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心裡“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果然被人盯上了,就瞅着這個機會好下手。那李春奎雖是無心,卻被人利用着辦了壞事。
明知希望渺茫,陽筠還是隨口問珠兒道:“可知道是哪個給他的?”
果不其然,李刻元並不知道是哪個。
“李刻元說,當時不過是李春奎帶着幾個人去膳房拿近日這邊要用的東西,不好多聊,怕耽擱了正事。且二人之前還說了幾句閒話,李刻元又不知道牡丹花吃不得,便也沒多問,還是讓李春奎做正事去,先拿回膳堂的東西要緊。”珠兒說着嘆了口氣,覺得李春奎死得未免冤枉,“看來那人知道事發,這才把李春奎滅了口。”
陽筠沉思不語。若李刻元所言屬實,那麼李春奎便和撞死的賈兆沒什麼兩樣,或許唯一的不同就在於李春奎是稀裡糊塗被人害死,賈兆卻是明知不妥,只因心中激憤,一怒之下自己觸柱而亡。
墜兒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道:
“未必是知道事發才害命。怕早佈下了局,情知中秋夜有事,特意趕在前頭將人除掉。”
陽筠略一思忖,知墜兒所言在理,便順着思路往下道:
“人既除掉了,便是死無對證,是黑是白,可就由着他們說了——便爲此另外布了局也未可知!”
珠兒恍然大悟,三人關起門來,細細研究起這一遭事情的關竅來。
李春奎似乎無意瞞着別人,不少人都知道他收集牡丹做餅食給陽筠的事。只憑一手做點心的功夫,加上在八鳳殿膳堂的近水樓臺,又有叔父李刻元相護,那李春奎便是被人嫉妒,輕易也沒人謀得去他這個位置。
因此,想知道陽筠近日常食牡丹餅,根本不是什麼難事,甚至不需要刻意留心,只需略加打聽便可得知。
而據孫醫官所說,陽筠那日支撐不住,實在是跪坐太久的緣故,加上牡丹之效與宴席上情緒的起落,便將病症坐實了。想起錢皇后那日的舉動,陽筠立即認定了是她。
晚上武承肅再過來時,她猶豫再三,還是將自己的推測說了。
“我倒也疑心是錢氏所爲,但錢氏眼下沒有合適的女兒,怎麼也要等到明年纔敢對你下手。”武承肅道,“如今害你,萬一事成,豈不是白白便宜了衛氏?”
“若將證據全引向衛氏,衛良娣勢必要受些連累,屆時衛氏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不成?”陽筠輕聲笑道,“你仔細想想,假如我真有個好歹,你還能饒過衛氏不成?”
武承肅仔細想了陽筠的話,不禁深以爲然,從前是他刻意迴避,連思考問題時也無法接受陽筠有恙,哪怕是一閃念也覺慌亂。如今陽筠主動提起,武承肅纔敢深想,將那點保留的猜疑也去了大半。
纔剛要開口說些贊同的話,卻突然想起陽筠剛以“你”“我”相稱,心中激盪起來,將陽筠輕輕攬入懷中,半晌才平復了心情。武承肅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猜疑也講給陽筠聽。
陽筠並未意識到自己失言,以爲他剛經了這樣的事,心中還是後怕,便跟他聊了幾句。見說的都是錢氏不好的事,陽筠唯恐他多思難眠,只推說自己乏累,催着他一同睡了。
這一夜武承肅睡得倒還好。
翌日一早,便有右春坊的宮人來回話,說徐昭訓病得厲害,已經開始說胡話了。武承肅卻推說如今忌諱着,不便去探望徐昭訓,打發了丁鑫在那邊看着半日,請兩個醫官好好瞧瞧也便罷了。
“二公子如今是誰照料?”陽筠叫住丁鑫問道。
璟哥兒行二。眼下徐昭訓病了,定不能照料璟哥兒,好好的一個孩子,連話還說不利落的年紀,若被徐昭訓嚇到了未免可憐。
丁鑫也覺得這是件要緊事,便順勢請武承肅示下。
“先抱去延芳殿養着。”武承肅淡淡道,“徐昭訓不是三天兩頭就往延芳殿跑麼?璟哥兒和段良媛想也親近,先給她養着罷,等徐昭訓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再說。”
陽筠聞言不禁腹誹。“什麼時候再說”,並沒說病好了一定能討得回兒子,且看武承肅那個模樣,分明不指望徐昭訓好起來。
徐昭訓真是嚇壞了,所幸她膽子較大,因此只患了心疾,神智有些不清不楚,未曾立時嚇破膽、一命嗚呼。她每日裡吃不下、睡不安,時常提起楚奉儀鬼魂的事,又嚷着要見太子殿下,求一個寬闊的地方給她們母子居住。
有同在右春坊卻看不慣她平日趾高氣昂的,如今有意落井下石,想要折辱於她,平平心中的怨氣,便順着話頭問她哪裡寬闊。徐昭訓想是真的失了心智,竟然提起八鳳殿、延芳殿等數個宮殿的名字。
這一番言語驚人,連逗她說話的人都噤了聲。圍觀的女眷面面相覷,心中均生怕被人追究,權當沒聽見一般各自散了。
然而畢竟還有人心中清明,見徐昭訓如此,情知瞞着要出大事,便悄悄將此事報了上去。沒想到太子殿下無動於衷,不過派了丁鑫去盯着而已。
武氏父子鬥法時,東宮各女眷多少有些用處,如今武承肅想通了,她們的用處多半也就不在了,因此該冷落的冷落,該丟走的丟走。
如徐昭訓,就是要被丟走的。
楚奉儀屋內是有人裝神弄鬼,爲的就是嚇唬徐昭訓,沒想到她膽子倒很大,接連嚇了三四回纔有如今的效果。扮鬼的有些功夫在身上,第一次徐昭訓衝進房內查看時,那人借了白綾之力上了房樑,妥善地藏了身,這纔沒被徐昭訓翻出來。也虧徐昭訓膽大,第二回竟留在那裡看全套,看完了果真直接病倒。
徐昭訓她心比天高,又慣能忍耐,竟然可以接連做半年的戲,就爲了升位份挪宮,甚至敢說右春坊鬧鬼,對自己也真夠心狠。從徐昭訓偶爾說漏的話裡不難聽出,楚奉儀之死她或曾見死不救。且外頭都以爲楚奉儀是因妒自縊,偏她知道死得冤枉,還用這個做文章。
這樣的人心機太深,又心狠手辣,即使她腦子不甚靈光,也不能將其留在身邊。
更何況她還養着個無辜的孩子。