎折騰半天才走到門口,也不知是否設計者存心戲弄人。
出了機場迎面而來的是濃煙滾滾的廢氣和嘈雜聲。上了機場巴士,昏迷了一小時後下車又奔轉地鐵,坐了十一站下車,最後跌跌撞撞終於回到家。林歡覺得就像大病一場,身體在半天之中被惡劣的高空和地面環境過度氧化,昏昏沉沉,彷彿大病過後。
還沒休息十分鐘家裡電話又響,他拿起電話喂了一聲,話筒那邊傳來林晨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這幾天你上哪去了?怎麼電話都不接?”
“到外地去了一趟,剛到家,有事麼?”
“一會幫我開門,我過去找你。”
“晚點吧,我很累。”
“我現在就在電梯裡。”
“哪的電梯?”
“當然是你住的地方的電梯。”
林歡到浴室裡將儲藏空間的木板揭下,摸了摸放錢的袋子,沒發現異狀,將木板合上,門鈴此刻響起。
林晨大咧咧的進門,將手袋隨手扔在沙發,依舊明豔照人,她這類人是屬於往哪一站哪就光華四射的那類人。走了三步後像覺察出什麼異狀般回過頭來,目光在林歡身上上下看了兩遍,“衣服不錯,人也不同了,你碰到了什麼奇遇了?”
林歡走到沙發跟前就勢一躺,一手揉着太陽穴,“這年頭能有什麼奇遇,奇遇發生在你們的階層倒時有耳聞。”
“這話怎麼聽起來酸溜溜的?”林晨拿出一盒綠色YSL薄荷煙,抽出一支點燃,到廚房拿出菸灰缸,坐在一邊沙發上,“我找你有正經事。”
林歡沒搭話,投來詢問性的一瞥。
“你們上個月打了你們宿舍一個二年級學生叫王小杰的,他父親是副市長王文傑,你要小心點。”林晨關切的道。
“大概猜得出他老爸不簡單,公安局就像他家開的,是我打的。”他懶懶的道:“他槍都拔出來了,這事就算了,否則捅出來都不好看,我也去局子裡蹲了一夜,算扯平了。”
林晨憂慮的道:“我看不會扯平,總之你小心點。”
“嗯。”
“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繼續待上海?”
“你想替我安排什麼工作?”
“你比較中意哪種工作?”
“我?無所謂吧,有工作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我最近和幾個朋友合夥開了間公司,你來不來?起薪從經理級別開始,暫時8000行嗎?”
林歡笑,“求之不得,多少錢都行。”
林晨有點不可思議的道:“你答應了?我以爲要費番口舌呢。”
“這麼好的事幹嗎不答應?不過我想問問你公司有多大?主營範圍是什麼?有沒有打算做長久?還是隻打算玩一玩?”
“開公司哪個人不希望能長長久久的?”她瞪他一眼,“是家多媒體公司,主營範圍是獨立製作遊戲,加工國外電影或遊戲的動畫,包含後期製作,還有動畫培訓學校,等等吧,我們暫時先掛靠在奇異互動網絡下的,母公司很有實力,關係很可靠。”
林歡欣賞的道:“看不出你有那麼大的能耐,不錯不錯,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隨時可以,”林晨從手袋裡拿出個名片盒,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當然越早來越好了。”
“哇,人力資源總監,不得了!”他直起身像檢查假鈔一樣端詳着名片,“我這星期要處理點事,今天星期三,下禮拜一如何?”
“嗯,到時候你直接來找我報到,我給你安排。”
“好,謝謝老闆賞識!”
“別貧嘴,你還當我是個朋友就好了,別那麼無情。”她嫣然一笑。
林歡看得有點走神,可能知道她現在不再是花瓶,魅力指數上升不少。
林晨起身,走到他身前,整個人俯身壓了上去,兩人在長沙發上緊貼面對面,她的長髮如瀑布撒落在他胸前,林歡覺得她笑得有點悽然,她靜靜趴在他肩頭道:“兩具不完美的身體交流平攤着不完美的感情。”
“唉……貼切。”他道。
“老實講,我對你懷有歉意,但不曉得怎麼補償你,只希望將來你別恨我。”
林歡將她身體翻過,兩人變成側躺,“怎麼會恨你?只要你不是爲了表現自己的手腕去撥動他人感情,爲了欣賞自己的天份去無謂作弄別人,感情發展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誰也怪不得誰。”
“老實講我原先確實是這樣的,我把它當作一種訓練。”她坦誠道,“現在只覺得好累,一有累的感覺,我只想來找你。”
“我能理解。”他喟然嘆道:“我也不明白這世界到底怎麼回事,多餘的東西與日俱增,讓人不得安生。”
“起碼現在我們都還能坦然說出這些感受。快畢業了,時間過得好快。”她也輕嘆,“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要趕我走,我想在這裡待着。”
“隨你了,當初這裡的房租你也交了一半的,況且我從來沒有趕過你,是你自己不再來的。”
她幽幽道:“我還有什麼立場來這……。”
林晨將身上大衣和套裙褪下,整個人就像破繭而出的蝴蝶鑽了出來,裡面空蕩蕩的,林歡也不覺奇怪,她向來習慣這樣。
兩人就在臥室靜靜相擁,林歡還是衣着整齊,雖然覺得這樣有點不大禮貌,但是他實在太累了。窗外的桔黃從窗臺漫進,傢俱在四周牆上的影子逐漸模糊拉長,林晨的腿彎曲的搭在他腰上,他靜靜的注視着她腿上陰影和輪廓在光線遊移下的變化,像首優美的協奏曲。
他也不知怎麼搞的,心裡升起莫名柔柔的感傷和依戀,可能是林晨沒他想象中那麼不堪和無情,還替自己找了份工作。能做到這步,已很難能可貴。
“去吃點東西?天快黑了……”
林晨下牀利索穿好了衣服,兩人整理了一番然後下了樓,在附近找了家氣氛不錯的家常菜館用餐。林歡經常一個人來這吃飯,飯店是由兩夫妻開的,老闆是廚子還另請個下手,外頭僱了兩名服務員,上高二的女兒放了學也會幫忙一陣,生意算不上火爆,倒也細水長流,他就喜歡這種環境。
有些人——或者說大部分人——都喜歡在茶樓酒肆公共場所大聲喧譁,也許是後天環境下形成的習慣,也許是想讓自己不俗的話題引人注意,或者是想說服同桌的人接受他的觀點;不管是什麼,那些地方因那些人的存在總覺得惹人反感。
那夜林晨的眼裡流露出異樣的光采,是他從沒見過的一種光采,就像細雨霏霏落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柔和更顯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