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一片落葉閃着金色的光從樹上落了下來,它飄蕩啊飄蕩,落在了一打鼾少年的額頭上。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面目清秀,劍眉星目,挺拔的鼻子下一張像是染紅的嘴,他曾因爲這嘴的顏色紅於普通男孩而遭到李大嬸的兒子李小虎的嘲笑。
少年身着褐色粗布衣服,腳上一雙皁底黑靴,他微微眯着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少年名叫顧琪,乃是沒落貴族家庭之後,他的父親顧大羅經常會同他講一些他的祖輩的風光事蹟,他也心生嚮往,特別是當父親講到他的祖父顧無極以一當百捨身就先皇的故事時,顧琪總會心生嚮往,他也想會有一天風光無比。
可當顧琪每每問父親顧大羅既然祖父有這麼大的功勞,爲什麼家族會沒落時,顧大羅總是會幽幽地嘆氣,緘口不言。
不過沒事,最近聽說鎮上到村裡招兵,顧琪恰好想借這個參加軍隊贏得功勳,以升官保榮華富貴,重振顧家。
當他將這個想法與父母分享時,父母皆大發雷霆,母親罵他不孝子,父親則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臉色難看的很。
他不明白爲什麼父母會這麼發火,父母和妹妹是他至親的親人,他從小就在心中想不能惹父母發火,且要愛護妹妹顧筱兒,他要傾盡全力去保護他們。所以,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任憑父母安排,當徵兵的人來的時候,問自己的存在,父母說已經死了。
後來母親告訴他說,這樣說是爲了讓他不被抓去當兵。
顧琪的確不明白,爲什麼父母對自己參與軍隊這一件事耿耿於懷。
“哈~時候不早了!”顧琪揉了揉眼,剛纔和小虎出來玩,不知怎的就給睡着了,這死小虎,走了也不叫我一聲。
村裡今天很靜,土路上落葉鋪成的小道,踩上去的聲音都能很清晰地聽到。顧琪心中生疑,伴隨着點點不安,他加快了腳步,頭頂上飛過幾只漆黑的烏鴉,嘎嘎地叫着,叫的顧琪心裡發毛。
走到家門口,顧琪剛要推開虛掩着的自家的破舊大門的時候,隔壁李大嬸探出頭來,眼圈還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了一樣,李大嬸叫住顧琪,道:“小琪,你先別進去,先到我家躲一躲。”
躲什麼?
顧琪剛要說出口,自家的院子裡傳來嘈雜聲,母親的叫聲,和別人的咒罵聲,緊接着還有妹妹的哭聲,顧琪心急,顧不得李大嬸,只說了句:“李大嬸,我先走了。”便匆匆推門進去,身後李大嬸露出憂慮的表情。
“你們是誰?想要幹嘛!”
顧琪衝到院子裡,看見父親倒在一旁的地上,眼角有些淤青,嘴角掛着血滴,蜷曲着身子,妹妹坐在父親的身旁嚎啕大哭,地上散落着自家的財物,母親見到自己,絕望地捂住嘴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聲抽泣。
眼前有三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黑衣上用金絲繡出一朵花,只有三瓣花瓣,一瓣衝上,兩瓣齊開,顧琪記得小虎曾經有說過大熠國的國花就是這種形狀,國旗和幫國家做事的人的衣服上都繡着這樣的花。
那三個黑衣人中貌似是頭兒的站出來說:“我們想幹嘛?這混蛋不老實,私藏財務,拒絕繳稅,小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計較,否則我直接把他關牢裡去。還有,你他孃的誰啊!”
“這是我家!”顧琪說完便不理他了,徑直走過去扶起瘦弱的父親,想要扶他進屋。
“等等,我記得這家的青壯死了啊,這是怎麼回事?”那個頭兒看了一眼絕望地坐在地上的顧母,突然間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你們膽子真肥啊,拒繳稅又隱瞞人口,我大可上報,將你們這一家子全都關進牢裡!”
“不過嘛,嘿嘿……”那個頭兒俯身在顧母的耳旁說了一些什麼,顧母臉色變得慘白,渾身不住得顫抖。
那個頭兒邪惡地笑了笑,撿起地上的財物轉身走人了。
顧琪見到母親的模樣,心中不忍,他不知道那個傢伙和母親說了些什麼,他便問道:“母親,怎麼了?他和你說了什麼?你怎麼了?”
雙目無神的顧母慘笑着,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她雙臂撐着自己起來,可四肢好像是那麼地柔弱無力,一個踉蹌她差點又摔在了地上。
顧琪將緊閉雙目的顧大羅交給顧筱兒攙扶,自己忙跑過去扶着母親,顧母見自己的兒子來扶自己,忙抱住顧琪痛哭了起來,顧琪也十分地心酸,他輕輕拍打母親的背,並柔聲說道:“沒事的,母親,一切都沒事的。”
將眼淚抹乾的顧母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兒子充滿哀愁的面容,勉強擠出一點微笑來,道:“我的好琪兒,餓了嗎?母親去買菜去。”
“好的。”顧琪點了點頭,他見到母親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心中也是欣喜。
屋內有輕微黴敗的味道,顧琪知道,這是父母偷偷藏起來的壞掉的食物的味道,他們捨不得扔,又怕被孩子知道,所以偷偷藏在牀下的小櫃子裡,顧琪之前有見到過,所以他想要出人頭地的決心又大了幾分。
父親蓋着東一塊西一塊湊在一起的被子,花花綠綠的,妹妹顧筱兒坐在牀緣,大大眼睛裡的淚水還未乾,叫人看得心疼,顧琪伸手去摸了摸妹妹的頭,幾縷青絲便從指尖劃過。
和妹妹並排坐着,顧琪心疼地看着父親緊皺着的眉頭,突然間想到了母親,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顧琪拍了拍父親的大腿,顧大羅疲憊地睜開眼睛,在那一剎那,顧琪覺得父親頓時間老了幾歲,他緩聲道:“父親……母親她……”
顧大羅道:“別擔心,你母親她沒事,一切都會好的。琪兒,答應父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照顧好妹妹。”
“父親,我會的!”
“這是你對我的承諾。”
“這是男子漢間的承諾!”
顧大羅欣慰地拍了拍顧琪的手背,翻了個身,顧琪兄妹以爲他要睡了,便打個招呼就轉身出去了,可他們哪知道,他們的父親,這個大半輩子都未曾落淚的鐵血男人,在翻身的那一瞬間,淚打溼了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