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看着若無其事的膳房內侍們,竟有些茫然。
既然已經有人疑心,甚至明知不妥,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事怕不是輕易就能遮掩過去的。
讓印兒活着,自然是不能了。且不說娘娘如何,便是她和墜兒也無法再信印兒,容她留在八鳳殿。
丟出去自然不行,還不如擱在眼皮子底下讓人踏實。
即便印兒死了也是於事無補——如今就有人心生疑竇,到時怕是會有更多人盯上此事。印兒無論死活,都是個麻煩。
衆人暗地裡如何議論倒不必理會,萬一太子殿下親自來問,爲何好好的處死了一個陪嫁侍女,要娘娘怎麼說?
不止處置印兒需要理由,印兒忽然害人,害的還是同爲陪嫁的姐妹,同樣需要尋個說得過去的藉口。
那些不堪的議論她們雖可以不予理會,一旦傳到了太子殿下的耳中,甚至惹他追究往事,豈不更讓人苦惱?
印兒還真是會攪事!
珠兒在心裡恨恨罵道。
想起方纔要去探望釧兒時,印兒那一臉的漠然,珠兒不禁愈發憤然。
就好像之前她注意到印兒看上了太子時一樣,那股子失望和不解又回來了,可恨她當初還被印兒輕易糊弄住,若彼時可以深究,或許就沒今日的事了罷?
珠兒不禁有些自責。
她很想衝過去罵印兒一頓解氣,又怕自己氣沖沖地過去引看守的力士注意。更怕當真惹惱了印兒,反倒不好收場。
正無法排解時,忽見春桃一路跌跌撞撞跑了過來,離得越近,越能看清其一臉的驚慌失措。
珠兒心下大驚,怕是釧兒有什麼不好。
不待春桃跑過來,珠兒先往前迎了幾步,搶在前頭開口問道:
“釧兒怎樣了?”
春桃扶着胸口,才說了一句“不是”,就“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珠兒呆呆站着。直覺自己猜到了幾分。
她有心問個清楚。卻無心哄春桃,只能由着春桃哭。
陽筠聽見外頭的哭聲,心緒不寧起來。她很想出來問個究竟,卻怕聽到任何消息。
無論是釧兒救不過來。還是印兒果真如願走了。她都不想聽見。
武承肅看出陽筠煩躁難安。心中的困惑更盛。
過了半晌,外頭哭聲漸止,還沒一盞茶的時間。珠兒便在內室門外低聲求見。
聽見珠兒聲音不對,陽筠猛地剛站起身,忽然身子一晃就要摔倒。
武承肅眼疾手快,忙衝過去扶住了她。
陽筠頭暈得厲害,由武承肅扶着歇了幾息的工夫,這纔開口叫珠兒進來回話。
珠兒慘白着臉,看着陽筠半天不作聲。
陽筠的臉色也霎時變得慘白。
若出事的是釧兒,珠兒此刻怕早流了一臉的淚,哭着把事情告訴她,便跑去去罵印兒了吧?
陽筠站着不動,淚水奪眶而出,瞬間流了滿面。
雖然是自己的選擇,可事情真的發生了,陽筠總還是有不捨,卻沒有她想要的那般如釋重負。
武承肅並不出言相勸,今天的事他實在搞不清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甚至覺得,或許到頭來,最需要安慰的是他自己。
況且陽筠顯然需要哭這一場。
陽筠不顧武承肅還在這裡,哽咽着問出一句:
“怎麼沒的?”
“吞了塊生金,醫官說想必走得十分痛苦,門上看着的力士卻沒聽到一點聲音。”珠兒說完,想起昔日的情分,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再怎麼恨,終究是一同長大,且入東宮後珠兒做了貼身服侍的,一直都是由印兒帶着。她對印兒的感情不同墜兒或釧兒,原本更深一些,因此怨恨更深,不捨也更多。
珠兒看着陽筠,想必娘娘的恨意和不捨比她尤甚。
陽筠呆愣愣的,任淚水往下落,哀怨地看了武承肅一眼。
若不是看上了他,印兒也不會迷失了本性,做下錯事。
可哪裡真的怪得到武承肅的頭上?想着印兒死前受的苦,又想起如今還不知死活的釧兒,陽筠忽然覺得,自己纔是那個作孽最深的。
若不是她帶着秘密入燕,若不是她搖擺不定在先、隱瞞利用在後,印兒也不會替心上人抱不平。
若不是她心中有鬼,怕人發現,狠下心來要讓印兒自責絕望,印兒哪裡會被逼到自盡的地步?
陽筠忽然覺得過往就是一塊巨石,她已經舉了很久很久,實在累得要命。
雖然怕放下巨石會粉身碎骨,但她真的不想再費力舉着了。
若早能坦白就好了,輕描淡寫也便罷了,武承肅未必就會疑心。
那樣的話,印兒就不會變得面目全非,她也就不用逼死印兒。
陽筠顧不上害怕,甚至忘了跟武承肅招呼一聲,稍微回過神來,就立即往印兒屋裡去。
武承肅有片刻的猶豫,隨即也跟了過去。
墜兒並春桃都在印兒屋裡,連素來漠然的墜兒都忍不住垂淚。
譚姓醫官垂手低頭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給陽筠行禮問安。
譚醫官不敢擡頭,他覺得自己知道的真是太多了。原以爲拉了三個同僚過來,東宮便沒必要處置他,誰知發生了這樣的事,忽然一個侍女吞金自盡,而不知哪個不開眼的非要找他來看。
這回他就是想藏起來,也無處可躲了。
印兒的臉上還殘着淚痕,陽筠看着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原以爲陽筠過會兒便止得住哭,不想一屋子的人竟都是哭個不停。
武承肅雖然心中不安,卻不想她哭壞了身子。
他命墜兒扶陽筠回去,而一死一病兩個侍女的事,武承肅意欲親自料理。
想到陽筠剛纔哭得悽慘,武承肅不禁有些爲難,估計她還是想要印兒入土爲安的。然而自戕的奴才論理不能安葬,不株連本家已是恩典。
況且,看今日八鳳殿衆人的模樣,分明是這個印兒做錯了事。
恐怕釧兒的毒就是她下的。
武承肅問了譚醫官,知道釧兒中的是五石散的毒。
他想起不久前那個玉葉,這五石散怕是那時候私藏的。
如此說來,印兒想要害人,竟是早早就預謀好了的?
二人姐妹多年,平日見她們關係也是十分親密,她究竟爲何忽然給釧兒下藥,且毫不留情?
如今這個死了,另一個也難好活,若無其他人鬆口,想是很難知道了。
ps: 真心覺得盜版好惡心,怎麼就能那麼無恥。話說昨天的打賞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